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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悄悄来到了城堡周围的场地上;天空和湖面一样,都变成了泛着紫光的浅蓝色,温室里绽开出一朵朵大得像卷心菜一般的鲜花。可是,从城堡的窗口看不见海格大步走过场地、牙牙紧跟在他脚边的身影,哈利总觉得这幕景象不太对头;实际上,它比乱作一团的城堡内部好不了多少。
哈利和罗恩曾经想去看望赫敏,但是探视者们都被挡在了医院外面。
“我们不能再冒险了,”庞弗雷女士把医院的门开了一道缝,严肃地对他们说,“不行,对不起,攻击者很可能还会回来,把这些人彻底弄死……”
邓布利多走了,恐惧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在迅速蔓延,因此温暖着城堡外墙的太阳似乎照不进装着直棂的窗户。学校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显得惶恐不安,走廊里响起的每一声大笑都显得刺耳、怪异,并且很快就被压抑住了。
哈利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邓布利多最后说的那番话。“只有当这里的人都背叛我的时候,我才算真正离开了这所学校……在霍格沃茨,那些请求帮助的人总是能得到帮助的。”可是这些话有什么用呢?当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困惑和惊惧时,他们究竟该向谁求助呢?
海格关于蜘蛛的暗示倒是很容易理解——问题是,城堡里似乎没有一只蜘蛛可以让他们跟踪。哈利走到哪里找到哪里,罗恩也(很不情愿地)在帮他寻找。当然啦,由于他们不得擅自乱逛,而是必须和其他格兰芬多学生成群结队地在城堡里活动,他们的搜寻工作受到了很大阻碍。那些同学似乎很高兴有老师护送他们从一个教室走到另一个教室,但哈利觉得非常厌烦。
然而,有一个人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惊恐和疑惧的气氛。德拉科·马尔福神气活现地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就好像他刚刚被任命为男生学生会主席一般。哈利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得意。最后,在邓布利多和海格走了大约两个星期后的一次魔药课上,哈利正好坐在马尔福后面,无意中听到了他得意洋洋地对克拉布和高尔的吹嘘。
“我早就知道父亲会赶走邓布利多的。”他说,并不注意把声音压低,“我告诉你们吧,他认为邓布利多是学校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校长。现在我们大概会有一个像样的校长了,那是个不愿意让密室关闭的人。麦格也待不长的,她只是临时补缺……”
斯内普快步从哈利身边走过,对赫敏空空的座位和坩埚不置一词。
“先生,”马尔福大声说,“先生,你为什么不申请校长的职位呢?”
“哎呀,马尔福,”斯内普说,但他控制不住嘴角露出的淡淡笑容,“邓布利多教授只是暂时被董事会停职了,我敢说他很快就会回到我们中间的。”
“是啊,没错,”马尔福傻笑着说,“先生,如果你申请这个职位,我猜我父亲会投你一票的。我会告诉我父亲,你是这里最好的老师,先生……”
斯内普昂首阔步地在地下教室里走来走去,脸上得意地笑着,西莫·斐尼甘假装朝自己的坩埚里呕吐,还好他没有看见。
“泥巴种们居然还没有收拾东西滚蛋,这使我非常吃惊,”马尔福继续说道,“我用五个加隆跟你打赌,下一个必死无疑。真可惜不是格兰杰……”
幸好,就在这时铃声响了;罗恩听了马尔福的最后一句话,一下子从他的凳子上跳起来,在大家匆匆收拾书包和书本的混乱中,除了哈利和迪安,没有人注意到他想过去教训马尔福。
“让我揍他,”哈利和迪安揪住罗恩的膀子时,罗恩气冲冲地说,“我不在乎,我不需要魔杖,我要赤手空拳把他打死——”
“快点儿,我要带你们大家去上草药课。”斯内普对着全班同学吼叫,接着,大家两个两个地排成纵队离开了教室。哈利、罗恩和迪安排在最后,罗恩还在拼命挣脱。当斯内普把大家送出了城堡,他们才敢把罗恩放开。他们穿过菜地,朝温室走去。
草药课气氛非常压抑;班上已经少了两个同学——贾斯廷和赫敏。
斯普劳特教授安排大家都去修剪阿比西尼亚[9]缩皱无花果。哈利抱着一些枯枝放在堆肥顶上,正好和厄尼·麦克米兰打了个照面。厄尼深深吸了口气,非常正式地说:“我只想说,哈利,对不起,我曾经怀疑过你。我知道你绝不会攻击赫敏·格兰杰,我为我以前说过的所有混账话而道歉。现在我们面临着同样的危险,因此——”
他伸出一只粗短肥胖的手,哈利握了握。
厄尼和他的朋友汉娜过来和哈利、罗恩在同一株无花果上干活。
