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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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这两个字,关雎尔都念叨快一星期了。樊胜美始终怀疑关雎尔醉翁之意不在酒,关雎尔又不是没出过远门,早年读大学也在外寄宿,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可以一说到回家有如此兴奋的,樊胜美估计关雎尔自己都不清楚,兴奋地原因是那位同门大师兄。

    终于到了回家的日子。林师兄在周三提议将回家日期改在周五下班后,于是周五的早上,关雎尔早早起来,回家的包早已整理出来了,她委决不下的是今天穿去上班同时也得穿着乘林师兄车子回家的衣服。

    樊胜美早起也是洗漱化妆好多事,期间多次被关雎尔一脸紧张严肃地插队使用洗脸台上面的镜子,她为了保障自己的使用时间,只得出声指点。“领子那儿加一条丝巾,颜色鲜亮点儿的。”

    关雎尔答应,连忙去找出一条人家送她妈妈的丝巾,质量很好,虽然不是爱马仕之流,却也差可仿佛。她将围巾戴上,却犹豫了,“会不会喧宾夺主?”

    樊胜美忍住笑,“唉,谁让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A杯啊,就是让你用鲜亮围巾喧宾夺这个主的。”

    “啊,樊姐,讨厌啦。”关雎尔蹬足将围巾扯下,逃回自己卧室。可想来想去,又将围巾照原样放入纸盒,将纸盒塞入背回家的双肩包里。

    樊胜美一径地笑,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对着独家专用的穿衣镜扭来扭去,欣赏傲人身材。见邱莹莹揉着眼睛经过,就道:“小邱,小关今天回家,周日晚上回。我晚上有应酬,晚点儿回。”

    “奇怪,越是工作忙碌的人越是约会多,越是没工作的人连约会都没有。老天眼睛瞎了。”

    关雎尔道:“我回家,不是约会。”

    邱莹莹在洗手间里大声道:“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这年头什么师兄师妹都是幌子,目的只有一个。”

    樊胜美不语,套上风衣挽上包,打开MP3塞入耳朵,赶紧出门。关雎尔见此也不辩论,回去自己卧室,闭门不出,等安迪一起出门。邱莹莹没听到有人接腔,打开洗手间门,探出头来瞧瞧,看不到一个人,不禁叹一声气。找工作不易,现在连找人说话也不易了。

    关雎尔默默地听着邱莹莹在外面摔摔打打,嘀嘀咕咕抱怨,而绝不开口。一直等到与安迪约定的时间一到,她立刻拎起大包小包出门。此时邱莹莹正在卧室,她就索性招呼也不打,再见也不说,免得惹来邱莹莹更多不满。然而,关雎尔这等举动看在邱莹莹眼里,自然变成了关雎尔与她生分。关雎尔为什么要与她生分呢?原因显而易见。听着外面楼道关雎尔与安迪等电梯时候的寒暄,邱莹莹一脸哀怨,都看不起她,都站位到强者身边。

    安迪看见关雎尔拎着行李,奇道:“不是说明天早上走?”

    “林师兄说,周五晚上既然有空,不如周五走,可以在家多住一夜。”

    “嗯。说句扫兴的。我以前去美国读书,寄宿在一个美国家庭。主妇曾经给我一个忠告,夜晚尽量不要一个人搭不太认识的异性的车子出城,发生意外的概率相当高。”

    “我们有同行的校友呢。”

    安迪笑笑:“你总之见机行事吧。”

    关雎尔并不傻,她也在怀疑晚上弄不好车上只有两个人。等上车,看看安迪的位置,想到城外漆黑的夜晚如果与林师兄孤男寡女坐在这么个小小环境里,何等尴尬,而且……还真是可怕。“我是不是该上车后看见只有两个人,就要求下车呢?……可这样不好,一般情况下林师兄是个好人,不会有坏心眼,他只是单纯地帮我,而我如果中途看见两个人就下车,就是摆明了指控他不是好人……嗯,这样不行……可如果不是这样,又怎能弄清楚车上究竟坐几个人呢……而且已经跟爸妈打好电话通知我今晚回家……要不,不回家了吧……现在就打电话给林师兄,索性告诉他我不回家了……不,现在不行,还是中午,就说我必须加班,晚上走不开了……嗯,还是这样保险,也不会伤及无辜。”

    安迪听关雎尔整整念叨了一路,非常想不明白,一件小事值得花那么长时间斟酌吗。比如她,昨晚窜回家里,给谭宗明打个电话说清楚事情后就毅然将手机关了,哪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但在关雎尔眼里,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她一个上午将这件事藏心里,熬到中午,才躲到无人的天台上打电话给林师兄,借口晚上又有万恶的加班,无法回家。林师兄倒是很豁达地表示了一下遗憾,还说后会有期。关雎尔却是放下电话后,一直回味林师兄刚才的回答,想确认林师兄是否情绪稳定。等总总迹象证明电话那端的林师兄应该是情绪稳定,关雎尔又患得患失了,人家并不在乎她是否同车回家嘛,可见人家也没什么恶意之类的想法。于是关雎尔心里很遗憾,下午上班时候又是一直地想,可不可以再找一个借口,跟林师兄说加班取消可以回家了呢?

