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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长,已过了惊蛰,仍寒风剌骨,春寒料峭。
亦蕊将小格格抱到明月楼的第五天,便亲自前往采凤苑,对宋氏说:“我一定为你向四阿哥求情。实在不允,待你出了月子,便日日来明月楼陪伴小格格。”
宋氏双目噙泪,连连嘱咐亦蕊照顾小格格,母性之爱,溢于言表。宋氏自生产后几乎就没能瞧清小格格真颜,听亦蕊提及小格格一日一变,终于忍耐不住,苦苦哀求见小格格一面。亦蕊心软之下,第二日便抱了小格格同来采凤苑。宋氏见了,不由亲啊肉啊唤了起来。亦蕊笑道:“这孩子生下就如此白净,这几日越长越可爱了。”宋氏又哭又笑,舍不得放手。小格格似乎认得亲娘般,死揪着宋氏的衣襟不放手,还“格格”笑了起来,天伦之乐荡漾在小居之中。一阵冷风吹散这温馨之气,只见李氏挑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坐下说了几句客气话。李氏似笑非笑道:“今日小春日寒,绵绵细雨,姐姐怎带小格格外出了?”
宋氏知她话中隐义,懒得与她委婉,说:“宋姐姐是采凤苑的稀客,怎的一来就这么说话?”
李氏听而不闻,对亦蕊佯笑道:“我听说小格格来了采凤苑,几步路的距离,我是担心小格格,来提醒姐姐的。”
宋氏“哼”一声,不再理她,继续逗着怀中难得相见的女儿。
亦蕊见状,忙打起了圆场,说:“李姐姐月份也大了,这几日确实寒,不适合常外出走动,想见见小格格也是关切之情。四阿哥虽说将小格格给我抚养,但宋姐姐毕竟是生母,偶尔见见也是人之常情。”见到李氏满面寒霜,亦蕊知她不快,在采凤苑也坐了近一个时辰了,便抱起小格格离开了。
与李氏一块踏出采凤苑,凝秋赶忙为亦蕊打起伞,奶娘则抱着小格格。突然,李氏停下脚步,拉着亦蕊的手,淳淳相劝:“得蒙福晋高看,无他人之际,让我叫你妹妹,姐姐现下有几句好言相向,不知妹妹听不听?”
这日天气确实寒冷,斜风细雨,零零地飘撒在众人身上,偶尔夹带一阵寒风,都会让人打个哆嗦。但见李氏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亦蕊不好相拒,便笑着点点头。
李氏说道:“妹妹心慈,但心慈是最易与人利用的。宋氏陷我于不义,我已不想太过计较。但若失了规矩,以后如何服众?妹妹是嫡福晋,更要以身作则,执法严明。”一席话,说得亦蕊连连点头,接着李氏又絮絮交待了许多。众人已在冷雨冰风中站了一刻钟的时间,忽的一阵大风吹来,将亦蕊的半边身子都吹湿了。
凝秋实在看不下去,便插嘴道:“李福晋有话,请移步明月楼。天寒地冻,可别淋坏了您和肚子的孩子!”
李氏抿嘴笑道:“顾着说话,全然忘了这些。妹妹快带小格格回明月楼吧,姐姐也要回绯烟居了!”一众人这才散去。
回到明月楼,凝秋连忙指挥彩娟、云雁为亦蕊更衣、上姜茶,而奶娘也急忙去帮小格格换下淋得半湿的襁褓。彩娟着急地说:“小姐这是上哪淋了一身雨,怎会如此不爱惜自己?”
凝秋忿忿说:“还不是那李福晋,在哪说话不好,偏要在院中。这风这雨的,她不顾着自己,也全然不顾福晋和小格格了。”
亦蕊双手捧着热茶盏,说:“姐姐也是好意一片,不该拂了她。”
夜间,亦蕊突然发起高烧,而小格格也咳嗽不断,一张小脸咳了个通红。
胤禛前来探视,问:“福晋在明月楼好端端的,怎会病的,连小格格也一并病了?”
凝秋、云雁几个都知道胤禛不喜亦蕊去采凤苑,更别提带小格格去了,但也只得一咬牙吐了实情。
太医正在请脉,听闻情由,便说:“这就是了。想必福晋和小格格都是由于风邪入侵,寒气上身。福晋较为严重些,微臣这就开方煎药,服上三日,应有好转。而小格格年幼,先尝试喂药,若不行则需由奶娘服下,再通过乳汁将药效传给格格。切记,要注意保暧,勿再受风。”
胤禛双目一瞪,说:“你们这些奴才,福晋心软,你们也不劝着。好好服伺福晋和小格格,待痊愈后再与你等算账!”