“那个叫德拉科·马尔福的家伙,”厄尼一边折下枯枝,一边说道,“似乎幸灾乐祸,开心得要命,是吗?你们知道,我怀疑他可能就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你倒是够机灵的。”罗恩说,似乎并没有像哈利那样一下子就原谅了厄尼。
“哈利,你认为是马尔福吗?”厄尼问。
“不。”哈利说,口气非常坚定,厄尼和汉娜都吃惊地瞪着他。
紧接着,哈利突然看见了一样东西,赶忙用整枝的剪刀敲了一下罗恩的手背。
“哎哟!你干吗——”
哈利指着地上几步以外的地方。几只大蜘蛛匆匆爬过地面。
“哦,好啊,”罗恩想显出高兴的样子,但是没有成功,“可惜我们现在没法跟踪它们……”
厄尼和汉娜好奇地听着。
哈利眼看着蜘蛛逃走了。
“看样子它们是往禁林方向去的……”
罗恩听了这话,显得更不高兴了。
下课后,斯普劳特教授护送同学们去上黑魔法防御术课。哈利和罗恩落在其他同学后面,这样他们就能悄悄说话,不至被别人听见了。
“我们又得用上隐形衣了,”哈利对罗恩说,“我们可以带上牙牙。它经常跟着海格到林子里去,会有所帮助的。”
“对,”罗恩不安地用手指旋转着魔杖。
“哦——禁林里有没有——有没有狼人?”当他们在洛哈特班上自己惯常的座位上坐下后,他又问了一句。
哈利觉得不便回答这个问题,他说:“那里也有一些好东西呢。马人是很不错的,还有独角兽。”
罗恩以前从没进过禁林。哈利也只进去过一次,并希望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洛哈特连蹦带跳地进了教室,同学们吃惊地盯着他。学校里的其他每一位老师都显得比平常严肃,可洛哈特看上去倒是轻松愉快。
“好了,好了,”他喜气洋洋地看着四周,说道,“你们干吗都拉长着脸啊?”
大家交换着恼怒的目光,但没有人回答。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洛哈特说着,放慢语速,似乎他们都有些迟钝似的,“危险已经过去了!罪犯已经被带走了。”
“说谁呢?”迪安·托马斯大声说。
“我亲爱的年轻人,如果魔法部部长没有百分之百地认定海格有罪的话,是不会把他带走的。”洛哈特说,那种口气,就好像某人在解释一加一等于二那样。
“哦,那不一定。”罗恩说,声音比迪安的还大。
“我自信我对海格被捕的真相知道得比你稍多一些,韦斯莱先生。”洛哈特用一种自鸣得意的口气说道。
罗恩刚要说他并不这么认为,但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哈利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我们当时没在场,你忘了?”哈利小声说。
可是,洛哈特那令人厌恶的喜悦,他那暗示自己早就认为海格不是好人的表白,以及他说的他相信整个事情已经结束的话,都使哈利恼火万分,他恨不得把那本《与食尸鬼同游》的书对准洛哈特愚蠢的脸上扔去。他给罗恩写了一张潦草的纸条:我们今晚行动。
罗恩看了纸条,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扭头看了看赫敏以前坐的那个空座位。那景象似乎坚定了他的决心,他点了点头。
最近这些日子,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总是挤满了人,因为晚上六点钟以后,格兰芬多的学生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而且他们总是有许多话要谈,结果,公共休息室里经常到午夜之后还有人。
吃过晚饭,哈利从箱子里取出隐形衣,然后整个晚上都坐在它上面,等着屋里的人全都走光。弗雷德和乔治向哈利和罗恩提出挑战,要求玩噼啪爆炸牌,金妮在一旁观看。她坐在赫敏惯常的座位上,情绪低落。哈利和罗恩不停地故意输掉,想早点儿结束比赛,但即使这样,等到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去睡觉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午夜。
哈利和罗恩等着远处传来两声宿舍的关门声,才抓起隐形衣,披在身上,从肖像洞口爬了出去。
穿过城堡的路程也很艰难,要千方百计躲着老师。最后,他们总算走到了门厅,溜到了那两扇橡木大门的门锁后面,从门缝里挤了出去,尽量不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然后来到月光皎洁的场地上。
“当然,”当他们大步穿过黑黝黝的草地时,罗恩突然说道,“我们也许到了林子里以后,根本就找不到东西可以跟踪。那些蜘蛛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到那儿去。我知道,它们当时似乎是朝那个方向移动的,但是……”
他没有说下去,给哈利留下了一点希望。