    好在快下班时候上司一个电话要求加班,让关雎尔彻底断了念想,死心塌地加班。

    曲筱绡昨晚虽然极其猴急地想听到赵医生的声音,可她最终还是策略地选择不打那个电话。但她早上起来后,看看时间,还是给一位做医药代理的朋友发去救急电,让朋友帮忙调查赵医生婚否。只要赵医生未婚,那么其余都不是问题。

    但朋友劝曲筱绡别搭理不同阶层的人。“医生,收入明摆着的。拿红包多的,品行像孙子。拿红包少的,到我们玩的场合一说到埋单就只能装孙子。换口味也不是这种换法子。”

    “玩玩啊,有你想那么长远的吗?哇,你不知道赵医生的声音多性感,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如果在我耳边用这么磁性的说‘我爱你’……”

    听得曲筱绡无比陶醉的描述,朋友奇道:“比苍蝇粉还有效?那我倒要亲自见见他。”

    “苍蝇粉怎么比得上他,他就是女用小蓝片。你赶紧给我打听,最好今天就给结果。你若是看上他,愿意改变取向,我可以大方让给你。其他女人,你决不许告知。”

    “必须的。你这两天脚伤不能出门,需要上门服务。那姚滨知道了,你可不能说是我帮你打听的。”

    “只要你不大嘴,天知地知。”

    精神问题很容易解决,吃饭问题却成了曲筱绡面临的难题。她叫了外卖,可那么久还没送到,她早饿得饥肠辘辘。等放下朋友的电话,她听到外面走廊有人声,就急不可耐地跳过去开门。却见走廊上唯有邱莹莹一个人在压腿。曲筱绡若是不搞搞邱莹莹,跟那种人说话就没味道,可若是搞了邱莹莹,她今天腿脚不灵便,无法随意腾挪。她只得关门不理。

    等曲筱绡终于吃上了豆浆油条,饱暖思**,她更焦急等待朋友的打听结果。朋友很争气,不到一个小时,就给曲筱绡捎来消息。“31岁,博士,本地人。评:不是凤凰男,加分。重头戏:未婚。但是,女友是卫生局谁的女儿,处三年了。人们都说,他光速升副主任医师与那谁有关。因此,你偷吃可以,其他休想了。我唯一疑问,处三年朋友为什么不结婚,大家都说不出所以然,但我相信其中一定有问题。或许,赵医生中看不中吃?好了,我帮忙到此为止,我可不想得罪卫生局的那个谁。”

    曲筱绡啃着油条,两只眼珠转来转去,心中默默评估朋友的来电。评估结果:有戏!凭她经验,谈朋友半年,正常就可以谈婚论嫁,一气呵成差不多周年时结婚。若达到漫漫三年还未走到结婚那一步,几乎可以判断恋爱失效。三年时间若一直没上过床,那一定是其中一方有病,不是精神病就是器官病;若三年时间一直有上床却不结婚,其中一个肯定有歪心思,而且三年早玩够了可换口味了。所以三年的恋爱就是一层脆弱的纸,一捅就破。

    此时,曲筱绡才笑眯眯地拨通赵医生的手机。赵医生今天不坐门诊,正在查房,曲筱绡用哀而不伤的声音问赵医生,今天为了工作脚多走了几步,目前痛得不行,是不是该跑医院看看。当然,说话的基调是:虽然痛,但她能忍。曲筱绡相信做医生的每天看多哭哭啼啼的病人,审苦疲劳,一定因此最待见识相的能忍的。果然,赵医生挺搭理了几句,让她这会儿可以开始热敷,但必须少走路。曲筱绡见好就收,道了谢谢就收线。

    这一段通话,曲筱绡偷偷录了音。她笑眯眯地翻来覆去听录音,想象这么好听的声音若是说“我爱你”,该是什么滋味。

    安迪一早上全耗在一个机构投资人身上。那投资人原本是冲着谭宗明来的,来了一看老相识安迪也在,就直接要求两人一起谈,便是中午吃饭也没间断。谭宗明吃完饭,有事走了。安迪继续谈,无非是用排山倒海的数据将投资人冲昏。只是内行对内行,忽悠起来稍有难度而已。

    安迪谈完后,与同事开个会,简短研究后续步骤,才向谭宗明汇报。谭宗明却知道安迪处理工作绝对可靠,因此只问安迪为什么还不出发。安迪想了半天,才道:“怕。怕看到更多遗传相似。”

    “干脆让老严将人直接送去疗养院,你别接触。你昨晚的状态让我很担心,我建议你抽时间去美国看看心理医生,接你弟弟的事还是全权交给老严。”谭宗明顿了顿,见安迪没回答,又道:“昨晚你那位魏朋友,惹事。”

    安迪想了想,道:“我明白。弟弟第一次接触新世界,还是由我亲自去领航吧。希望有感应,让事情好办一些。这边我打算让大家周末凑一起喝下午茶,谈谈观点。轻松话题,你来不来都行。你今天究竟什么事,中饭吃完扔下大事就溜?美女?毫无疑问!”

