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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躺在地上,脸色腊黄,一动不动,他浑身上下滚满尘土,衣服上蹭了成片的血迹,脑袋上破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黄土。
夕阳金辉照耀,黄土、鲜血还有多多的红袄、绿裤格外刺眼。
苏嬷嬷、田妈妈、贺妈妈和朱嫂子是明珏留在小院的下人,如今都被绑在宅院门口的树上,紫竹等丫头也被萧家几个粗壮的婆子绑起来,控制了。
路边围着许多人,指指点点议论,其中不乏愤慨之声。萧家几个管事带着护卫小厮手持木棒,推搡人群,斥呵怒骂,不允许任何人走近。
宅院门口摆着一张美人榻,萧老太靠坐在榻上,徐氏和平氏伺候,身后围着许多丫头婆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倒在血中,她们冷眼旁观,毫无怜悯之色。
十几个衙役控制了萧家护卫小厮和现场的人群,以防突生变故。周师爷脸露恼色,正躬身低头,跟萧老太说话,萧老太神色冷漠,满不在乎。
两个丫头扶着明珏跌跌撞撞跑在前面,满脸惊惧恐慌,萧怀逸倒背着手,大步流星,跟在她们后面,面无表情,眼底如沉潭一般幽深。
“多多,多多――”
看到明珏和丫头跑来,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萧家的护卫小厮想要阻拦,更有婆子跃跃欲试,要抓明珏,看到萧怀逸,顿时都老实下来了。
明珏看到多多浑身僵硬,气息全无,不禁浑身颤栗,连牙齿打起哆嗦。她踉跄几步向多多扑去,心里好象破了一个洞,眼泪舅断线珍珠,刷刷洒落。
她要抱多多,被萧怀逸制止,丫头忙把她扶起来。常东兴赶着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张山保拉着一个大夫从车上跳下来,冲开人群,准备救治。
萧怀逸弯下腰,探了探多多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间的动脉,在他的肩胛骨上捏了几下。看到多多身体动了一下,脸色慢慢恢复,萧怀逸冲大夫点了点头。
明珏见多多有了气息,松了一口气,守在多多身旁,看大夫救治。大夫先给多多止血,包扎了头上的伤口,又检查了他的身体。多多身上除了头部的血洞,其它地方没有伤口,胳膊上、小腿上有几道青痕,象是被木棒打的。
“多多,多多,你能听见吗?”明珏把多多抱在怀里。
“能,娘,头疼……”
“娘知道你头疼,闭上眼睛睡觉,一会儿就不疼了。”
明珏把多多抱到车上,让他们把他送到梅隐居,让丝菊跟去伺候,又让张山保给了大夫赏银,让常东兴送大夫回去,顺便到西城郡拿最好的药。安置妥当,她弹拍掉身上的尘土,扫了萧怀逸一眼,怒恨倨傲的目光又扫向萧家众人。
“我来解决。”萧怀逸给萧攀使了眼色,萧攀立刻带人控制了几个管事。
“你解决你的,我解决我的,不冲突。”
周师爷见萧怀逸空闲下来,忙上前自报家门,施礼请安,说了他赶来后看到的情况。萧怀逸懒于应付,只说了几句官场客套话,就让周师爷请便了。
接到有人报信,周师爷带人赶来时,多多就已经被打晕了。即使周师爷早早赶来,他只是一个七品郡守,敢跟萧老太和一品侯府诸多狗腿子硬碰硬吗?