他们来到了海格的小屋前,悲哀而忧伤地看着那几扇黑洞洞的窗户。哈利把门推开,牙牙一看见他们,顿时欣喜若狂。他们生怕它低沉浑厚的狂吠吵醒城堡里的人,赶紧从壁炉架上的一个罐头里拿出糖浆太妃糖给它吃,把它的牙齿粘住了。
哈利把隐形衣放在海格的桌上。在漆黑的树林里是用不着它的。
“来吧,牙牙,我们出去散散步。”哈利说着,拍了拍它的后腿。牙牙高兴地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小屋,朝禁林边缘跑去,并在一棵大西克莫无花果树旁翘起了一条腿。
哈利拿出魔杖,喃喃地说:“荧光闪烁!”于是魔杖头上放出一束细光,刚好够他们观察道路上有没有蜘蛛的影子。
“好主意,”罗恩说,“我也想让我的魔杖发亮,可是你知道,弄得不好它会爆炸的……”
哈利拍了拍罗恩的肩膀,指着草地上。两只孤独的蜘蛛正匆匆逃离魔杖的光亮,钻进阴暗的树影。
“好吧,”罗恩叹了口气,似乎只好迎接最坏的命运了,“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走进了禁林,牙牙在他们周围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嗅着树根和树叶。就着哈利魔杖的光亮,他们跟随着持续不断地在小路上爬行的蜘蛛。他们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谁也没有说话,只侧耳细听着除了树枝折断声和树叶沙沙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声音。然后,树木越发茂密了,头顶上的星星也看不见了。哈利的魔杖孤零零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中闪着微光,这时他们发现那些蜘蛛向导偏离了小路。
哈利停住脚步,想看清蜘蛛移动的方向,但是在被那点微光照亮的范围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以前从没这样深入过禁林。他清晰地回忆起他上次进入林子时,海格曾告诫他不要偏离林间小路。但是海格此刻在千里迢迢之外,大概正坐在阿兹卡班的囚室里,而且他也说过要跟着蜘蛛走。
什么东西碰到了哈利的手,他猛地向后一跳,踩了罗恩的脚,结果那只是牙牙的鼻子。
“你有什么想法?”哈利问罗恩。他刚刚能分辨出罗恩的眼睛,瞳孔里反射着魔杖的微光。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罗恩说。
于是,他们跟着蜘蛛飞奔的影子进入了树丛。他们现在无法走得很快,到处都是树根和树桩,挡住了道路,在近乎漆黑一片的光线下简直看不出来。哈利可以感觉到牙牙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他手上。他们不止一次被迫停住脚步,哈利蹲下去,就着魔杖的光寻找蜘蛛的踪迹。
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至少半个小时,他们的衣服经常被低矮的树枝和刺藤挂住。过了一会儿,他们注意到地面似乎在往下倾斜,尽管树木还和刚才一样茂密。
这时,牙牙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吠叫,在林子里回荡不绝,把哈利和罗恩都吓得灵魂出了窍。
“什么东西?”罗恩大声问,他一边朝一片漆黑中张望着,一边使劲抓住哈利的臂肘。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哈利喘着气说,“听……像是一个大家伙。”
他们仔细听着。在他们右边一段距离之外,那个大东西正从树丛中辟出一条路来,折断了无数根树枝。
“哦,不,”罗恩说,“哦,不,哦,不,哦——”
“闭嘴,”哈利狂怒地说,“它会听见你的。”
“听见我?”罗恩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尖声说,“它已经听见了牙牙!”
他们站在那里,惊恐万状地等待着,黑暗似乎压迫着他们的眼球。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接着又归于寂静。
“你认为它在做什么?”哈利问。
“大概准备扑过来。”罗恩说。
他们等待着,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你认为它走了吗?”哈利小声问。
“不知道——”
这时,在他们右边,突然亮起一片夺目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两人都举起手挡住眼睛。牙牙咆哮着想逃走,却被一片荆棘绊住,它叫得更响了。
“哈利!”罗恩喊道,他的声音因为大松一口气而有些哽咽,“哈利,是我们的汽车!”
