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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阴雨,天色终于放晴,天空好似被洗过一般清新纯净。
璿王府的马车一早便停在定安侯府大门外,瑟瑟抱着娘的骨灰盒,和紫迷、青梅一起,坐上了马车。爹爹站在门口目送她,瑟瑟望着爹爹,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
昨夜,她看到爹爹在娘的灵前恸哭,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流。才不过几日,爹爹便迅速消瘦了下来,好似老了好几岁。
她在灵前守着时,爹爹从未在灵前出现过,她以为爹爹很冷情,却不想他也会在无人时悲伤。或许,爹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无情。只是,她还是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他对娘的冷淡。人,何以直到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璿王府后花园。
柔风拂柳,百花绽放,姹紫嫣红,缕缕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一阵软语娇笑声传来,瑟瑟抬首,只见湖中央的亭子里,几个彩衣婆娑的女子正在观花赏鱼。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为花园添了一道风景线。美倒是美,只是,打破了这园子的幽静清雅,有那么一点儿不和谐罢了。
几日不曾回府,夜无烟的姬妾又多了几个,瑟瑟忍不住淡淡冷笑。
早在之前,便听说朝中百官为了巴结夜无烟,都挖空了心思,不断奉上奇珍异宝和歌姬舞娘,夜无烟也来者不拒,都一一收下。夜无烟久在边关,官员们都摸不透他的性子。如今,他如此作为,令诸多人放松了心中警戒。原来,叱咤风云的璿王也不过是一个凡人。
可是,瑟瑟却知道,夜无烟如此作为,不过是在掩饰他真正的性情。
瑟瑟想得太出神,一个女子从石桥上奔了下来,一下子就撞在瑟瑟身上。只听得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撞坏了我的琴。”眼前一个女子,一根纤细的手指直直指着瑟瑟的脸,气急败坏地说道。
然而,瑟瑟却充耳不闻。她的目光,凝注着地下的雕花盒子。掉在地下的,不仅有那个女子的琴,还有她娘的骨灰盒。
瑟瑟一脸冷凝地去捡娘的骨灰盒,然而一只三寸金莲却踏在那雕花盒子上。
“你,先拾我的琴。”那女子声音很尖锐,带着一丝娇媚,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说道。
“走开!”瑟瑟开口,声音极冷,语气中的寒意仿若冰河破堤而出。
那女子没想到瑟瑟有如此气魄,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要向后缩。
“夫人,你的琴,你的琴被摔坏了!”紧随那女子的小丫鬟气急败坏地嚷道。
女子闻言,目光一狠,咬牙道:“你是哪里来的贱人,毁了我的琴,你赔我的琴。”言罢,伸足便朝瑟瑟娘的骨灰盒上狠狠踏去。
眼前人影一闪,紫迷飘身而来,那女子踉跄了一下,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小姐,你没事吧!”紫迷弯腰低声问道。
瑟瑟不语,伸指将盒子上的微尘细细拭去,将盒子紧紧抱在怀里,缓缓站起身来。她的目光,视若无物般扫过摔倒在地下的那名女子,转身便要离开。
那女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从地上爬起来,向瑟瑟撞去。
瑟瑟冷笑着闪身避开,那女子撞了个空,一时收势不住,一下子扑到了湖里。扑通一声响动,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不过是一把破琴,值得这样宝贝么?”青梅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才不是破琴,是王爷赏给我家夫人的。快来人啊,快救我家夫人啊!有人害得柔夫人掉到湖里了!”小丫鬟呆了一瞬,便高声叫嚷道。
“胡说,谁害的?是她要撞我家小姐,自己跳进去的好不好?”青梅高声反驳道,没想到这个小丫鬟这么不讲理。
紫迷原本要跳下湖去救那女子的,听了那小丫鬟的话,恨恨地站着没动。
湖中心的亭子上,那一群莺莺燕燕看到这里出了事,都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嚷道:“哎呀,柔夫人怎么掉到湖里了?”