萧老太重重冷哼,看到萧怀逸和明珏在一起,气得脸色铁青,看向明珏的目光如尖刀利剑。萧怀逸来了许久,又把她当成一股废气忽略了,她更加气愤。
萧怀逸也不给萧老太行礼请安,对她的反映更是视而不见。萧老太自幼不喜欢萧怀逸,萧怀远死后,萧怀逸成了平北侯世子,一直是萧老太的心病。
他袭爵之后,萧老太曾因忤逆不孝、不顺尊长把他告上金殿,御史言官也因此多次弹劾于他。皇上对此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顶多是斥责几句,仍让他稳坐平北侯的高位。臣子有实力、太完美反而是皇上的心病,象萧怀逸这样把弹劾当成家常便饭,连临阵纳妾都敢做的人,反而被皇上重用,地位不可动摇。
“把我的下人放了。”
“不行。”萧老太拍着美人榻,大喊:“把这贱人绑了,我好好跟她算帐。”
算帐?明珏暗自冷哼,若不是因为她刚才跑得太急,体力消耗太多,又因多多昏死心慌意乱,心神不支,她早找这个死老太婆算账了。
“放人。”
听到萧老太的命令,萧家的下人准备对明珏动手,却很犹豫。听到萧怀逸说放人,萧家的下人不再犹豫,全部争先恐后动手,不是绑明珏,而是放人。气得萧老太使劲用拐杖戳着地,想撒泼却顾及形象,只能呲目张牙,咆哮吼叫。
紫竹扶着苏嬷嬷上前,讲述情况,其他下人也围上来,提到多多,都泣不成声。明珏让凝菊陪苏嬷嬷到梅隐居照看多多,其他人留下来陪她应战。
“堂堂一品侯,竟然跟一个弃妇勾结,传出去你颜面何在?平北侯府颜面何在?你若不想做这个侯爷,我去奏请皇上,掠了你的爵位,让别人来做。”
这样的话萧怀逸不知听过多少遍,早已充耳不闻,继续听几个管事汇报打人的情况。萧老太见萧怀逸无动于衷,调转枪头,直指明珏,破口大骂。
用脏言秽语回骂老太婆有损她青春无敌美少女的形象,萧老太被骂也不痛不痒。老虔婆活了六十多年,一定挨过骂,却不一定挨过打,要想让众人记忆犹新,那就是动手狠狠扇平北侯府这位老封君几个耳光,替多多,也替自己出口恶气。
明珏暗咬牙关,提气握拳,趁众人不注意,拼命一般向萧老太扑去。
“死老太婆,老不死的老贱人,姑奶奶跟你同归于尽……”
见明珏张牙舞爪朝她扑来,萧老太顿时瞠目结舌,下意识用双手去挡。明珏打开她的双手,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光,又挠伤她的脸,抓扯她的头发。
萧老太一向强势,虽没有泼妇打架的经验,也不甘等着挨打,反而攻击招架。明珏年幼,身体也不壮实,萧老太虽说年迈,力气上不逊于明珏,气势上弱明珏一筹。两人撕打抓扯,明珏稳占上峰,却因皮肤太嫩,也添了些伤痕。
众人都怔住了,连萧怀逸都不例外,谁也没想到明珏赶跟萧老太动手。徐氏和平氏养在深宅大院,内宅女人争斗的阴险手段屡见不鲜,也经常责打下人奴才,却极少看到泼妇打架的场面,何况挨打者是萧家内院最高集权人物。
徐氏和平氏处于慌神状态,丫头婆子围着明珏和萧老太比比划划,见她们撕扯成一团,难舍难分,想上前拦架,却不知如何下手。管事、小厮和护卫都是男子,就更不方便拉架,再说他们也确实被这样的场面震惊了。
萧怀逸并不呵令人阻拦,而是饶有意味地看着两个打在一起的人。他见贯了流血厮杀,拼命格斗,两个女人用了原始的方式打在一起,他还是第一次见。
看到萧老太手忙脚乱招架,萧怀逸眼底闪过笑意,看向明珏的目光透着佩服和“惊艳”。这个不得好死的小野鬼又一次震惊了他,刺激着疲惫麻木的神经。
“住手,你……”
明珏被一双手抓起来,扔到一边,她站立不稳,踉跄几步,倒在地上。萧怀迦气喘吁吁,站在明珏面前,怕她再出手,拦在她面前,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紫竹等人忙扶起明珏,帮她弹掉身上的尘土,询问她可有摔伤。徐氏和平氏及丫头婆子忙上前扶住萧老太,又是顺气,又是安慰,还不忘怒视明珏。
萧老太连喘粗气,一手抓住贴身丫头,一手指着明珏,满脸怒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明珏手里抓着萧老太一缕花白的头发,狠狠一吭,扔到她脸上。
平北侯府的老太太被人打了,打她的人是平北侯曾经休掉的正妻。这件事若传出去会被人当成话柄,在京城乃至朝野引起不小的风波,丢人现眼没面子的人不是打人者,而是萧家。这道理萧老太知道,明珏也知道,所以明珏不害怕。
“你也太过分了,你怎能跟老太太动手?没想到你……”萧怀迦拧眉长叹一声,吩咐道:“快把老太太抬走,让大夫诊脉,看看有没有受伤。”
明珏看着萧怀迦,心里一阵颤疼,眼里闪过浓重的失望和气恼。萧怀迦是萧老太宠爱重视的孙子,即使不得宠爱,萧老太毕竟是他的祖母,他阻止明珏撕打萧老太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使被萧怀迦打几下,明珏也不会怪他。
萧家几十口人到庄子游玩,又有年迈的萧老太,肯定有大夫随行。刚才萧怀迦让人把萧老太抬进去诊脉,明珏才想到萧家人出行带大夫的事。可多多倒在血泊中,张山保和常东兴去几里之外的北郊镇请大夫,那时候萧怀迦在哪里?