“什么?”
“来吧!”
哈利跟在罗恩后面,跌跌撞撞地朝亮光走去,一路上不停地被绊倒。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韦斯莱先生的汽车停在一圈茂密的树木中央,顶上是密密麻麻交错的枝叶,车里空无一人,车灯发出耀眼的光。罗恩大张着嘴巴向它走去时,它也在慢慢朝他移动,就像一条青绿色的大狗在迎接它的主人。
“原来它一直在这里!”罗恩欣喜地说,围着汽车走来走去,“你看它,林子把它变野了……”
汽车的两翼被刮破了,上面沾满烂泥。显然它养成了独自在林子里移动的习惯。牙牙似乎对它丝毫不感兴趣;它寸步不离地跟着哈利。哈利可以感觉到它在发抖。哈利的呼吸又慢慢平静下来,他把魔杖收回到长袍里。
“我们还以为它要进攻我们呢!”罗恩说着,靠在汽车上,拍了拍它,“我一直不知道它到哪儿去了!”
哈利眯起眼睛,在被灯光照亮的地面上继续寻找蜘蛛的影子,可是它们都匆匆避开刺眼的车灯,跑得不知去向了。
“我们失去踪迹了。”他说,“来,我们去找蜘蛛……”
罗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他眼睛死死盯着哈利身后离地面十英尺高的地方。他的脸色铁青,活生生地写着恐惧。
哈利甚至没来得及转身,只听见一阵响亮的咔哒咔哒声。他突然觉得一个长长的、毛茸茸的东西把他拦腰抄起,让他脸朝下悬在半空。他挣扎着,极度惊恐。这时他又听见了咔哒咔哒声,看见罗恩的双腿也离开了地面,还听见牙牙在哀鸣、咆哮——接着,它就被拖进了漆黑的树丛。
哈利的脑袋倒悬着,看见那个抓住他的家伙迈着六条长得离奇、汗毛浓密的腿,前面还有两条腿紧紧地钳住他,上面是一对闪闪发亮的大黑螯。在他身后,他可以听见还有一个这样的动物,它显然是在抱着罗恩。他们正朝着林子的中心移动。哈利听见牙牙呜呜地叫着,正在拼命挣脱第三只怪物,而哈利即使想叫也叫不出来,他似乎把他的声音和汽车一起留在空地上了。
他不知道他在那动物的利爪里待了多久;他只知道黑暗似乎突然消退了一些,他看见铺满落叶的地面上现在密密麻麻的都是蜘蛛。他把脖子扭过去,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一片宽阔凹地的边缘,凹地里的树木被清除了,星星照亮了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
蜘蛛。不像那些在下面的落叶中匆匆爬过的小蜘蛛,而是每一只都有拉车的马那么大,八只眼睛,八条腿,黑乎乎、毛森森的,像一个个庞然大物。那个抱着哈利的巨型蜘蛛沿陡坡而下,朝凹地正中央的一张雾气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网走去,它的同伴把它团团围住。它们看见它钳住的东西后,都兴奋地活动着大螯,发出一片咔哒咔哒的声音。
蜘蛛松开爪子,哈利扑倒在地。罗恩和牙牙也重重地跌落在他旁边。牙牙不再咆哮了,而是静静地蜷缩着不动。罗恩看上去的感觉与哈利一模一样。他的嘴巴咧得大大的,似乎在发出无声的嘶喊,眼睛向外暴突着。
哈利突然意识到那只把他扔掉的蜘蛛正在说话。不容易听出来,因为它每说一个字都要咔哒咔哒地摆弄它的大螯。
“阿拉戈克!”它喊道,“阿拉戈克!”
