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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豺看到无名火起没有冲将上来,萎缩的后腿在地上撕挠着,它们望着烈焰里的巴图莫日根,喉中隆隆有声。
万兽圣君没有想到巴图莫日根在重伤之下仍能以内劲引燃虚空,他指着烈焰的方向高声喝道:“怕个什么,白养了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冲上去撕碎他!”
血豺听到主人的呵斥竟真的冲了上去,星火落在身上瞬间燃烧起来,它们没有丝毫的畏惧,好似本就为了杀戮而活。
巴图莫日根幻化成无数分身,在血豺身周走出了六芒星的形状,他把神杖插在六芒星的中心,只听得轰然巨响,烈焰霎时升腾如龙,已是将血豺震得飞了出去,带着尸毒与热焰砸向盐帮众人。
众人溃散而去,有的沾染了尸毒没跑得几步便是栽倒下去,有的被火焰溅到身上,不由分说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伤了我兄弟还想活着离开玄鹰寨吗?盐帮的门户重地,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夜游神湛蓝的眸子怒意徒生,身子一晃之际已是跃入了六芒星阵。
木柄神刀在巴图莫日根身周环绕着,尽数挡下了弑天刃的强大攻势,无数铁刃碰撞在一起,金铁之音几乎同一时间发了出来。
铁面被星芒映得通红,一双鬼目愈发的狰狞起来,巴图莫日根大喝道:“不论生死,即便是一堆白骨老夫也要把莲儿带回去!”
巴图莫日根脱离了六芒星的范围,已是将夜游神困在了星芒中心,此火乃内劲所汇,水浇不灭,风吹更盛,所以真气不退便永无终了。
“格老子的,哪里跑?”食尸鬼不甘示弱,驱策魂潭在巴图莫日根脚下步步紧逼,潭水在地上行走着,所到之处划出了一条长河,无数鬼手从河水里伸了出来,拉着盐帮众人向潭底蔓去,血豺不及躲闪,竟也跟着众人陷入了魂潭深处。
万千鬼手在潭底撕扯起来,潭泥灌入了眼鼻口耳,麻痹了感官,众人未觉疼痛已是被鬼手撕得粉碎,鲜血在魂潭表面冒着血泡,乍一看去,这一条血色长河好似沸腾起来。
万兽圣君大惊失色,他知道血豺早被魂潭蚕食,心痛得直欲颤抖起来,“十年的培育啊,都是老子的心血,大当家的快些收手,你伤到自己人了!”
食尸鬼不禁一楞,他立时收了结印,鬼手逐渐化为青烟随着魂潭消失无踪,没入潭泥的人尽数被埋在地下,有的没过胸口,便是被路面截断了腰身,一时间模糊的血肉堆叠一片,放眼望去满目苍凉。
食尸鬼连连摇首,身上的人手人脚摇摆起来,他颤着声音道:“这厮……这厮跑得太快,害得樊某铸成大错啊!”
“老鬼糊涂哇,把你的招子放亮了!”万兽圣君心如刀绞,他将食中二指放入口中,尖锐的哨音响了起来,盘旋在半空的雄鹰好似听懂了一般纷纷降低了高度,它们张开双翼时足有一人大小,万寿圣君以鹰身为梯,几步便是踏上云端。
他从腰间拔出青霜宝剑,剑长三尺五寸,两侧刃如霜雪,传说是以盘古脊椎所化,上面龙纹醒目,乍看去栩栩如生,仿佛欲借着漫天细雨翱于九天之外。
万兽圣君握紧青霜剑柄,由空中直斩下来,宛如一道闪电划破了层层雨幕,巴图莫日根侧身避过,不料食尸鬼已然立在身侧。
“这回看你能逃到哪里去?”食尸鬼张开血盆大口,身上数十双人手仿佛沉睡千年蓦地苏醒一般,五指刺入肉里,钩住了巴图莫日根所有的关节,“让你也尝尝冥锁的滋味,你倒是跑啊,你倒是动啊,你动得一下樊某就教你命绝当场!”