    谭宗明哈哈一笑:“当然。朋友的私家庄园有聚会。”

    安迪一笑,见怪不怪。她的行业里,男人大多这样。她看不出那些嫩模小明星有什么区别,当然无法想象那些人为什么追求不息。才刚结束与谭宗明的通话,又一个电话进来。安迪看一眼就接起,一听声音是奇点,悔之晚矣。她没脸见奇点。

    “你总算肯接陌生来电。昨晚到现在要么关机,要么拒接我的手机,不上QQ,不回短信,干嘛?”

    安迪心虚地道:“我隐身中。”

    “在哪儿隐身?我一起来。”

    “不可以,有规定的,上班不能带小孩。”说到这儿,安迪忍不住微笑了。

    “周末例外。噢,你在上班。我就在你们大楼下面停车库,下来领我。”

    “嗳,怎么可以这么无赖。”

    “发现不无赖没有出路啦。我跟你一起去接你弟弟。听着,我好不容易把时间安排出来,但路上还得联络几个人谈几件事,大部分路上开车还得你来。”

    “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去?”

    “路上慢慢说给你听。我目前是守株待兔,等在你车子边。你若是悄悄从边门溜走,我不知道,我将一直死守在车库。你看着办吧。”

    “嗯,我开个会,一小时后下来。如果方便,请去打包点儿吃的,路上省得下高速。”

    安迪不清楚,黑天黑地与奇点挤一辆车子里出城,这事她早上刚警告过关雎尔,路上不知会发生点儿什么。尤其昨晚她糗事一连串,她还哪有脸见奇点。可似乎推不掉。她若无其事地与同事喝完丰富的下午茶,收拾收拾,忐忑不安地下楼。不晓得奇点迎接她的会是怎样一张脸。

    好在,奇点真见了面,却没一句废话。“你来了?我正有点事,你开车。出门,左拐,上高架,直往城外开。周末路上车多,注意跟车距离。出城后注意大货车。天黑得早,可以开车大灯了,天黑高速上开远光灯比较合适。”

    安迪原本尴尬得脖子都酸了,闻言终于放心。虽然不满奇点拿她当开车新手,她虽路盲,开车并不差,但决定不辩解。奇点真的有事,一直在电脑上写电邮。安迪也不打扰,自己熟悉了一下奇点的车子,安静上路。但奇点抽空放出一段音乐,一个女中音才唱什么简单不简单的。奇点说,黄小琥的《没那么简单》,他去印度路上听到,很有感触,分享。

    安迪对流行歌曲无感,闻言,便专心听歌词。前面两句听下来,她清楚,不用再问奇点为什么。

    下班路上,樊胜美接到王柏川打来的今天第N个电话。王柏川今天清早出门时候就开始来电,然后不是报告已经人到什么地方。从老家到海市的路,樊胜美当然熟悉,因此,她仿佛可以看见王柏川一个小时一个小时接近,接近,反而,她等得焦躁不安起来。可王柏川的电话却告诉她,“周末还是怎的,大堵车?半小时才移动五百多米。你不如先吃晚饭,别饿着。”

    “你怎么办?你开了一天车子,也还没吃饭呢。”

    “咳,堵在城里的半路上,又不能随便下车,吃饭还真不是最大问题了。”

    樊胜美不禁一笑,堵车最恐怖的乃是尿频尿急。“我直接去新给你租的公寓等你,方便你放行李。地址记得吗?”

    “记得。胜美,汽车若能飞起来,该多好。发现今天的堵车最不能容忍,我还不如扔下车子跑去见你。”

    樊胜美微笑,“别急,我也刚到地铁。”可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别的,她忽然很想关心王柏川爱吃什么,很想今晚在新租公寓里吃饭,甚至喝一瓶酒,当然,她清楚这么做有什么后果。她只是想想而已。

    可是想的结果,是她下地铁后忍不住跑进特力屋,花血本买了一张漂亮的台布,以及一瓶干花。她走进新租单身公寓,脱下风衣,插上热水器插座,再打扫一遍本已干净的房间,给饭桌铺上台布,台布上放一瓶花。转身,王柏川来了。

    樊胜美的这一边是灯火透亮的公寓,有干净的房间,美丽的人,和淡淡的香。而王柏川则是疲倦地拎两只大行李箱站在昏暗阴冷的走廊,往里走一步,便是美丽新世界。开了十二小时长途车奔袭来海市的王柏川甚至有点儿恍惚。樊胜美不禁看着呆呆的王柏川笑了,她这才适应这个男人,此时的王柏川才露出点儿高中时期的生涩模样,而不是成年后的长袖善舞。

    “这儿就是你临时的家。怎么不进来?”

    王柏川推着两只箱子进门,顺手将门关上。“真不敢相信,比我想象中更好。”他的眼睛从樊胜美脸上移到美丽的台布上,“还有一位美丽的女主人。”

    “胡说。”樊胜美一笑,坐到铺着新台布的桌边,从包里拿出钥匙与合同,以及发票收据。“跟你移交这些东西。其中办公室的房租你还得补缴一部分才能取得钥匙。其他……楼下有间快餐厅,我们随便吃点儿为你接风洗尘,你早点儿休息吧。不过,看上去你没搬来被褥之类的日用品?”