从雾气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网中间,非常缓慢地钻出来一只小象那么大的蜘蛛。它的身体和腿黑中带灰,那长着大螯的丑陋脑袋上的每只眼睛都蒙着一层白翳。它是个瞎子。
“怎么回事?”它说,咔哒咔哒,两只大螯飞快地动着。
“人。”刚才抓住哈利的那只蜘蛛说。
“是海格吗?”阿拉戈克说着,靠近了一些,八只乳白色的眼睛茫然地张望着。
“是陌生人。”把罗恩带来的那只蜘蛛咔哒咔哒地说。
“把他们弄死,”阿拉戈克烦躁地说,咔哒咔哒,“我正在睡觉……”
“我们是海格的朋友。”哈利喊道。他的心似乎要离开胸腔,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凹地里到处都是蜘蛛的大螯在动。
阿拉戈克迟疑了。
“海格以前从不派人到我们的凹地来。”它慢吞吞地说。
“海格遇到麻烦了,”哈利说,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所以我们才来的。”
“麻烦?”那只年迈的蜘蛛说。哈利觉得他在咔哒咔哒的大螯声中听出了几分关切。“但他为什么要派你们来呢?”
哈利本想站起来,但后来决定还是趴着;他认为他的腿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趴在地面上,尽可能使语气平静。
“在学校里,他们认为海格最近放出一个——一个——什么东西加害学生。他们把他带到阿兹卡班去了。”
咔哒咔哒,阿拉戈克愤怒地舞动着大螯,这声音得到了凹地上那一大群蜘蛛的响应;这就像是掌声,只不过通常的掌声是不会使哈利恐惧得作呕的。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阿拉戈克恼火地说,“很多很多年以前了。我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当时才让他离开学校的。他们相信我就是那只住在他们所谓的密室里的怪兽。他们以为是海格打开了密室,把我放了出来。”
“那么你……你不是从密室里出来的?”哈利问,感到他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我!”阿拉戈克说,大螯愤怒地咔哒咔哒着,“我不是生在城堡里的。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当我还没有从蛋里孵出来时,一个旅游者把我送给了海格。当时海格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他照顾着我,把我藏在城堡的一个碗柜里,喂我吃撒在餐桌上的面包屑。海格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好人。人们发现了我,并要我为一个姑娘的死承担责任时,是他保护了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林子里,海格还经常来看我。他甚至还给我找了个妻子——莫萨格。你看到我们的家庭发展得多么兴旺,这都是托了海格的福……”
哈利鼓起他剩余的一点儿勇气。
“那么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攻击过任何人?”
“没有,”老蜘蛛怨恨地说,“我是有这种本能的,但出于对海格的尊敬,我从没伤害过一个人。那个被害姑娘的尸体是在一间盥洗室里发现的。而我除了那个我在里面长大的碗柜,我从没见过城堡的任何地方。我们蜘蛛喜欢阴暗和寂静……”
“可是当时……你知道是什么害死了那姑娘吗?”哈利说,“因为不管那是什么东西,现在又回来对人发起了攻击——”
顿时,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作一团,无数条长腿在窸窸窣窣地移动;庞大的黑影在他周围晃来晃去。
“那个住在城堡里的家伙,”阿拉戈克说,“是一种我们蜘蛛最害怕的古代生物。我记得很清楚,当我感觉到那野兽在学校里到处活动时,我曾恳求过海格放我走。”
“它是什么?”哈利迫切地问。
咔哒咔哒声更响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更密了,蜘蛛们似乎正在围拢过来。
“我们不说!”阿拉戈克情绪激烈地说,“我们不说出它的名字!我甚至没有把那个可怕生物的名字告诉海格,尽管他问过我,问过许多次。”
哈利不想再逼问这个话题了,尤其是在蜘蛛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情况下。阿拉戈克似乎不想说话了。它缓缓退回到它那半球形的蛛网里,但它那些蜘蛛伙伴还在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哈利和罗恩移动。
“那我们走了。”哈利不顾一切地对阿拉戈克喊道,同时听见它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
“走?”阿拉戈克慢悠悠地说,“我看不要……”
“可是——可是——”
“我的儿女们听从了我的命令,没有伤害海格。但新鲜的人肉自动送上门来,我不能阻止他们去享受。别了,海格的朋友……”
哈利转过身,在几步之外,在他上面高高的地方,蜘蛛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高耸的铜墙铁壁,大螯咔哒咔哒响成一片,许多双眼睛在那些丑陋的黑脑袋上闪闪发亮……
哈利虽然在掏他的魔杖,但他知道这无济于事。它们数量太多了,但就在他挣扎着站起来、想拼死一搏时,突然响起了一个高亢悠长的声音,一道耀眼的光照亮了整个凹地。
韦斯莱先生的汽车轰隆隆地开下斜坡,前灯闪耀着,喇叭尖叫着,把蜘蛛们撞到一旁;有几只蜘蛛被撞得仰面倒下,无数条长腿在空中舞个不停。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汽车在哈利和罗恩面前停下,车门猛地敞开了。
“带上牙牙!”哈利一边喊道,一边钻进前座。罗恩拦腰抓住狂吠的大猎狗,把它扔到后座上。车门砰地关上了。罗恩没有碰油门,但汽车也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发动机轰响起来,他们出发了,又撞倒了更多的蜘蛛。他们飞快地驰上斜坡,离开了凹地。很快,他们在树林里横冲直撞地穿行。汽车沿着一条它显然很熟悉的路线,机灵地左拐右拐,寻找着最宽的豁口。
哈利扭头看了看罗恩,只见他的嘴仍然张着,像在发出无声的嘶喊,但他的眼球不再鼓突了。
“你没事吧?”