胤禛体恤亦蕊病体难自顾,就想将小格格交李氏照顾,李氏却以身怀有孕推拒了,并对胤禛说:“福晋和小格格都由王太医照顾,而明月楼也暧和,为了方便照顾,还是在福晋处妥当。”
的确,明月楼为了保暖,烧上了已停的地龙,炭炉里也加足了银炭,温暖如春。亦蕊在服了五日药后,已然痊愈。可是小格格的情况却每况愈下,亦蕊与胤禛使劲了所有的法子,在小格格边上多加了两个火盆,又让奶娘服药,仍不见好,小格格终于在十三日后早殇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采凤苑时,小格格已入殓封棺。宋氏当下顾不得仪态及规矩,直冲进正殿,殿中安置着朱红色小木梓棺。胤禛、亦蕊等一干人,已身着素服,默默哀泣,奴才们更是哭得哀声动天。宋氏泣数行下,扑下小棺,撕心裂肺地哭喊,在场人人无比触目恸心。
李氏盈盈上前,凄声道:“小格格命数如此,逝者已矣,姐姐请节哀!”
宋氏哪里有心情管她是虚情,还是假意,已然泣不可仰。
亦蕊对小格格不幸病逝之事,不仅痛心不已,而且深感内疚。当下见宋氏惨状,哀声道:“姐姐,是我不好,对不起你的嘱托。”为了小格格的事,亦蕊已操劳为日,无甚休息。此时情绪激动,膝下一软,险要给宋氏跪下,幸亏凝秋紧随身边,搀住了她。
亦蕊哭道:“你这奴才,拦我做甚?我辜负姐姐,就算下跪磕头也难叙我追悔莫及之情。”
宋氏迟缓着转过头,眼角凛冽的寒光,如同匕首般扎进亦蕊心里。
小格格终于袝葬黄花山,宋氏开始不吃不喝,连头发也一把把下掉。亦蕊对她歉疚极深,不敢去看她,便每日催促胤禛前往。胤禛失了长女,心情本有些低落,见到宋氏那惨样,宽慰不成,更添哀伤,干脆连明月楼也不去,以照顾李氏的情由,夜夜宿在绯烟居。
见亦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凝秋毛遂自荐前去一试。亦蕊心知宋氏与凝秋之间,素有嫌隙,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准了。
采凤苑里,冰冷无声。竹心、莲儿两丫头也是个随波逐流的主,自玉兰回延禧宫,宋氏又无法母凭子贵,她俩也随了云惜等人,对宋氏不理不睬。宋氏并不在意,除了以泪洗面,便是瘫在床上。凝秋进屋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般景象。
凝秋在床沿斜签坐下,床前地上是一摊打烂的瓷片及发酸臭味的食物。凝秋温言劝道:“你不吃不喝,小格格便会回来吗?你不想让她安心吗?”说罢,她打开带来的食盒,端出一碗温热的米汤,继续说:“今日肺腑之言,奴婢就不拘于宫规礼法了。你我相识多年,虽谈不上有多深的情谊,但你,我是知道的,是个心气极高的主儿。你几日不肯进食,那些奴才又是个趋炎附势的东西,别说助你排忧解难,怕只能给你心上添堵。你要这么去了,我也拦不住你。但你甘心吗?你想要得到的,还没得到呢?”
米汤送到宋氏唇边,却又流了出来。凝秋见苦劝不成,只得激将,便说:“难道你不想为小格格报仇吗?”
宋氏听闻,眼里闪过一道异光,艰难地发出几个声音:“乌……拉……那……”
“错了!”凝秋说,“福晋为满足宋格格思子之情,不惜犯四阿哥责怪;为照顾小格格心力交瘁,拖着虚弱之体日夜呵护。小格格确实是命数如此,你千万不可怪到福晋身上。”
宋氏偏过头去,一条细细的涓流从哭得早已干涸的眼中涌出。
凝秋扳过她的身子,直直看着她,说:“你记清,若说世上有人促了小格格这早殇的命格,那人就是李——福——晋——”当下将那日在庭院淋雨一事细细说了,凝秋心知那李怡琳城府颇深,积极在阁中人面前表现能干的一面,隐隐有更胜亦蕊一筹之局面。凝秋极望能让亦蕊有机会看到李氏真面目,始终不得良机,但若能将与宋氏联盟,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于是,难免在描述中多添油加醋了几分。
果然,宋氏听后,双目渐渐有神,最后,居然硬撑坐了起来,任由凝秋一勺勺将米汤喂了进去。
亦蕊听说宋氏精神好转,十分高兴,将采凤苑的一众奴才们狠狠地处罚了,并要求他们好生照顾宋氏。
到了第十日,宋氏居然前来明月楼拜见亦蕊,二人相谈甚欢,前隙尽弃。
绯烟居,李氏正喝着一盏羊奶,嘴角露出冷冷的笑。一个稚气未脱,一个蠢笨至极,结盟?这种主意定是凝秋出的。想到此,她的脸色不由严肃起来,宋氏是胤禛第一个女人意义非常,亦蕊是胤禛当下最宠爱的嫡福晋。她早就明白,女人之间的斗争,永远不在事实与真相,而在于男人的信任和爱。这方面,亦蕊与宋氏的能力不可小觑,若二人结盟,她还有好日子过呈?欲得更多,须斩阻碍,首当其冲,凝秋,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