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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坦德拉大声嘶吼道,身体剧烈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失望。他的眼睛赤红无比,死死盯住不远处的那个身影,那个在早已痛苦不堪的心上,再插上一刀的身影。
索维兰、米尔扎、佩斯林,甚至连年迈不堪的老肖恩都愣住了,他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看着那道好像无比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身影。这还是那个外向开朗的贝特马么?这还是那个时常陪着自己喝酒,甚至还会随口唱上几段歌谣的亲卫长么?许许多多的疑问在他们心里涌起,似乎还在逃避着最令人心碎的答案。
他们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了。贝特马没有再说话,只是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最后,在骚乱扬起的尘土中,隐去了脸庞,消失无踪。
高台之上,守门人奥利弗好像一只被扼住脖子的公鸡,不停耸动的喉咙中发出窒息的“咯咯”声。他的脸色涨得紫红,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下一刻,那对浑浊的眼球就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大!大人!就是,就是他们!……”说完,竟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当加多雷看到索维兰和佩斯林的脸孔时,他的心仿佛被铁锤重重敲了一记。密令上的头像与他们的脸庞慢慢重合,所有关于御前会议要的人,到底是不是进入库吉尔的年轻人所产生的疑虑,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治安官的心中只剩下了狂喜,无法抑制的狂喜。
“所有卫兵!给我抓住他们!立刻!”加多雷大吼一声抽出长剑,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什么骚乱,什么损失,还有那可笑的大火与命案,都见鬼去吧。在他眼中,只要抓住这两个年轻人,自己就会获得难以想象,甚至无法企及的好处。为此,就算把库吉尔镇拆了也在所不惜。
“快走!难道想死在这么!”米尔扎向坦德拉大吼一声,从货车中拽出一把粗壮锋利的双手斧。他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老上司此时的痛苦,但是现在绝不是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
城门前的卫兵已经反应过来,迅速向货车围了上来。索维兰和佩斯林也动了,藏在车厢下的长剑迅速攥到了手里。“坦德拉叔叔,小心!”索维兰看着一名已经向坦德拉举起长矛的卫兵喊道。
“啊啊啊……!!!”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从铁塔一样的身躯中爆发出来,整架马车在一轮漆黑的光影中分崩离析,破碎的木屑、稻草、漫天飞舞,受惊的马匹发出阵阵惊恐的嘶鸣。下一刻,那道黑色的光影斩碎了卫兵的长矛,如泉水般喷涌而出的血浆在卫兵的肩头冲上了头顶的天空。
半截飞旋的尸体滚落在地上,仿佛一坨无力的死肉瘫软无力。坦德拉压着剑柄,将巨剑挂满血浆的剑锋顿在地上。“走!”他向索维兰低声喝道。
城门前的队伍全乱了,对于这些往日里只和金币打交道的行商来说,他们何曾亲眼目睹如此血腥的一幕。无数哭嚎声扩散出去,刚刚还涌向城门的人潮此时已经倒退着向后奔去。就像一条奔流的大河突然被巨石阻住河道一样,拥挤、茫然、混乱不堪,由生命组成的浪花向身后拥来的河水回流着,激荡在一起。
踩踏声、呼救声、叫喊声、喝骂声,一切的一切在如同河床般的主道上混杂在一起,连同散落的货物还有遮天蔽日的尘土,构成了一副仿佛末日般的惨象。
加多雷奔跑着冲向了城门,逆流的人群严重阻碍了他的速度。一个抱着战利品的乞丐茫然地看着治安官不知所措。“大,大……”
一瞬间,血光乍现,加多雷手中的钢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都给我滚开!”他咆哮着将尸体甩向了一边,奔逃的人群惊叫着在他身旁让出了更大的空间,“把城门给我关上!马上!”他向城门处的卫兵队长吼道。
“遵命!大人!”卫兵队长立刻向城门旁的绞盘冲了过去,就在他刚用手攥住木质把柄时,背后传来的剧痛让他愣在了当场。微微低下头,他看到一截锋利的剑尖透出胸膛,没有丝毫停顿便抽了出去。
艰难地回过身,卫兵队长靠在墙壁上的身体缓缓瘫倒下去,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还有他手中闪烁着金光的长剑。“他……他为什么……要……”
老肖恩已经扯掉了长袍,独自挡住了城门处尚存的几名卫兵。“托马斯!库尔!你们看住城门!绝对不能让城门关上!”