    “胜美,不知怎么谢你?”

    “让你欠着债,我回头慢慢收租。”

    “收租期可以是一辈子吗?”

    “王——柏——川……欠债的人可以这么张狂的吗?来看这些账单合同。”

    王柏川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热辣辣地看着樊胜美,微笑,良久,看得樊胜美低下头去,才一笑道:“我洗把脸。胜美,帮人帮到底,趁超市还没关门,你帮我去挑些日用品吧,我都不懂买些什么。好吗?”

    樊胜美垂着眼皮一张一张地重新叠放单据,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王柏川才进洗手间。但樊胜美想了想,觉得尴尬,就开门到走廊上吸烟。王柏川在明亮的洗手间里用了洗得干干净净的马桶,用温热的水洗脸,再用全新而柔软的毛巾擦干脸,如归的感觉更加踏实。他走出洗手间,却不见樊胜美,只见大门洞开,吃了一惊,连忙冲出去,“胜美,胜……”才刚冲出门,王柏川就见到倚在门边墙上吸烟的樊胜美一脸揶揄地看着他。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却被樊胜美伸手拿香烟指着挡住。“吓我一跳,还以为你跑了。”

    樊胜美见王柏川定住了,才将烟头转向,指向门里,“麻烦,请替我把包和风衣拿出来。首先解决晚餐,然后替你超市购物。我们加油,时间不多了。”

    王柏川又是看着樊胜美笑了很久,才进门去。樊胜美这才紧张地将烟猛吸两下,深深呼出一口气。可是王柏川在里面呆太久,她很想了解为什么,可又不愿落了下风,只得耐心等待。好不容易王柏川出来,除了樊胜美的包包和风衣,还有……一只拉链上垂着两条标志性皮须的新包。“胜美,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这只包希望你会喜欢。”

    大名鼎鼎的机车包!樊胜美一看那飘垂的皮须就认出来,而且也一眼就评估出这是她这辈子收到最贵的礼物。“这个……太贵重了,不要。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王柏川没说什么,手挽两只包,替樊胜美穿上风衣,两人一起下楼。单身公寓楼,下电梯的人不少,两人被挤在一块儿,王柏川伸手细心地给樊胜美撑出一方安全的空间。出电梯的时候,樊胜美说声“谢谢”,王柏川笑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樊胜美只能垂着眼皮笑而不答,以免碰触王柏川热辣的眼光。

    然后,两人在咖啡厅随便吃了个饭,就去超市购物。一男一女,男的推车,女的从货架上拿货,不时低声商量几句,时而相视一笑。樊胜美感觉完美得不像是真的,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像韩国连续剧精心设计出来的桥段。直到排队等付款时候,樊胜美想起一件事来。“海市有几个我们高中出来的校友,我们经常走动的有几个。改天你有空,要不要都约出来一起聚聚?”

    “我来这儿发展的事,你跟他们说起过没有?”

    “暂时还没有。我不清楚你什么时候来,又是来做什么,不便信口开河。”

    王柏川沉吟一下,道:“暂时不通知他们。一方面我希望新事业有个开局之后再聚会比较好。另一方面,我不想近期有其他人和事分享专属你我的时间。”

    樊胜美一笑,飞了个白眼,不接腔。“出去超市,我打个车回家,你也回新家吧,今天你比较累。我站了一天,也很累……”

    “明天我一早去找你。”

    “不。你来海市是做事业,不要荒废时间。我明天与闺蜜有茶叙。”

    “后天……”

    “才不天天被你捉差呢。我有陶艺课。”

    两人扯着皮,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王柏川终于将樊胜美送到欢乐颂门口。这一次,樊胜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王柏川送她到门口的要求。当然,机车包,她再三推辞之下勉强笑纳了。进去大门,樊胜美走几步一回头,挥挥手,再走。她慢吞吞地走,王柏川耐心地看着她进去,一直到转弯不见。

    樊胜美将机车包抱在怀里,克制不住地笑。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美好……

    回到2202,邱莹莹当即窜过来,迎住樊胜美:“樊姐,樊姐,请你帮我参谋参谋。明天人才市场的招聘,我看了这几个公司,你帮我看看哪家比较合适。”

    樊胜美此时的一颗心懒洋洋的懒得思考,只微笑道:“小邱,明天早上好吗,我累得要命。”她说着就钻进自己的房间,堵在门口,对后面想跟进来的邱莹莹挑眉微微一笑,“抱歉”,将门关了。邱莹莹吃了闭门羹,好久没反应过来。过会儿,她咬着嘴唇,立刻转身离开,躲进自己房间里流泪。连樊姐都不帮她了。

    樊胜美根本就顾及不到这些了,她打开电脑,输入“王柏川”三个字搜索。她需要对王柏川有更多的了解。可是查了半天,没有查到她认识的王柏川的信息。她不死心,又将王柏川的手机号加入搜索条件。如此这般,多种搜索方式组合,依然没有找到王柏川的有关信息。她只得死心。

    但她很快有了新的焦点,她拿来镜子细细审视自己的脸,事后诸葛亮似的检查脸上有无瑕疵落在王柏川眼里。当了王柏川心中那么多年的梦中情人,她可不愿成为打碎王柏川心中念想的那个赤裸裸的现实。

    可是……樊胜美的眼光落在柔软的机车包上。她放下镜子,拿起包包,手指轻轻缠绕着皮须,心里很不情愿地想到,她可以让王柏川看到真实的自己嘛?难道一直这么装下去,装作高不可攀的那个不真实的梦中情人?可若是不装,王柏川会如何看她?