巴图莫日根大惊失色,甚至连呼吸都感到了阵阵剧痛,他知道自己若是移动半寸,全身关节必会被冥锁分离,不死也成了个废人,一时间怒气攻心,大喝道:“速速交出莲儿,老夫不想伤你性命!”
“不想伤我性命,你可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处境?”食尸鬼表情狰狞,肥厚的身子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脖子上的人眼佛珠齐齐的望着巴图莫日根,二人隔着个玄铁面具,实是看不到巴图莫日根的任何表情,“祭司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别说是你,就算是帝释天来了,樊某也是照吃不误!”
食尸鬼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巴图莫日根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肌肤的撕裂感令人清醒了许多,直痛得巴图莫日根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食尸鬼竟然真的咬向自己,双眼错愕的望着食尸鬼血色粘稠的身子,仿佛看到了一只极度嗜血的猛兽。
不多时,食尸鬼直起身来,口中兀自粘着巴图莫日根肩上的紫色羽毛,显得惊悚又滑稽,“究竟是谁要了谁的命?祭司虽然年迈,但这身子却嫩得很啊!”
“今日你咬了老夫一口,他日定教尔等数倍偿还!”玄铁面具蓦地一暗,木柄神刀立时飞了出来,割断了食尸鬼身上的所有人手。
“格老子的,哪里来的刀!”食尸鬼一声惊呼,连忙退出丈许,即便隔着粘稠的血色,依然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食尸鬼口唇发青,好似真的被人割断了双手一般。
巴图莫日根单膝跪地,见身上人手并未落尽,三三两两的勾在关节处,一股股腐烂的气息令巴图莫日根一阵干呕,他稍不留神,六芒星阵已是弱了下去。
夜游神心下大喜,他缓步走出星阵,身上的热焰被雨水浇熄,此时已是精疲力竭了,他把弑天刃插在地上,连声喘着粗气,“大当家二当家,韩某不是契丹国师的对手,已是尽了全力,爱莫能助了!”
万兽圣君与食尸鬼对望一眼,狡黠的脸上现出了些许犹豫,“血豺被老鬼的魂潭埋在地下,我哪还有什么本事和祭司抗衡?老鬼神功盖世,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收拾罢!”
“这……我……格老子的!”食尸鬼怔在当场,大手握紧钉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遥见远山黛隐,一顶花轿云纱雾绕的,蓦地从远处飞了过来。
花轿由四个婢女模样的小丫头高高抬起,好似纸糊的一般没有丝毫的分量,紫色珠帘从矫顶倾泻下来,不知轿内所乘何人。
轿子轻飘飘得落在轮回池畔,盐帮众匪立时面色铁青,纷纷跪在地上高呼道:“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帮主洞幽烛微,明鉴万里,文崇武德,济世为皇!”
声音整齐划一,直震得昏天暗地,众匪面向轮回池畔娴熟得叩拜着,而后默然无声,寂静得风过亦闻。
如果无相鬼童佝偻的身躯不能称为站立的话,人群中便只有巴图莫日根傲然矗立着,他隔着紫色珠帘很难看清轿中人的容貌,依稀见到个瘦削的影子端坐其间。
忽然,一个声音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声音极度刺耳,好似妇人,又似孩童,“何事闹成这般?远来即是客,莫要坏了盐帮的名声!”
巴图莫日根料到此人必是盐帮帮主乔逸轩,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木柄神刀,他用余光瞥向花轿旁边的四个婢女,这不看还好,一看已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婢女裸露着身体,肤色白得渗人,满身的皮肉甚为松垮,仿佛穿了件极大的外衣,赫然便是四具人皮傀儡。
食尸鬼颤抖着跪在地上,眼睛不敢直视花轿的方向,满身的肥肉铺散开来,仿佛一具浮肿的尸骸,“回禀帮主,此人是萨满教的大祭司,契丹国的辅国国师,不知为何来寨中滋事,真是不把帮主放在眼里,其心当诛啊!”