“哎呀,这下子有人要遭殃了,柔夫人这几日可最得王爷宠爱的。”冷嘲热讽的声音悠悠传来。
瑟瑟冷冷笑了笑,感觉那柔夫人在湖里挣扎得也差不多了,便对紫迷道:“紫迷,救她上来吧!”
紫迷点了点头,方要去救,只听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都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首,看到夜无烟带着几个侍卫正从花园经过,看到她们聚在这里,一脸的不悦。
他来了,那女子定不会有事了。瑟瑟带了紫迷和青梅,起身就要离开。
“王爷,快救救柔夫人,她掉到湖里了!”小丫鬟眼尖口快地冲上去告状。
夜无烟锁了锁眉,示意身后的侍卫去救人。
“王爷,就是她害得夫人掉到湖里的,现在她想逃!”那小丫鬟不依不饶地说道。
瑟瑟闻言,顿住了脚步。
夜无烟没说话,深幽的眸光从瑟瑟身上扫过。她尚在孝中,依旧是一身素衣,头上没戴任何首饰,只插了一朵白色小娟花,映得一张脸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出尘。
“王爷,王爷。”那柔夫人被救醒,起身便朝着夜无烟怀里扑来。
夜无烟稳住身形,揽住了那个女子。
“王爷……”柔夫人未曾开口,一双剪水双眸溢出了晶莹的泪珠,挂在长睫毛上,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一张脸更是因落水而冻得苍白,身上那件浅黄色绣着银花的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妖娆的曲线。
“王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您赠我的那把七弦琴,柔儿没保护好,方才被人撞坏了,柔儿去讨公道,不想却被人推到了湖里!”柔夫人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夜无烟怀里,早没了方才的飞扬跋扈,一脸的娇柔无辜。
瑟瑟云淡风轻地听着,心底闪过一丝厌恶。
“哦?”夜无烟意味深长地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究竟是谁这么不小心啊?”
“就是她!”柔夫人的一只素手堪堪指向瑟瑟,唇边带着一抹得意。
瑟瑟静静站在那里,一脸冷凝,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也没有出声辩解。其实,她心头有一丝失落,怕是日后,在璿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了。人多的地方,就是是非多。
“王爷,不是我家小姐……”青梅开口道。
夜无烟一抬手,制止了青梅的话语。
他推开柔夫人,缓步走向瑟瑟。一旁的姬妾们都屏住了呼吸,不知夜无烟要怎生惩罚瑟瑟。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他的一双利眸,锁住了她清冷的容颜,沉声问道。
瑟瑟抬首,对上他一双深邃冷凝的眸,冷声说道:“我们不小心撞了,她的琴摔了,我的盒子掉了。她要撞我,就冲到湖里了。如此而已!”