“呵呵,我过份?你们萧家人草菅人命,殴打一个孩子,还敢说我过份?”
“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打架,绚哥儿也受了伤,纯哥儿受了惊吓,不也……”
“呸――你还好意思说?”明珏不怪萧怀迦护着萧家人,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气得几乎吐血,“绚哥儿十来岁,多多刚四岁,能把他打伤吗?孩子打架都能让纯哥儿受惊吓?他还活着干什么?你们萧家不都崇尚笑傲疆场吗?”
“你……”萧怀迦无话可说,平静片刻,转向萧怀逸,“侯爷,他们……”
“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我们走。”明珏冷哼两声,带着下人朝梅隐居走去。
紫竹快步追上明珏,压低声音说:“九小姐,奴婢只把银钱契约拿到了梅隐居,衣服首饰和日常使用物品都没来得及拿,苏嬷嬷倒是都收拾好了。”
明珏想了想,说:“回萧家宅院。”
就这样离开也不能割断跟萧家的牵扯,名不正、言不顺,若萧老太等人反咬一口,她可能就要背上逃奴的罪名,到时候想全身而退就更难了。只要把银钱契约拿到梅隐居存放,有了立足的根本,她就不担心萧老太等人使手段。今天连手都动了,还有什么可怕?她要继续留在萧家的宅院,跟她们玩斗到底。
“紫竹,你带两个人去梅隐居归整收拾,让朱艳随身伺候,一会儿我再去看多多。”明珏想了想,又吩咐道:“岳芽儿,去告诉你娘,让她和常东兴今晚再把棚室检查一遍,确保无疏漏,明天一早我再重新检查验收。”
“是,九小姐。”
夕阳半沉,暮色渐染,彩霞漫天飞舞,温凉的风拂来清香舒爽的气息。
围观的人群散去,憎恨权贵、无奈命运的叹息声尚在。苍茫的夜色笼罩乡间,原野一片寂静,归鸦的鸣叫声划过空旷乡野,平添诸多几许凄凉。
明珏带着下人朝萧家宅院走去,守门的婆子和护卫小厮看向她们的目光很复杂,却不敢阻拦。明珏主仆也不理会,直接进了大门,向小院走去。
“关门,上绑,家法处置。”
看到萧怀逸倒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一脸沉冷森凉,再听到他这句话,明珏真吓了一跳。萧攀带几个护卫从厢房里拉出三个婆子,押到萧怀逸面前,一脚踹倒她们,跪在萧怀逸脚下。婆子们的嘴被塞住了,呜呜咽咽求饶,满脸惊恐。
“掌嘴,几个恶奴一起处理。”
用鞋底子掌嘴是明珏发明的,抡圆膀子使劲打,能挨过二三十下的人不多。当她看到萧攀手里掌嘴的工具时,浑身一哆嗦,心想还是萧怀逸狠。
萧攀手里拿着三块一尺长、三寸宽、半寸厚的木板,木板一端缠有布条,另一端布满密密麻麻小钉子。打人的人握着缠有布条的一端,用布满小钉子的一端打人的脸。一板子下去,脸上就扎出许多细小的洞,鲜血从小洞里汩汩流出。
看到掌嘴的板子,几个婆子满眼恐慌,跪地磕头,她们嘴里都塞着布团,求饶声含浑不清。每人挨了两板子之后,护卫就扯出她们嘴里的布团,任由她们声嘶力竭地哀求告饶哭喊,凄惨的声音穿透宅院,响彻旷野。
这三人有两个是守门的婆子,还有一个明珏没见过,想必都是小白氏、平氏及温顺侯府安插的眼线,触及萧怀逸的利益,他还能让她们好受吗?
