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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大少奶奶在金锭的事上大惑不解,黄梦梁则更是对此事想不通。
黄梦梁回忆,这金锭明明是我从地坑里捡到的,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南家的钱财——不对,黄梦梁忽然想起,当时他离开程竹娟时,竹娟怕他路上缺钱用,把几十枚大洋和两只金锭全都塞进了包袱,自己后来又偷偷放了回去,只留下十来块大洋。
由此来看,这金锭还是南侯弯的南弧大哥赠送的,在南侯弯住的那“一夜”并非梦幻,乃是真实的。唉!这几天怎么啦,尽出这些让人脑子糊涂的怪事。
南家大少奶奶与黄梦梁都在犯疑的时候,客厅来了位孔武体健的精干汉子。大少奶奶介绍,这汉子是南家一名护院武师,姓沈,他祖上几代皆是南家心腹之人,与南家渊源颇深。现在,这沈汉子专司货物运输,替南家发送至各地商铺。前几日,他在夹马沟被坍塌的石块砸伤了腰,想请罗大夫为他瞧瞧。
黄梦梁见了那汉子,口中不禁“咦”一声,说道:“嗨,这位大哥,你不就是那马帮的锅头吗?前几天,我还跟你们马帮走了一截路,你不认识我了?”
四天前,黄梦梁从张四家出来,就是跟着一支马帮行了好长一段路,直到遇见那位脚踝崴伤的老婆婆。那沈姓汉子瞅了黄梦梁一阵,也认出来那天是这位年轻人跟着他们赶路,在快到李家场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了。
沈汉子颌首称是,说:“小兄弟,原来是你。那天在夹马沟,我们被塌方埋了七八匹骡马,还死了好几名伙计——唉!那天幸好你没跟着我们走,不然也难说。”
这一番对话,彻底洗清了黄梦梁身上的嫌疑。不过,对黄梦梁捐的那一锭金子,大少奶奶心中始终不能释怀。趁罗大夫为沈汉子瞧病时,她便与黄梦梁拉家常,想从这年轻人口中找出这疑团里的端倪。
大少奶奶说,年轻人你能避开夹马沟那场祸殃,说明你心地善良,老天爷都向着你。又问,那天你怎么没跟着马帮一道走?黄梦梁答说,他在路上遇到个脚受伤的老婆婆,就背她去了南侯弯,还在她家住了一宿。
“你去了南侯弯?还在那住了一宿?”大少奶奶胸内倏地一阵狂跳,许是听错了般似地,急着又问一遍。
黄梦梁点头说:“是呀,我也不清楚是住了一宿还是半天,那天打雷下雨的,现在想起来都糊涂——对了,走的时候,南弧大哥就送了我两锭金子。”
“黄梦梁——哦,黄兄弟,你再想想,那天在南侯弯你还遇到了什么?”
那天在南侯弯,黄梦梁还与老婆婆的孙女茱鹃有过一夜夫妻情,这事可不能说。黄梦梁想想,挑了他认为能说的说道,老婆婆当时对一位叫胡老七的管事说,要他去赶走关帝庙的两个恶鬼,“看见我老太婆了,还不给面子?告诉它们,想投胎快点去撵那支该死的马帮,不许打扰我南家的客人!”还有,老婆婆说她叫戚氏,要我以后再去她家,就对门房说是我戚氏的客人。
大少奶奶听到此处,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瑟瑟战憟。良久,大少奶奶站起身来,款款走到黄梦梁面前,倏地屈膝跪倒,给黄梦梁行起大礼来。顿时,客厅的丫环佣人们唬得惊惶失措,见大少奶奶不知为啥,突然跪倒在这位年轻人面前,亦依样学样,跟着跪下一片。
黄梦梁惊愕不已,急忙起身,对大少奶奶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也是不知所措。
只听那大少奶奶低声哭泣着说道:“我悿为南家大少奶奶,不知黄兄弟是我南家贵客,竟然误会您是盗贼,我这里给您赔罪道歉了……”
事情俄顷生变,堂堂南家大少奶奶给一位乳臭未干的年轻下跪赔罪,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一会,南家大少爷,罗大夫和沈姓武师,匆匆赶来,听大少奶奶一解释,那南家大少爷连同武师,依然依葫芦画瓢,照旧给黄梦梁施行大礼。