    樊胜美当然已经不相信纯纯的爱情,不相信只要有爱什么都可以。她眼里看到的是年轻有为长相英俊的王柏川。一般,那样的男人被称作钻石王老五,多少嫩得掐得出水的小姑娘会倒追王柏川,而多少王柏川那样的王老五身边是美丽而嫩得掐得出水的小姑娘。老校友,旧梦中情人,这个砝码,真的有效吗?樊胜美再次揽镜细看,不禁长长叹出一声气,别自己骗自己了。很快,笼罩在她身周的用怀旧编织出来的光环将褪去,王柏川会看清真正的她。她届时将如何面对王柏川?

    樊胜美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不如,主动退出,留给王柏川一个依旧美丽的背影?起码,依旧美丽!

    关雎尔加完班,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同事们一起浑身疲累地出来,有的有家属接,有人接的同事立刻变得容光焕发;有的自己有车,直接电梯下车库。电梯走到一楼大厅,最后只剩关雎尔一个人。第一次,关雎尔觉得大厅好空旷,她一个人好凄惨,加班好灭绝人性。

    外面一定很冷。她竖起领子,背起双肩包,漠然穿越大厅。但有人喊她,声音她熟悉,其他部门的李朝生。看去,果然是。“你怎么在这儿?也加班?”

    “咦,你没听说我跳槽了?小关,我可是特意来跟你告别,你居然这么不关心我。”

    “恭喜你。最近工作一直很忙,都没心思管别的,对不起。”

    “是的,你是实习期的新人,我理解。我替你背包吗?”被关雎尔摇头拒绝,李朝生并不气馁,“不过即使两三年后升到到了我这一阶段,工作也不会轻松太多。这就是我跳槽的原因。我去的新公司是上市公司,以后每个月只要忙一次,不用再天天没日没夜。小关,每次加班出来,你抬头看过天吗?”两人很快走出大厅。

    关雎尔依然摇头,“海市的夜晚从来看不见星星。”

    “我每天加班出来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天。今天是阴天,你看,一团一团的光在低矮的云层融合,像灰调的调色板。虽然颜色已经黯淡,可依然可以分清那一块是绿色,我们往下找,原来是来自海韵大厦的射灯。这就是阴天的特色。”

    关雎尔举头看天,顺着李朝生的指点看去,果然,阴天的云层犹如覆盖在城市上空的幕布,城市五颜六色的射灯肆无忌惮地在幕布上染画缤纷的灰绿灰红灰蓝灰黄……还真有特色呢。“真有意思,晴天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晴天不一样了,不信你以后出门也抬头看一眼。怎么背着一个大包?本来打算去哪儿玩?我们去那儿喝杯咖啡吧,明天休息,今天可以晚睡。”

    “本来打算今晚搭便车回家的,可是又加班。唉……”但是正如李朝生所言,天,果然很有看头。关雎尔不急着拦车,忍不住寻找她工作的大厦射出的光在天空的染色。李朝生还真有意思。

    “我有一个主意,为了庆祝我跳出魔窟,我们现在就去火车站,搭夕发朝至的火车去任选的一个地方,疯玩一两天,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我去新公司报到,你回老岗位苦熬。就像……吹一口气,变,明天睁开眼睛,忽然跳进另一个世界,相信我,一定非常好玩。”

    抬头向天的关雎尔听到这儿,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李朝生,“可是……不好,我带着的钱不多,月底了。还有……没计划,会不会到处乱走,很危险。再说天这么晚……不大好。”

    “所以我辞职了才敢请你一起出去玩,否则同事出游影响你实习期考核。钱我可以先借给你,不会花太多。主要是,你想过没有,毫无计划地投入一个别人活腻了的陌生的地方,毫无计划地随着满大街睡眼惺忪的人流寻找本地人热爱的早餐,毫无计划地拿着地图到处乱走,体会发现的乐趣和惊喜,最后,快离开的那一刻,却了解到还有不少好去处没玩到,于是带着些许遗憾,带着许多留恋,离开,发誓下次再来。完全脱离我们一板一眼的用数字和图标规范出来的工作与生活,说实话,这种除了工作就是睡觉的日子,你不觉得闷吗?”

    “可是……我本来打算明天好好睡一觉的。”

    “不好,玩才是最好的休息。你今天才发现海市的夜空也有特色吧?相信我,一起出去玩,你会发现更多不一样的天地。我很有诚意的,你看,我辞职了才来邀请你。今晚,我在大厅等你下班,等了那么久,小关,答应,说OK,算是奖励我。”

    关雎尔看着李朝生,心里大叫,樊姐安迪帮忙,怎么办才好。可是她心里,却有点儿像发现不一样的夜空,对无目的无计划出游有点儿向往呢。而且,李朝生如此有诚意,又等了她那么久,她好像很不好意思讲拒绝说出口呢。

    李朝生又道:“你别有顾虑,我们只是旧同事,也是说得来的朋友。我认准你是公司中难得心思善良的人,因此希望跟你成为好朋友,把好玩的事好玩的东西与你分享。我发誓,绝不把你拖上火车卖了。相信我的发誓吗?”