萧怀逸打她们,却说成是在打明珏主仆,这倒给明珏提了醒。看到婆子血流满面,明珏的牙齿都在打颤,这板子要是打在她脸上,估计她这辈子就完蛋了。
不用下人动手,明珏就一溜小跑给萧怀逸搬来椅子,又亲自给他泡茶,只差给他捶背揉肩了。她全程殷勤服务,脸上的笑容比狗腿子还生动柔媚几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院的木门被重力砸响,急切的声音满含哀求,“侯爷、侯爷,快开门,老太太没事,老太太不怪她,求你饶了明珏,饶了她……”
萧怀迦真是个傻孩子,他还以为挨打的真是明珏呢。明珏暗自摇头,她为刚才的事一直恼恨萧怀迦,此时满腔怨恼慢慢消逝,化做一声叹息。
萧怀逸扫了明珏一眼,明珏讪讪一笑,看着几乎要被敲透的木门,无奈轻叹。
“还不明白吗?笨女人。”萧怀逸低声问。
“明白了,我聪明着呢。”
明珏冲凝梅和绽梅使了眼色,两个丫头会意,忙揉着眼睛低垂着头跪到萧怀逸脚下。她让贺妈妈和田妈妈进屋,又冲另外几个下人挥了挥手,下人会意点头。她踩了两脚血,装模作样倒在地上,几个下人低嚎抽泣着把她拉起来,扶她进屋。
这时,小院的门打开了,门外不只有萧怀迦,还有许多来探查消息和看热闹的人。众人看到的场景是明珏被拖进屋里,早已不醒人事,地上蹭出两道血痕。
两个丫头跪在地上,低声饮泣,磕头如捣蒜,听到萧怀逸说话就浑身颤栗不已。地上扔着掌嘴的板子,三个婆子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青蓝的夜色笼罩,血腥气弥散,血淋淋的一幕令来人不由悚然怔立。
“明珏,明珏――”萧怀迦满脸惊急,向正房跑去。
“站住。”萧怀逸一声呵令,就有两个护卫拦住的萧怀迦。
“侯爷,你……明珏她……”
“本侯自有分寸,她死不了。”萧怀逸转向门口的人,冷哼一声,说:“想看热闹就进来,别堵在门口。萧攀,把板子收起来,说不定马上又要用。”
门口的人听到萧怀逸这句话,短时间愣神之后,顿作鸟兽散。萧怀逸微微冷笑,清凉的笑脸在阳春之夜格外森冷惊悚,令人不寒而栗。
萧怀逸拍了拍萧怀迦的肩膀,说:“皇上明天先到行宫,我还要回去检查安防。你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吧!宅院的事情还需你约束,明天还要伴驾,早点休息。”
“你不去看看老太太吗?”问出这句话,萧怀迦就后悔了,脸庞微露讪色。
“我不想让老太太病得太重。”萧怀逸微微一笑,指了指大门,“你回去吧!”
萧怀迦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一会儿我来送药。”
“不用,”萧怀逸拒绝得很干脆,又吩咐萧攀,“从今晚开始,院门锁闭,每天供应两餐,不许任何人出入,违者格杀论,直到乐农节结束。”
“是,侯爷。”
“侯爷,你、你去看绚哥儿,他也受了些伤。”
萧怀逸沉下脸,问:“谁带他来的?家法处置,萧攀,回府后提醒我。”
“侯爷,我……”萧怀迦突然感觉自己好象傻子一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管他说什么,萧怀逸的答复都令他很不自在,好象他完全处于弱势一样。
“走吧!我一会儿也要走。”
萧登带护卫把三个婆子拖出去,扔进马车,让人把她们送进庄子晒粮。几个打水清理院内的血迹,收拾完毕,又组织护卫到小院周围巡逻。
萧怀迦到萧老太床前省问,说了萧怀逸处理明珏主仆的事。之前,惨叫哀嚎在宅院上空回响时,萧老太就得到了明珏被责打的消息,心中暗自快慰。
萧老太被明珏撕打抓挠了几下,身上根本就没有伤重,只是心里憋了一口恶气,堵得心里难受。看到萧怀迦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确定明珏挨打是真,心里舒畅了一些。她对明珏心生畏惧,也暗下决心要重惩明珏,但不是现在。
明珏让凝梅假扮她,同凝梅娘和贺妈妈两人留在小院。其余几人跟她一起乔装改扮,带好贵重和随身物品,由萧攀几人护送,从角门离开,去了梅隐居。
梅隐居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院,象她原来住的小院那样的院落和抱厦有七八座。中间有一座主院,是两进的结构,足够她们主仆居住了。时间仓促,紫竹只简单准备了铺盖极使用物品,其它东西要等到采农节之后置买了。
明珏要到了这座宅院的结构图,等乐农节之后,她想重新修缮装饰。再从矿井的奴隶中挑几房家人过来,以后这座宅院就是她的大本营了。
“多多醒了吗?”