原来,南侯弯是南家祖茔之地,而那戚氏则是南家第十三代的女主人。道光年间,南家蒙冤问罪,遭逢灭族大劫,全仗戚氏泣血哀告娘家求助,娘家拼尽财力物力,打通皇室后宫关节,方才脱离苦难。至此,南家立下诒训,尊称戚氏太婆,世世代代铭记太婆力挽南家覆巢大劫狂澜之功。就在南家正堂屋南墙之上,至今还挂着两幅肖像,一幅是南家解元,别一幅就是戚氏太婆。后来,黄梦梁去瞧了那幅画像,那画像中的人物果然跟那天见到的太婆一模一样。
尤其是沈姓汉子,听了大少奶奶的解说,立时骇出一身冷汗。回忆起来,他确实看见道边有位老婆婆走不动路。当时没在意,急着想赶回南家,哪知就冒犯了戚氏太婆,惹得她老人家不高兴。自家几代都是南家的护院,也算得上是半个南家人了,太婆的画像他也是瞧过的,那时只要稍认真看太婆一眼,就不至于弃太婆而不顾。因自己的错,让几名伙计白白丢了性命,实不应该呀。
这护院武师倒是位耿直爽快之人,当即就说,等夹马沟的路一修通,他立马就去南侯弯祖茔前焚香磕头,给太婆赔罪。
南家大少奶奶还有大少爷亦表示,到时也一块去,给祖茔修葺扫墓,追悼太婆亡灵。大少奶奶还说,祖茔那儿好久没人守墓了,都怕亡灵夜晚出来惊扰,今天看来是我南家后人不够孝道,才令祖宗怒而显灵的,并派了黄兄弟来我南家传信。
于是,大少奶奶吩咐置酒布筵,她要隆重款待黄梦梁兄弟。不必说,鸡鸭鱼肉,猪鹅牛羊,自有南家富豪派头。这顿酒席一直从中午吃到黄昏,南家老少皆来敬酒,将不善饮酒的黄梦梁喝得酩酊大醉。好在黄梦梁喝得酩酊大醉,不然,他若还有半分清醒,体内的情欲被酒劲催动起来,就不知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天黑尽了,黄梦梁才被南家的人抬回罗大夫的赛时珍——不,崇时珍医馆。
抬黄梦梁走时,南家还赠了他数十锭黄金,一并送到罗大夫医馆。还说,明日再来请黄兄弟,去南家品茗小叙。
黄梦梁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睡得死沉。罗大夫的老婆孩子,以及医馆的徒弟伙计,却都十分兴奋,没想到罗大夫的师叔在南家如此有面子,而且连带着也高看了崇时珍医馆。那南家何等庞大势力,北至成都府,南到昆明城,官家军阀皆与南家有关系,攀上南家不啻靠着了一棵大树。
但最为亢奋的还数罗忠信罗大夫。他在南家陪着师叔也喝过了头,晕晕乎乎回到家,躺倒还在想,师叔黄梦梁显然是位通天彻地的异常之人,不惧鬼神,不怕凶兽,明天就请他去镇外松树林乱坟岗,找那一对雌雄二鬼讨个说法,自己明明是去帮他们接生伺产,为什么反而还要害他患一身怪病?
罗大夫正胡乱思想,却见那雌雄二鬼畏畏缩缩来至他的床前,跪倒告饶,说千万别叫他师叔去乱坟岗取它们的魂魄,它们怕极了他的师叔,只要饶恕了这次,宁愿送一只对嘴蕈给罗大夫。说着,二鬼便捧上一只红艳艳的蕈朵来。罗大夫高兴极了,伸手去接,孰料接了个空,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眼睑一睁,面前哪有什么雌雄二鬼,红艳对嘴蕈,分明就是场虚梦而已。
窗外,天色微曦,已是清晨。罗大夫披衣下床,不由自主走到黄梦梁的卧室,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师叔已经悄然离去。罗大夫立刻清醒过来,再看床上,南家赠送的金锭俱在,上边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扭扭斜斜写了几行字,大意是黄梦梁不想再麻烦南家,也不想喝酒,留下这堆金元宝送还南家,就当捐给修路之用。
罗大夫拿着那张白纸,愣了半晌,喟然长叹一声,膺胸陡地充满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