她的声音很冷,很淡,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多可笑啊,她从未想到,有一日,她也会卷入到争宠的事件中去。
“王爷……不是这样的,这个女人故意推我的!”柔夫人眼角垂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极是怜爱。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了,不就是摔了一把琴吗,回头我再赐你一把。都散了吧,聚在这里,成何体统!”夜无烟黑眸一眯,冷冷的声音严苛得近乎无情。
本打算看戏的几个姬妾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匆忙忙作鸟兽散。
瑟瑟倒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易便收场了,心头有一丝感慨。若是柔夫人换成了伊盈香,怕是事情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那些姬妾,不过和她一样,都是璿王府的摆设而已,就如同一盆花、一棵草一般。多了几个姬妾,就是多了几件摆设。她们的死活,怕都是及不上伊盈香一根发丝。
她冷冷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慢走!”一声冷喝,止住了她欲走的步伐。
唇角浮上一抹淡笑,就算是摆设,她或许也是最不值钱最不入眼的摆设,他终究还是不会放过她,因为她伤害了他另一件比较中意的摆设。
瑟瑟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玉脸上一片平静无波,淡漠的眸光扫过他清俊的容颜。
“王爷有何吩咐?”淡漠如水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夜无烟忽然皱眉,眉目间深深浅浅的痕迹如同他起伏的心情。
眼前的她,清新雅致,静逸出尘,那冷冷的神韵,漠漠的气度,都让他惊艳。此时的她,与前几日浓妆艳抹的她,判若两人。这样的她,令他不得不怀疑,几日前的浓妆艳抹和勾引逢迎,似乎都是刻意的。那不过是她在拒绝他,疏远他。
他不喜欢她,她也同样对他没有一丝好感。甚至,竟要费尽心思地拒绝侍寝。那一晚,她打扮得像一个青楼妓子,对他极尽勾引之能事,不过是为了将他吓走。
这个认知,令一向涵养极好的他,也忍不住怒了。
“江瑟瑟!”他一出口,身后便传来侍卫的抽气声,他们似乎也才刚刚认出来眼前这个清丽雅致的女子,便是王爷那个妖娆俗艳的侧妃。
“你们几个,都下去。还有你们两个,先回桃夭院去,本王和你家小姐有话说!”夜无烟眯眼,好看的凤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所有的温和雅致和云淡风轻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犀利。他唇角那一抹怒色更是令几个侍卫吓得快步退去。紫迷和青梅也被他的威仪吓得心生怯意。
“王爷,我家小姐真的没有推柔夫人下水,请王爷不要责罚小姐……”青梅壮起胆子说道,但是来不及说完,便被夜无烟一记冷寒的眼风给吓住了。
紫迷拉了青梅缓步退去,她敏感地发觉,璿王的怒意似乎不是源于方才的事情。否则,应当早就怒了。
“我们先回去,小姐不会有事的。”紫迷低声道,两人快步沿着小径离去。
方才还一片喧闹的后花园,此时一片静谧,唯有一只只彩蝶轻轻摇曳着身姿,在花丛中翩舞。
瑟瑟凝视着夜无烟,一身深紫色袍服,使他看上去分外肃穆。墨发上绾,用玉冠牢牢箍住。他喜欢深色的服饰,喜欢将墨发全部箍住,如若他和明春水一样,将一头墨发披垂下来,不知会是怎生一种风华。
瑟瑟的恍惚,看在夜无烟眼里,更让他幽静深沉的凤眸中,怒意燃烧。
“江瑟瑟,你说,本王该如何惩罚你呢?”凤眸微眯,缓步踱到她面前,波澜不兴的俊容下,暗涌着危险之气。
“我并没有错,如若你执意要罚,随你好了!”瑟瑟不怒不急地说道,依旧是淡然,那种神情,淡得没有颜色。
“哦?”夜无烟从齿缝里低低哼了一声,薄唇紧抿,好似怕怒意泄出。他那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令人感到压迫,感到不能呼吸。
但,他没有将怒意发泄出来,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幽光。
“那好,今夜就罚你侍寝!”他蓦然开口说道,好像是生怕她听不明白,他故意懒洋洋地将最后两个字的尾音拉长。
侍——寝!
如果他是想看她惊愣的表情,他做到了。瑟瑟的确彻底被惊到了,冷凝的面容浮上了一丝惊慌。没听错吧,他的惩罚就是侍寝?不过这对于其他女子来说,求之不得的侍寝,于她而言,确实是惩罚。
瑟瑟没想到,夜无烟这么快就看穿了她的心。
那么,这个男人,是决意要惩罚她吗?以侍寝惩罚她之前对他的拒绝?
瑟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夜无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凝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黑眸间闪过一丝华彩。
瑟瑟迅速压下心头烦乱的情绪,指着怀里的骨灰盒,道:“王爷,您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夜无烟的眸光在盒子上定了定,斜飞入鬓的轩眉一挑,问道:“不就是盒子吗?”