“一直醒着呢,来了这里觉得新鲜,更不睡了,侯爷来了,正跟他说话呢。”
萧怀逸先她们主仆一步离开宅院,明珏以为他回行宫巡查了,没想到他来看多多。今天萧怀逸虚张声势,帮了她的大忙,再对他狗腿一些也不亏。
正院的主屋共有五间,中间是一间大厅,后面还有暖阁和花厅。最东边一间做了明珏的卧房,上夜的丫头住外面,西边两间留给苏嬷嬷、田妈妈和多多。
“娘,娘,我想你了。”
多多见明珏进来,从萧怀逸身上蹦下来,扑到明珏怀里,咧着嘴就要哭。明珏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询问情况,神情姿态真象当了娘的人一样。
“还疼吗?”
“疼,头疼,胳膊疼,腿也疼。”
明珏暗自咬牙,多多为什么挨打?当时情况怎么样?她还没细问。萧怀迦说是几个孩子打架,多多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孩子打的,那帮狗腿子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毒手。若不是明天过乐农节,她还有大事要忙,她决不会放过萧家那些人。
“好好吃药,过两天就不疼了,听话。”
“娘,我听话,吃水蒸蛋就不疼了,嬷嬷不让我吃,不心疼我。”
苏嬷嬷被多多告了一状,不气反笑,“这小东西学会告状了,怎么没让你吃呀?都给你做两碗了,你再吃就积食了,一会儿喝点粥,等明天再吃。”
多多竖起一根手指,冲明珏晃了晃,噘着嘴说:“娘,一碗水蒸蛋只有一个鸡蛋,我才吃两个,还饿呢,鸡蛋又不贵,才一文钱一个,都不让吃饱。”
“鸡蛋是发性的东西,你身上有伤,不能多吃。”明珏把多多放到床上,查看了他头上的伤口,说:“你乖乖听话,过几天娘给你做草莓蛋糕。”
“娘,我听话,我要吃草莓蛋糕,还要过几天?”
“乐农节之后,等娘闲下来。”
“娘永远不会闲下来,整天忙得团团转,吃草莓蛋糕脑袋就不疼了。”
“好,那你听话,一会儿先喝粥。”
多多点点头,“娘,爹也没吃饭呢。”
萧怀逸躲在暗处的灯影里,注视这对年龄只有几岁之差的母子,感受母慈子乐、其乐融融的氛围,心里泛起暖意。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能越超血缘,这就是缘份。他忽然感觉自己很羡慕多多,有些东西也是他奢求多时的。
“哎哟,天都这么晚了,摆饭吧!侯爷也一起吃,还在招待外面的侍卫。”
“朱嫂子和钱金媳妇正准备呢,马上就好,这一折腾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明珏点点头,端来一碟点心递给萧怀逸,自己拿了一块就出去了。她让人叫来福伯,询问船娘和西城郡仆人的安置情况,得知一切妥当才放下心。她又叫来丫头吩咐了几件小事,再回到主屋,饭已经摆好了,就等她呢。
饭摆在外厅,明珏和萧怀逸面对面做在软榻上,多多偎在明珏身上,让明珏照顾。苏嬷嬷和田妈妈陪他们一起吃,厅内只留了两个丫头伺候。
“看到多多倒在血里,连气都没了,真把我吓坏了,没想到还能醒过来。”
萧怀逸夹了青菜放进多多碗里,说:“跟你娘说说为什么,让她长长见识。”
“嘻嘻嘻嘻……”多多嘻笑吃饭,也不说话。
明珏松了口气,“多多,你头上的伤是谁打的?我明天找他算账,为你报仇。”
多多放下碗,靠在明珏身上,撒娇说:“娘,不报仇,不算账。”
“到底是谁打的你?为什么不算账、不报仇?”
“是我打的,我打我的脑袋。”
除了萧怀逸,屋里屋外的人都震惊了。当时有几个孩子在场,还有萧家的小厮,打成一团,谁也没注意,跟在多多身边的丫头都说不清是谁打的,
“你为什么往自己头上砸这么大的血洞?你傻了?”