罗恩直瞪瞪地看着前方,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稀里哗啦地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冲闯,牙牙在后座上大声咆哮。哈利看到,当他们挤过一棵大橡树时,车子两侧的镜子被撞掉了。经过十分钟吵闹而颠簸的疾驰,树木渐渐稀疏,哈利又可以看见一小块一小块的夜空了。
汽车停下了,停得太突然了。由于惯性,他们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他们已经来到了禁林边缘。牙牙扑向车窗,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哈利一打开车门,它就箭一般地穿过树丛,夹着尾巴,向海格的小屋奔去。哈利也下了车,过了大约一分钟,罗恩似乎恢复了四肢的感觉,也跟着下来了,但他的脖子仍然僵着,眼睛也直勾勾的。哈利感激地拍了拍汽车,它掉头返回树林,消失不见了。
哈利回到海格的小屋去拿隐形衣。牙牙在筐子里的毯子下瑟瑟发抖。哈利从小屋出来时,发现罗恩正在南瓜地里拼命呕吐。
“跟着蜘蛛,”罗恩虚弱地说,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永远不会原谅海格。我们活下来算是幸运。”
“我敢说他以为阿拉戈克不会伤害他的朋友。”哈利说。
“海格的问题就在这里!”罗恩说,重重地敲打着小屋的墙壁,“他总是以为怪兽不像人们虚构的那样坏,看看他的下场吧!关在阿兹卡班的牢房里!”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把我们打发到那里去有什么意义?我倒想知道,我们究竟弄清了什么?”
“弄清了海格从没打开过密室。”哈利说着,把隐形衣披在罗恩身上,捅了捅他的胳膊,让他迈开步子,“他是无辜的。”
罗恩很响地哼了一声。显然,在他看来,在碗柜里把阿拉戈克孵出来就是错误。
城堡越来越近了,哈利使劲拉了拉隐形衣,以确保四只脚都被隐蔽了,然后把吱扭作响的前门推开了一道缝。他们小心地走过门厅,走上大理石台阶,屏住呼吸,穿过有人巡视的走廊。终于,他们平安地回到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那里的炉火已经燃尽,只剩下余烬在闪着微光。他们脱下隐形衣,爬上旋转楼梯,回到宿舍。
罗恩连衣服都懒得脱,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可哈利并不感到很困。他坐在四柱床边,拼命想着阿拉戈克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想,那个潜伏在城堡什么地方的活物,听上去和伏地魔有些相似——就连其他怪兽也不愿说出它的名字。但是那东西是什么,又是怎样使被害者变成石头的,他和罗恩还是一无所知。就连海格也一直不知道密室里关着的是什么。
哈利把腿一摆,上了床,靠在枕头上,看着月光透过城堡的窗户向他闪烁着光芒。
他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他们处处碰壁,陷入了僵局。里德尔抓错了人,斯莱特林的继承人跑了,这次打开密室的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另外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问。哈利躺下了,脑子里仍然想着阿拉戈克的话。
他已经昏昏欲睡了,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使他猛地坐了起来,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罗恩。”他在黑暗中小声唤道。
罗恩发出一声像牙牙一般的叫声,茫然四顾,看见了哈利。
“罗恩——那个死去的姑娘。阿拉戈克说她是在盥洗室里被发现的,”哈利说,不顾纳威在墙角呼哧呼哧地打着鼾,“如果她一直没有离开盥洗室呢?如果她还在那儿呢?”
罗恩揉了揉眼睛,在月光下皱起了眉头。接着,他明白了。
“难道你认为是——是哭泣的桃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