“对我而言,这可不是一般的盒子。这里面是我娘的骨灰!王爷,我娘新逝,做儿女的自当尽一分孝道吧。瑟瑟怎能在这个时候侍寝,我要为娘守孝三年,这期间怕是不能侍寝了!王爷,对不住!”瑟瑟妙曼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带着裂帛断玉般的坚决。
夜无烟愣愣听着,墨玉般的黑眸中划过一丝暗沉。
她这个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啊!令他无可反驳。
三年不侍寝,真是亏她想得出来。不过,他就算对她没有兴趣,又怎能在她面前落了下风?他黑眸微眯,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本王尊重你的孝心,今晚的侍寝可免。但是,身为本王的妃子,自当取悦本王吧。不用身子,也可以用别的。听闻你是帝都才女,十四日是王妃的生辰,生辰宴上,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才艺可以取悦本王。若是没有,那就别怪本王不尊重你的孝——心——了!”他扬扬眉毛,悠然自得地笑了。
她不是京师才女吗?之前,他不信她有什么才华。现在,他倒是有几分相信,而且,很期待看到。
瑟瑟没想到,堂堂王爷,也有如此无赖的时候。
她终于意识到,在这方面,她是斗不过他的。
“怎么,不敢吗?莫非京师才女的称号名不副实?既然如此,不如今夜侍寝!”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瑟瑟抬首,睫角微弯,冷冷笑道:“一言为定。”言罢,优雅转身离去。
姹紫嫣红的花丛间,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夜无烟站在一棵栀子花树下,正是花开的季节,一朵朵纯白的栀子花开得正艳,没有玫瑰的娇艳,也没有牡丹的华贵,却自有一种清新纯净的美。
夜无烟轻柔地拉过身旁的花枝,轻嗅着那沁人心脾的香气。
十四日很快到了。
这一晚,瑟瑟站在湖畔,耳闻一阵嬉笑声隐约飘进耳内,放眼望去,只见湖中心的一片陆地上,一道道曼妙的身影幻隐幻现,飘逸的衣袂轻扬。
瑟瑟未曾料到,夜无烟竟也浪漫得很,竟将伊盈香的生辰宴摆在湖中心。隐约可见,湖中心那块陆地是星状的,周边放着明灯。
天上冷月皎皎,地上一星闪耀,真乃匠心独具。
一只轻灵精巧的小舟停靠在岸边,瑟瑟和紫迷乘舟来到湖心,上了星星小岛。
瑟瑟似乎来得晚了,如果有一丝可能,她宁愿不来。
偌大的星星小岛上,挂着一盏盏琉璃宫灯,融着清月幽光,衣香鬓影,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氛围。
地面铺着正红的镶金边地毯,正前方朝南是两个并排的主位,分别坐着夜无烟和伊盈香,随后倾斜放置的两排是夜无烟的姬妾之位。瑟瑟的位子,位于姬妾之首。瑟瑟唇角微挑,漾起一抹冷笑,她何其有幸,做了侍妾之首。
瑟瑟悄然无声地坐定,本不想引人注意,却不想有人不放过她。
“哟,谁这么大的架子,怎么这么晚才来!”身畔的女子冷声讥讽道。
瑟瑟回府几日,也曾有夜无烟的姬妾知晓她是侧妃,到桃夭院去拜见,瑟瑟都一概拒之不见。她对夜无烟尚无兴趣,对她的姬妾自然更没兴趣,是以,她不认识夜无烟的任何姬妾。但是,眼前之人,她还是认识的。此人便是那日回府时,和她发生冲撞的柔夫人。
柔夫人显然精心装扮过,一身鹅黄云裳,外罩着淡黄底子绣着芙蓉花色的薄衫,发髻轻绾,斜插着紫玉簪子,额前垂着一串串细细的星星流苏,使她看上去娇美而不失妖娆。