“契丹人?果然是难得一见的贵客,幸会幸会!”声音从帘后飘出,带着沙哑的尾音,既有少女的婉转激悦,也有男子的粗犷与豪迈,声音跨越了性别,模糊了年龄,不知说话的人生得是怎副模样。
珠帘蓦地掀开,乔逸轩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冰蓝色的袍服绣了竹叶,装点着他非凡的气质,长发垂在肩上,掩住了乔逸轩苍白的脸,他晃身之际已是来到了鬼童跟前。
乔逸轩伸手抚摸着无相鬼童佝偻的背脊,仿佛鬼童是他饲养的宠物一般,邪笑道:“哼哼……国师怎么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不会是专程来看望本座的罢?”
“老夫在契丹久闻千面郎君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玄铁面具高高扬起,一双腥红的眼愈发的狰狞起来,巴图莫日根正色道:“老夫此来是要寻找一位故人,一个十七八岁名叫莲儿的小丫头,还望帮主替老夫主持公道。”
乔逸轩以长袖掩面,袅娜的姿态全然不似男子,可他一身宽大的骨骼又分明像个男子,“一个小丫头?既然国师如此挂怀,想来必不是什么胭脂俗粉了,国师还真是老而弥壮啊!”
“帮主说笑了,老夫曾在项羽祠救了小丫头,虽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匪窝,老夫答应过她要把她送到郓州城,找到她家主子,老夫许过的承诺,怎可食言?”紫羽沾染的血色被雨水冲刷,在巴图莫日根脚下汇聚成潭,他喘着粗气,强忍着剧痛说完了每一个字。
“想不到萨满祭司也会如此的菩萨心肠。”长发在雨中随风舞动,仍是看不到乔逸轩的脸,他蹲了下去抚摸着无相鬼童,轻声言道:“此人要在盐帮拿人,你说本座应当如何处理?”
无相鬼童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活着的迹象,乔逸轩附耳过去,似是在倾听着什么,二人的长发混在一起,显得极为诡异,“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蓦地蓝光一闪,乔逸轩毫无征兆的飞了过来,苍白的手从袖中伸出,直带得雨落成冰,巴图莫日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见长发飘摇间露出了一张似人非人的脸。
乔逸轩皮肤松垮,苍白中带有浓重的尸臭味,眼鼻口耳仿佛生错了方位,它们耸拉着、扭曲着,好似徒手就能揉搓出任意的形状,他这一身的恶臭皮囊绝不属于乔逸轩本人,像极了一件胡乱穿戴的外套。
“这……这是人皮?”巴图莫日根伸掌迎了上来,掌风洞穿了皮囊,他蓦地回首,却见一个女子模样的人皮出现在身后,穿着竟和乔逸轩一般无二。
巴图莫日根立时出掌,双掌在空中相触,只听得轰然巨响,狂风与亮芒凭空而生,直慑得众人眼不能睁,耳不能闻,脚下的石面掀将起来,尘沙缠在风中,颗颗拍打在众人的脸上。
“怎么可能……”巴图莫日根被乔逸轩的掌风带得飞了出去,几个踉跄险些坠入轮回池里,紧接着“叮铃”一声脆响,玄铁面具掉在了轮回池畔。
巴图莫日根满头的银丝散落下来,他淡淡的睁开双眼,红色的瞳孔衬得俊面愈发的苍白起来,这张脸,说不出的冷峻,说不出的神秘,哪里是个龙钟的老者,分明便是而立之年的白发男子。
“萨满教的大祭司竟然这般年轻,真是奇闻一桩!”乔逸轩的身材本就高挑,加之这一张女子面皮,更显妖冶婀娜了,“国师如此的掩藏身份,究竟有何目的?不知耶律阿保机是否也被蒙在鼓里?”
盐帮众匪听到帮主此言,不禁一片哗然,遥见巴图莫日根光洁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俊逸,猩红深邃的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怎么也不会和方才的老者联系在一起。
玄铁面具蓦地腾空,而后稳稳的落在巴图莫日根的手里,他向前略微欠身,将面具罩在脸上,满头的银发飘摇出来,显得苍老了许多。
“老夫的家国之事毋须帮主挂怀,只是希望乔帮主能为老夫守住这个秘密,不论老夫是谁,戴有玄铁面具的契丹人,就是我巴图莫日根!”声音隔着面具传了出来,愈发显得沉闷粗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