“是!”托马斯两人立刻答道,抽出长剑迎击着由门外赶来的城门卫兵。
猩红的液体在燥热的空气中顶着阳光泼洒在尘埃中,老肖恩一剑砍倒了身旁最后一名卫兵,甩了一下沾满血浆的长剑,向索维兰等人靠了过去。
眼前的局势越发危险,在加多雷的指挥下,数十名卫兵已经缠住了索维兰等人,更可怕的是,还有更多的卫兵从远处赶了过来。
坦德拉挥舞着巨剑击退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他就像个散发着金色流光的巨人,无数耀眼的金色剑风从他的身旁炸裂出去,搅碎了敌人的甲胄,撕开了对方的胸膛。米尔扎防御着索维兰和佩斯林的侧翼,虽然瘸掉的右腿让他有些行动不便,但是这位驰骋沙场的老兵永远都会用老道的经验,让敌人尝到轻敌的滋味。
铁匠送给索维兰的长剑的确配得上“忠诚近卫之剑”的名字,锋利、优雅、冰冷、无情,这把剑在索维兰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许多刺过来的兵器没等近身,就在一弯冰蓝色的光弧中应声而断。
老肖恩略微扫了一眼战局,一层暗金色的光晕从他身上汇聚到左手上,用力一挥,数个复杂的符文在索维兰等人头顶炸裂成细碎的星辉,落到他们身上。立刻,索维兰等人的动作一轻,攻击节奏大幅加快起来。
整个战局竟因此稍稍发生逆转,老肖恩冲了上去,手中的长剑聚集着力量,在空气中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随着一记猛烈的挥砍,剑身上突然飞射出无数枚拖拽着流光的符文,越过索维兰等人,击在了围攻的卫兵身上。
“啪啪啪啪……”战局中立刻爆炸出朵朵金色的火焰,那些被击中的卫兵惨叫着被打飞出去。
胶着的战势忽然为之一缓,坦德拉深吸了一口气,虬结的肌肉瞬间狰狞着股涨起来。“死吧!”随着一声低沉的怒吼,他手中的巨剑在身后抡了一圈之后,从头顶重重地劈向了大地。
身前的卫兵被彻底切开,沉重的巨剑甚至斩入了泥土之中。忽然,剑锋指向的扇形区域中,四道极长的,金色的光之切面在人群中一闪而逝。
就在卫兵们稍稍愣住的瞬间,无数惨叫声伴随着血浆、碎块、残肢从空中泼洒下来,淋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惨烈、猩红、苍白,仿佛一场白日中的生命炼狱。
“两个秩序骑士?”侥幸躲过必死一击的加多雷不但没有感到丝毫恐惧,反而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更加强烈的兴奋与疯狂。“来头越大越好!你们越重要,我就会爬得越高!”他在心里大喊着,然后向远处的副官费恩命令道,“带人去截住他们的退路!所有人!除了这两个年轻的,其他人格杀勿论!杀死一个五百金币!给我杀!”
“是!”人永远都是最贪婪的,刚刚还被坦德拉吓破胆的卫兵们立刻忘记了所有危险,踩着同伴的尸体,还有粘稠的血浆,再次冲了上去。对于他们来说,五百枚金币恐怕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在这笔巨款面前,生命、恐惧、死亡,都被贪婪的**吞噬得一干二净。
战斗越发激烈,刚刚取得的一点优势在卫兵们疯狂的攻势下瞬间荡然无存。再强大的武力在无穷无尽的围攻下也会被消磨殆尽。库吉尔镇所有能够动员的卫兵全都赶来了,在这无休无止的砍杀中,索维兰等人的防御阵势摇摇欲坠。
他们一边挥砍着,一边向城门方向后退着,就连守在绞盘旁的托马斯,都已经扔下了库尔,加入了战局,和米尔扎一起抵御住右翼想要合围上来,截断退路的卫兵。左边,魁梧的坦德拉浑身浴血,那柄巨剑仿佛不知疲惫般地挥砍着,在一蓬蓬血雾中,他身上秩序之力散发出的金光仿佛都被染成了妖艳的红色。
索维兰手中的长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浓稠的血浆密布在整个剑身上,滑腻的剑柄似乎连握住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旁边的佩斯林也没有比他好多少,汗水混合着溅到脸上的血水,还有黑色的乔装,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画着鬼脸的恶魔,只有一对白色的眼珠,瞪在狰狞的脸上。
加多雷等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这群猎物疲劳的一刻。就在索维兰艰难地从死尸的胸腔中将长剑拔出时,他动了。仿佛一条窥到机会的毒蛇,一道刁钻的剑光从人群中阴险地刺出,刺向了索维兰的肩膀。他的目的很简单——偷袭、击伤、把他留下,而非杀死。
危险的气息就像钢针一样瞬间刺痛了索维兰的神经,连续经历了数场生死之战的他立刻本能地挥起了长剑。“嘶嘶嘶……”的一串金属摩擦声响过,加多雷的偷袭偏移了方向,在索维兰左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索维兰倒退两步,肩头传来的痛楚让他额头布满了冷汗,身上尚未愈合的旧伤早就在激烈的战斗中重新扯开,渗出了鲜血,这样的偷袭让他的处境越发艰难。
“挺住!维兰!”佩斯林从旁边架住了索维兰的肩膀,大声说道,“坚持住!你不能就这么倒下去!”
“给我抓住他们!”加多雷看着两个挣扎在一起的猎物怒吼道,“给我冲上去!快!”
更多的卫兵涌上来了,他们都看到了趁虚而入的机会,如果能抓住这两个年轻人,拿到的金币岂不是要比五百枚更多?