    关雎尔不禁笑了,李朝生当然不会把她卖了。她当然点头。既然她点头,李朝生就将关雎尔拉进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火车站。关雎尔急道:“我点头不是说OK,是说你不会把我卖了。”

    “既然相信我不会把你卖了,还犹豫什么,当然OK。小关,我们开始冒险之旅!”

    “我没说……”但这一回,关雎尔的声音有点儿弱,“可是你没带行李。”

    “看见你之前我还没有出游的计划呢,不知为什么,看见你走出电梯,那么累,我就想带你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哪怕一天也好,让你透透气。我已经逃出生天,有义务拉兄弟一把。你看,我有银行卡,有IPAD,有手机……我们一路不愁饿肚子。”

    “可是……我很闷的,性格很闷,不会玩花样,不是好旅伴,会拖累你。”

    “让我算算,你一晚上说多少‘可是’了,1,2,3......"

    “别算了,别算了,拜托,不可以这样。”

    李朝生这才一笑而止,打开IPAD调出列出时刻表。两人商量着找一辆半小时后发车的列车,准备乘那一班,明天早上抵达另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于是,他们一下出租车就狂奔去售票处,买了票再次狂奔到候车室,最终爬上火车时,两人几乎气息奄奄。李朝生笑道:“我们要是做铁道游击队,准没戏。累吗?”

    关雎尔两眼闪亮,“好玩!”

    是的,一种全新的,豁出去后才能体会到的随心随意的境界,身为乖乖女的关雎尔第一次体验,感觉颇为刺激。反而,明天即将抵达的城市究竟如何,不在考虑之列了。着眼当下,享受眼前。

    奇点对着电脑做事,安迪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听她的东西,各忙各的,互不干扰。等奇点忙完,就与安迪换了驾驶位。奇点这才留意到安迪戴着耳机,“听什么?”

    “耶鲁大学公开课,PaulBloom教授的心理学导论。我下载了几所大学公开课的课程,有机会就戴耳机听会儿,并不只听心理学。”

    “我也听说,不过一直没有时间去下载。”

    “噢,我也听说你这阵子刚被选上博鳌理事会,很忙。”

    奇点不禁笑道:“入乡随俗很快嘛,刚回来时候说话还不利索,这么快连博鳌都让你调戏上了。”

    “我还学了麦兜语录,小新语录……”

    “小新是谁?”

    “蜡笔小新,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太落后了。我邻居四个姑娘随时可以教我很多东西,我住那儿真是住对了。不过我会背原版加菲猫语录,她们比不过我。”

    “为什么背那些?折腾脑袋?”

    “我不像你,你能把简单词汇收拾得幽默无比,我只能生吞活剥他人牙慧,坚持每天看书两小时。谈判时候来一句‘你难道要割下我的一磅肉’,立刻事半功倍,比任何责问都有效。”

    “嗯,你简直是奸商中的山楂树。”

    “山楂树?哈哈,我有吗?”

    “回头我送你一套鲁迅全集,那才是王道,等你全背下来,刻薄水平立马上一台阶。后座一只黑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你拿来的那只。”

    “五十万现金,我打算捐给那福利院。那种地方有些大人不拿小孩子当人,被领养走一个,他们会庆幸卖个好价钱。智障的孩子比较惨,我弟弟没名没分寄居在那家福利院,若是院长没良心,晚上偷偷送出去扔掉,或者……谁也不会知道。我弟弟能活到今天被我领回家,说明那家福利院的人良心很好。”

    “唔,明白了,难怪你用现金,不用汇款走账,分明是鼓励他们私分善款的决心。你又入乡随俗了。有个小问题,希望你听了别生气,如果生气就别回答我。像你这么聪明,没有残疾,又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在孤儿院里为什么没被抱养?”

    “我们孤儿院有门必修课,抱大腿。有志愿者、领养人来院里,大伙儿一哄而上,一条大腿上可以抱好几只小手,一个大人身上可以被七八个小孩抱得寸步难移,许多志愿者到这一步就哭了。领养者则是在这些亲昵的小孩子当中挑一个最亲的最可爱的,他们管这叫有缘。我坏就坏在那么小就有了记忆,我觉得院里呆着比跟着妈妈更安全,所以一到这种场合就赶紧躲开了。再说……本地人来领养的话,一听说是某某某的女儿,到底心里有疙瘩。所以很羡慕我们楼层的小关小曲,小关一看就是在父母手心里呵护大的,小曲怎么闹腾她父母都宠爱她,她还总以为她爸爸虐待她。你呢?你是独生子女,一定也很受宠爱。”

    “我这独生子女比较特殊,家里成分不好,当时穷得叮当响,没钱生第二个。等后来平反,却有了独生子女政策,不能生了。所以我歪打正着成了老一辈独生子女。当时一直羡慕人家打架有哥哥帮,回家有姐姐洗衣服,人心不足。”

    “姐姐洗衣服?”