多多拉着明珏的手指,嚅嗫着说:“我、我不打,就、就被那些人打死了。”
明珏皱眉长叹,多多只是一个孩子,不到逼不得已,能把自己的脑袋砸个血洞吗?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震慑别人,她无法评断多多是弱是强,只觉得心疼。
萧怀逸冲明珏投来安慰的眼神,又转向多多,说:“多多,以后不许再用,你功夫练得太差,又不会解救,若不是我帮你解,你就真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爹,多多听话。”
“什么功夫?”
“龟息术的一种,刺激自己的身体,最好刺激头部,一感觉到疼就闭气。练这种功夫的人都要先学会解,多多根本不知道解,就敢用,胆子也太大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功夫?你们到底说什么呢?”
“娘,就是装死,不是乱七八糟,是逃命的功夫。”
明珏重重放下碗,气得紧皱眉头,她又气又急,差点吐血,原来这孩子在装死。难怪萧怀逸不着急,在多多肩胛骨上摸了几下,多多就醒过来了。
“娘,不生气,多多听话,再也不装死了。”多多扯着明珏的手指轻晃,“娘,我不装死,他们就打死我了,是胖哥哥先打我的,那个哥哥还打了胖哥哥。”
多多所说的胖哥哥就是敏绚,白夫人把敏绚教得脑袋里缺根弦,洪姨娘又把他养得肥头大耳,整个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相貌、性情一点都不象萧怀逸。
打敏绚的人一定是敏纯,白夫人的亲孙子还真继承了白夫人的“优点”,小小年纪心思阴狠歹毒。他趁几个孩子打成一团对敏绚出手,敏绚万一有不测,还能顺理成章嫁祸。多多趁乱装死,反而帮了敏绚,想必这些萧怀逸都很清楚。
打架的原因就是萧家几个小小姐看到多多吃草莓,觉得新鲜,也想吃。明珏交待张山保不卖给萧家的人,几个小女孩吃不到草莓,委屈了。敏绚等几个男孩就跟多多起了争执,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他们跟多多动了手。不知是谁竟然让小厮打多,越打越乱,看到敏绚受了伤。多多才砸破自己的头装死的。
苏嬷嬷给多多添了半碗粥,笑叹说:“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可了不得。”
明珏看着萧怀逸,问:“你知道敏绚也受伤了吗?”
“知道。”
萧怀逸眼底闪过失望,语气平缓,神情淡漠,好象敏绚根本就不是他儿子一样。相比之下,他反而更紧张多多,想必他跟敏绚也没有多少父子感情。
“你也知道他怎么伤的,为什么不管呢?”
“能管一时,不能管一世,他都十岁了,一直长不大,什么都不懂。我象他这么大时,跋涉几千里,把我亲妹送到西南秋家,然后就跟我父亲上了战场。”
明珏很想安慰萧怀逸说虎父无犬子,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这样的马屁拍得太干涩无味,有失她溜须拍马的水准,语不惊人死不休才是她的特色。
“别生气、别失望,你就当他是别人的儿子,管你叫爹,便宜不占白不占。”
“哦,我还纳闷呢,多多管你叫娘,看你很高兴,原来这是占便宜的事。”
明珏无话可说,以沉默的方式反抗,紧闭双唇,象受惊的河蚌一样。好吧!乌鸦落在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了,没看到自己黑,我是乌鸦,你是猪。
“娘,我还想吃……”
“九小姐,不好了,着火了。”紫竹慌慌张张跑进来,连礼数都顾不上了。
“哪着火了?”
他们登上后花园的假山,看到萧家的宅院里起了火,正在扑救,梅隐居和萧家的宅院是斜对角,站在假山上,能清楚看到着火的是她们那座小院。
明珏狠狠一抓,正抓到萧怀逸的胳膊,就重重捏住了,反正她也不疼。小院里有三个下人,祈祷她们平安无事,无论她们怎么样,她都不会让这把火白点。
“猜到是谁做的吗?”萧怀逸掰开她的手指,微笑着问。
“不会是萧老太,但不知是有人帮她还是有人要嫁祸她。”
“聪明。”萧怀逸拍了拍明珏的肩,又说:“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事。我把梁成留给你,他手下有四个人,功夫都不错,一会儿就回来了。”
送走萧怀逸,明珏一直站在假山,看着宅院的方向,目光幽沉森凉。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不管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梁成和护卫把三个下人带回梅隐居,只是凝梅娘受些伤,贺妈妈和凝梅都没事。明珏松了一口气,这笔帐她一定要算,连本带利,明天就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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