她似乎故意要瑟瑟难堪,声音不大,却很尖锐,引得众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这边。
伊盈香看到瑟瑟,双眸一亮,巧笑盈盈地说道:“王爷,江姐姐到了,宴会可以开始了。”
她是今晚的主角,穿着北鲁国的服饰。
瑟瑟以前曾耳闻,北鲁国贵族女子的服饰极是漂亮。今夜,伊盈香的装扮,让她见识了北鲁国服饰的华美。
她头上戴着莲蕾状花形头冠,穿着绛红色紧身上衫,烟色百褶裙,绣着颜色清澈的繁花。夜风拂过,衣袂飘飘,风致翩翩。
伊盈香很美,不管她穿得多么华美,都夺不了她本身的风姿。国色天香,不过如此吧,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吧!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瑟瑟的凝思。
她没想到,她在看别人之时,有人也在看她。
对面,主客位上,谁的玉箸滑落,和碟子相撞,发出了叮当声。
瑟瑟不在意地抬眸,看到风暖错愣的黑眸。
一向沉稳冷漠的风暖,黑眸中翻卷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惊愣,有不信,有失落,有懊悔,还有沉痛……瑟瑟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稳的风暖,有如此失措的表情,竟然还将手中的玉箸跌落,看来真的受惊不轻。
瑟瑟没料到,夜无烟会在这样的家宴,请了风暖前来。不过,他既然是北鲁国的二皇子,来参加本国和亲公主的生辰,倒也不意外。
风暖,应该已经认出她了。
知晓那日在香渺山,他轻薄的女子,便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老大,纤纤公子。
瑟瑟淡淡笑了笑,敛下如水清眸,这种场合,她还是要装作不认识他为好。
“赫连皇子,发生何事了?”夜无烟漫不经心地掠了一眼瑟瑟,浅笑着问道。
风暖僵硬地笑了笑,沉声道:“王爷,只是不小心脱了手!”
夜无烟眯眼,暗自捕捉着风暖眸中的情绪,轻笑道:“皇子小心点儿,来人,还不为皇子换上玉箸!”
身后的侍女忙不迭地过去,将滑落地下的玉箸拾起来,又换了一双新的,呈了上去。
“宴会开始。”他沉声宣布道。
“王爷,姐妹们准备了歌舞为王妃庆生,不知可以开始了吗?”柔夫人高声说道。
夜无烟淡淡笑了笑,道:“开始吧!”
柔夫人冷眼扫了一眼瑟瑟,看到瑟瑟什么乐器也没带,眸间闪过一丝得意。她抱着一把新瑶琴,大约是原来的琴被摔坏了,夜无烟又赐给她的。她跪坐到正中央的琴案前,手指微微一勾,雪白的手指下,便飘出一阵悠扬而婉转的乐音来。
清音缭绕,优美动人。
也怪不得柔夫人如此骄纵,果然是有些才艺的。
琴声停歇,换来一阵掌声。
“不错,乐美,人更美!”夜无烟淡淡夸赞道。
柔夫人美眸脉脉含情地望着夜无烟,柔若无骨地走向自己的位子。
随后,又一个绿衣女子上场,跳了一支舞。
水袖轻扬,舞姿曼妙,也是好舞。
瑟瑟不认识夜无烟的姬妾,只见得绿衣女子下场,又一个粉衣女子上场,你方唱罢我登台。
瑶琴、琵琶、古筝、轻舞、曼歌……各色才艺,一一展现。
这些女子,个个都想博得夜无烟的青睐,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夜无烟的姬妾个个都不是庸才,也是,能被官员选上,进献到璿王府,哪能没有过人之处?
就连紫迷,都看得眼花缭乱,心中暗暗担忧。
夜无烟坐在主位,一身家常淡紫色常服,轻袍缓带,甚是儒雅飘逸,又不失自信和霸气。
他唇角噙着潋滟的笑意,面色淡定地瞧着。
终于,当最后一个女子下了场,轮到瑟瑟表演了。
柔夫人面带微笑地瞧着瑟瑟,轻声问道:“不知江侧妃准备了什么才艺?”