    “孩子多的家庭,都是大孩子抱小孩子,所以才有长兄抵父,长姐如母之说。你以后就是你弟弟的妈了。”但奇点随即就小心地转移了话题,“你看了那么多书,最喜欢哪个作者?”

    “我最喜欢曼瑟·奥尔森,喜欢跟随他强大的逻辑,被他一路牵引到最终结果。不过我相信你问的应是我最喜欢哪个小说作者,基本上没有特别喜欢的,尤其是童话作者,我很庆幸小时候没书看,避免了受童话那种逻辑混乱书籍的荼毒。”

    奇点听得哭笑不得,刚想反驳,安迪就又抢着道:“考虑到跟我同龄的女孩子很多还靠着爸妈生活,而我能承担起供养弟弟的责任,还是挺值得骄傲地。所以你不用善意回避这个我未来将长姐如母的话题。”

    “既然……我继续说四个建议。一,今晚上住市区,不去黛山;二,明天领了人就走,不要在黛山转悠;三,看到你弟弟身上与你相似的特征,不要举一反三;四,有情绪立刻跟我说,不要见外,我很愿意帮你分担,除了银行密码之类的可以不说。OK?”

    “OK。”安迪心里忽然很踏实,感觉身边又多了一个依靠。“黛山的野生甲鱼表示情绪稳定,避免一场杀身之祸了。为什么你与其他独生子女不一样,似乎少了点儿骄纵。”

    “你是第一个说我不骄的。你今天为什么不抢我话头?”

    “心里紧张。不过,其实我平时话不多的,常态是坐在一边看别人说,看别人热闹。”

    “跟我投缘,所以话多?”

    “是。”

    “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儿?”

    “有必要考验彼此的智商吗?”

    “这与考验智商没关系,你这山楂树,哈哈。我以后慢慢培养你。”

    “萝莉养成计划?”

    奇点只能无奈地笑,这种斗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模式可循,倒是一路不愁枯燥。

    李朝生在火车上很灵活,他叮嘱关雎尔站在人挤人的过道上别走开,然后他捏着包香烟到处找穿制服的,很快就弄到两张硬卧。然后又捏着香烟将两张卧铺换到一起,一个上铺,一个中铺。可惜关雎尔看不出此中门道,只以为上火车只要有钱就应该有睡的或者坐的,又不是春运时节,上车补到卧铺没什么稀奇。她要求睡干净点儿的上铺,以免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

    等一熄灯,出游的激动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李朝生似乎在中铺睡着了,关雎尔却犯愁起来。大事不好,她穿的不是旅游鞋,而是中跟鞋,明天得走得脚底起泡……不好,这双鞋子值近千元,放在下铺的床底下不知道会不会被人顺手牵羊……会不会有人等她睡着了,偷了她的电脑包和双肩包……还有中铺的李朝生更容易被偷……半夜会不会有猥琐男人毛手毛脚呢……明天早上火车六点到站,停十分钟离开,那么起码得提前半小时醒来做准备,火车声音这么响,不知会不会盖过手机闹钟声……她左看右看,那些陌生的乘客仿佛都心怀鬼胎。

    关雎尔越想越不安稳,一会儿爬下去将两人的两双鞋子都拿上来,找出一只干净塑料袋包装好,放在床铺中间。一会儿又伸出头看看李朝生的中铺,看清楚衣服没有挂在外面,才放心。又将电脑包与双肩包并排放在鞋子边上,一起盖上被子,这样即使小偷也一时找不到了。全都安排妥当,可就是她几乎没多少地方可睡,只能老老实实仰躺着。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睁开眼睛来巡视,不仅将自己床铺上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还得探出脑袋检查李朝生的东西。于是,一夜无法安睡,几乎眼睛睁了一夜。等列车员来换车票叫醒,她却累得发呆了。

    李朝生怎么都想不到出游的开端竟是这样,他激动地生龙活虎地醒来,面对的却是关雎尔呆滞的双眼。得知关雎尔一晚上一个人默默地照应两张床铺,几乎一夜没睡,而且递过来的李朝生的鞋子还带着被子里的体温,李朝生心里真想把这傻姑娘抱在怀里好好抚慰一通。于是,两人下了火车,第一件事是找到一家知名的全国性的商务连锁酒店住下,让关雎尔安全地好好地睡一觉。

    安迪与奇点到了黛山县所属的市,这里虽然是安迪的家乡,可奇点比安迪更熟悉,他有生意在此地。他下高速就直接去了一家常住的酒店,登记入住。安迪做甩手掌柜,背着手看奇点登记,等接待递回她的护照与奇点的身份证,她好奇地拿来奇点的身份证细看。“你七五年生,才比我大四年。”

    “我跟你说过我没比你大多少,你看来没相信。”奇点也看安迪的护照,彼此一点儿都不客气。

    “我的生日其实应该在6月,前不久才知道的。生年倒是没弄错。”