护在旁边的老肖恩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年迈的身体还有下降的体力,让他感到手中的长剑越来越重,支撑他继续挥砍下去的动力只有坚韧的意志而已,眼前涌上来的卫兵,让他心中多了一丝必死的决心。
“去死吧!”就在这时,一轮刺眼的白光从他身旁飞射而出,在一片惨叫声和喷洒的血浆中旋转着,嵌到了一个卫兵的胸腔中。是米尔扎,是这位勇敢的老兵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将锋利的双手斧扔了去。
“快走!我来挡住他们!”米尔扎就像发了狂的猛兽,抱起地上散落的一根巨大的条木冲了上去,一时间,无数卫兵被他无可匹敌的巨力推倒在地。将粗重的条木砸向了卫兵,米尔扎踏住尸体,将双手斧拔了出来。然后疯狂地抡了起来,完全放弃了防御。
“米尔扎!”索维兰意识到了这位老兵想干什么,他大吼一声,挣扎着想要把他拽回来。
“喝!……”坦德拉抡起巨剑逼退了眼前的敌人,“肖恩大人!快将索维兰带出去!快!……”
没等坦德拉说完,老肖恩已迎了上去,他苦涩地看了一样那个令人尊敬的身影,和佩斯林一起,架住索维兰向城门冲了过去。
“别让他们跑了!该死的!”加多雷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指挥着部下想要追上去。但是不要命的米尔扎竟然死死地拦在了那里,任何想要越过他的卫兵,都会被一斧砍在地上挣扎不起。他就像个无畏的战士,疯狂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遍布伤口的身上挂满了自己还有敌人的鲜血。有时候,真正会让敌人产生恐惧的是勇气而非武力。
索维兰等人的身后留下数不清的残肢还有血浆,大门旁的墙壁上挂满了蜿蜒向下的血迹,流淌着,触目惊心。越来越近,终于,他们迈过了大门,身前就是延伸向远方的道路。
“咬住他们!给我咬住他们!”加多雷大吼着,用卫兵的生命堆积着让他走向巅峰的血路。他绝不会放弃,再大的损失在贪婪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米尔扎!”在索维兰痛苦的吼声中,他看到铁匠的肩上被狠狠砍了一剑,那个宽厚坚实的身影摇晃着栽到了一旁。
坦德拉抹了一把溢满泪水的眼睛。“带索维兰走!我去挡住他们!”说着,就向马上冲出城门的卫兵杀了过去。
“不!”索维兰大吼一声,挣脱开了老肖恩和佩斯林的拉扯,举起长剑哭喊着追向了坦德拉。“为什么你们都要死?为什么!我的命根本就不配让你们耗尽生命!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就在这时,城门处的木栅门突然从上方急速落了下来,将数名门下的卫兵砸倒在地上,激起一片浓烈的尘土。断断续续的惨叫蔓延开来,木栅门下端尖锐的方形木楔子刺穿了他们的胸腔,就像被钢针刺穿的昆虫一样,死死钉在了那里。
坦德拉砍倒了几个跑到门外的卫兵,他的声音已经哑了,呢喃着。“米尔扎……我的米尔扎……”
原来铁匠在最后一刻,靠在墙壁上,用斧头砍断了绞盘上的绳索,阻挡住了加多雷的追击。此时,他正背靠着木栅门,咧着满是鲜血的嘴,嘲笑着眼前的蠢货们。
“米尔扎!不……”索维兰跪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却隔在两边的铁匠喊道。
“祝你……祝你好运……我的……”没等他说完,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挂着血水的剑尖透过木栅门,悬在索维兰身前不远的地方。米尔扎的身后,是加多雷阴狠狰狞的表情。
“不!!!……”索维兰满脸泪痕地吼道,手指抠入夯实的土道,殷红的血珠从破裂的指甲中溢了出来。“我发誓!……我以一切神明发誓!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一定!”他的眼睛喷射着怒火,盯住了加多雷的面孔。
“快走!快!米尔扎不能白白死在这里!”坦德拉双眼赤红着,一把将索维兰拽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城门,和追上来的佩斯林等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加多雷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将手中的长剑从米尔扎的胸膛中缓慢地抽了出来。“告诉我!你这不起眼的铁匠!你就真的那么想死么?为什么?嗯?!”他想看在铁匠的脸上看到,缓慢抽出的剑锋中无法忍受的痛楚。
可惜,加多雷要失望了,米尔扎大口大口地咳着血,但是他还在笑着。“因为……因为忠诚……”他将一口血沫吐到了治安官的脸上,“不过……不过,你恐怕,根本不懂……哈哈哈……”说完,他的头轻轻歪向一边,手中的双手斧跌在了地上,不动了。
加多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看着铁匠慢慢滑倒下去的身体。“给我把木栅门抬起来!追!所有能骑马的都跟我追!”他咧嘴笑着,脸上挂满了不屑,声音阴沉不已,“说得很好!我到要看看,你嘴里的忠诚,到底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