    闻言,柜台里面的接待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们俩一眼,递来两个房间的钥匙卡。安迪拿了钥匙卡就走,她刚才听到暌违多年的乡音,瞬间触发她藏在脑袋深处的黑色记忆包,她唯有一躲了之,免得呆在酒店的大厅里,到处都能听到本地人的喧哗。可是,明天怎么办,明天即将密集听到的,都是正宗黛山的乡音,她从出生便已熟悉的乡音。在她的记忆中,乡音并不美好,充满下作的低级的粗糙的无礼的浑浊的暴戾的词汇,那些词汇是如此熟悉,她从小就在那些词汇中长大,只要有环境,她也是张嘴就来。那些词汇,她长大后不得不以闭嘴不言才能克制出口成脏。可是,今天才一接触,那些词汇已经排山倒海涌到嘴边,其他的记忆更是无边无涯,仿若受到催眠。她刚才就想给诧异看他们的接待一句损话呢,好不容易才忍住。她迫切地想要做一个正常人。

    奇点见安迪有异,到电梯里才问:“怎么了?脸色不对劲。”

    “近乡心怯,又听到几句本地话,激动了。最需要安眠药一粒,保证睡眠。”

    “我有白加黑感冒片,可以给你一粒。你不嗜烟酒,药力足够。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安迪勉强挤出笑脸,等拿了黑片就赶紧吞了,躲进自己房间等睡觉。

    但奇点越想越不对劲,心想,今天才到市区就这样了,明天又会怎样。

    但奇点越想越不对劲,心想,今天才到市区就这样了,明天又会怎样。他想来想去,挂了个电话给安迪,但安迪似乎是拔了电话,大概是拒绝骚扰。奇点只得直接去敲门,等门开,他就自觉退后一步,但脸上笑嘻嘻的,似乎有点儿不怀好意地看着安迪只伸出一只头。“还没睡?”

    “在看书,等睡意。你什么事?”

    “这么警惕,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吧?”

    “换上睡衣了,不方便。”

    安迪既然说得如此老实,奇点不便再开玩笑,“跟你说个正经事,走廊不方便,或者你来我房间?”

    “哦,等等。”安迪缩回脑袋,披上风衣,走去奇点的房间,见房门洞开,她进去后也不关上,让门敞开着。而且她也不坐下,就这么站在过道上,双手插风衣兜里。奇点见此,索性远远站到房子的角落,免得安迪惊惶。

    “我刚才想到一件事,你说你大英雄怕见老街坊,激动了。为什么车上跟我讲那么多有关孤儿院的事,你当时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按说也是回忆,你却没激动。你想过为什么吗?”

    “唔?”确实怪异,安迪一时愣住了。按说,孤儿院的事儿也是她不愿提起的,凡是勾起回忆的事儿她都不愿多提,连以前谭宗明问起来的时候她都不愿多说。为什么今天能在车上情绪稳定地讲那么多?她当时甚至还提了本地人为什么不愿意收养她,那不比乡音更冲击吗?“不知不觉,上了你的当?”

    “说明你并不害怕事实,你害怕的只是你心中提示的恐惧。说到底,你是自己吓死自己。”

    安迪想了半天,摇头,“我恐惧的核心不是这个……”

    “你恐惧的核心我在周四晚上已经见识到,但许多记忆都可以指向核心,乡音即可以让你联想。明天你即将见到的是最接近核心的事实,你弟弟,他可以提醒你更多联想。我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你就是你,你已经长成你这样子,你担心也好,不担心也好,命运都是只有一条路,改不了。所以看见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你如果恐惧,就是不科学与不合逻辑了。只有你已经长成的基因才是成就你的充分必然条件,其余都不是。”

    “问题是我不知道我的基因把我导向哪儿,而我弟弟跟我有部分重叠的内涵……唉,基因问题太复杂,我已经咨询过,可忍不住自己吓死自己。”

    “既然是既成事实,不如坦然,做好周全准备,但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这话说说容易啊。为什么癌症病人确诊后死得更快,一半是给吓死的。嗯,跟你讨论这个,我竟然又没激动。你是我的……你是好人。”在奇点面前说话太无戒备,她差点脱口而出甜言蜜语,连忙打住。感觉自己骨子里好生淫荡,这不是好现象。

    奇点笑道:“我是你的好人?有多好?”

    “烧得出舍利子的那种。药力起作用了,我得去睡觉。”

    “批准。”奇点对着安迪的背影温柔地追上一句。“我会在你身边。”

    安迪站住,回眸,心里瞬间冒出好几个问题,为什么?多久?怎么站位?但她又想到,坦然,过好眼下的每一天足矣。如此,便成就回眸一笑,飘然而走。美女,睡衣外裹风衣,赤足蹬一双拖鞋。及至美女走得没影儿,奇点还是发了一阵子呆,才去将门关上。

    但很快一只电话过来破坏回眸一笑营造的旖旎氛围。“奇点,有个不情之请。明天请站在我身边,如果我情绪波动太大,请把我扭送上车。”

    “那么你弟弟还接不接?”

    “唉,不知道。届时请你帮我做决定。”

    奇点真想问一句电话那头的人究竟是不是安迪,如此优柔,不是安迪的风格。可那一声叹息软化了奇点,她就是个小女人,要不然他跟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