瑟瑟微微颦眉,并未理睬她。
“好像还有人没有表演吧?”夜无烟一手执着酒杯,一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慵懒地问道。
“王爷,江姐姐母亲新逝,姐姐能来参加晚宴,香香就已经很欢喜了,王爷就别让姐姐表演了。”伊盈香轻声道。
“香香,人家可是为了你的生辰,准备了才艺来的,你怎能拒绝人家的好意。这样,会让别人伤心的,知道吗?!”夜无烟轻笑道。
“王爷……”伊盈香还想说什么,瑟瑟已经从席间站起身来。
她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求情。遇到事情,她也从来没想过要逃避。
翩翩倩影从席间轻盈步出,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
鲜衣丽服中,一袭素衣毫无装扮的她,看上去虽然有些鄙旧,然,她往那里一站,整个人都带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更是带着几分出尘的风采,令人感到无比高雅。那双剪水清眸,宛若深秋的一汪秋水,眼神冷静清澈,令人看了,不由自主感到自惭形秽。
她手中没拿任何乐器,众人猜测着她究竟要表演什么才艺。甚至有的姬妾开始窃窃私语道:“瞧她什么乐器也没拿,莫不是京师才女的名号是妄传的?”
夜无烟不动声色端坐在那里,手中执着琉璃杯,缓缓旋转着,眼神深不可测,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
风暖静静坐在那里,俊脸上平静无波,然,一双黑眸却交织着复杂的幽光,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他只知瑟瑟轻功暗器的功夫不错,也知瑟瑟琴技了得,并不知瑟瑟还有别的什么才艺。
就在众人不断猜疑之时,瑟瑟却顺手从旁边桌案上取了两个青花小瓷碟,于中指一夹,充当檀板。
“瑟瑟不才,愿以一舞为王妃庆生,家母新逝,瑟瑟不能擅动乐器,只好以瓷碟作乐,望王妃不要嫌弃。”言罢,皓腕一摇,振出叮当几声,清脆如切金断玉,冷澈如琉璃啷当。
一时间,人静了,风也似乎停了。
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在她皓腕轻摇下,逐渐连成一曲美妙的乐音。那乐音,不同于琴的清澈,不同于箫声的悠扬,不同于琵琶的婉转……自有一股天籁般的清冷之音,纯粹得好似一缕风,一抹光,一片云。
她就在泠泠乐音中,足尖一点,抬手,甩袖,开始舞动。
身姿轻盈似流云霁月,舞姿曼妙似雨蝶翩飞。柔软曳地的水袖,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道道白虹,轻盈似风,和漫卷的黑发交织在一起,自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清艳。
乐音忽然转为高山流水一般急促,舞步也忽然转为激扬。不见人影,唯见飞扬肆虐的云袖,和不断跳动的玉足,众人的神志皆在叮叮当当清绝的乐音中迷失。
就在此时,乐音忽然转为低沉,渐渐趋于无形。
舞动的人影也越来越缓,好似一朵临风绽开的白莲,终于,渐渐凝止。
轻扬的衣衫垂落,好似云一般轻柔,飞舞的墨发滑落,好似瀑布般流泻腰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瑟瑟静静伫立,迷离的灯光下,一双黑眸,平静得不带一丝涟漪。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在一片寂静中,伸出纤纤素手,将一对瓷碟轻轻放在案前,然后,在那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席间。
待她坐好半晌,才听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叹。
美妙的舞她们没少见过,但是没见过这么清绝的。动听的乐音没少听过,但没听过这么清澈的。而且,还是用碗碟随意奏出的。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她们只知道,方才那个女子,那一瞬的风华,将永远嵌入到她们脑海中了。
没有掌声,没有赞美,或许这些都不足以表达她们的心情,所以只好沉默。在沉默中,众人开始用膳。
夜无烟依旧慵懒地坐在席间,只是他脸上的恬静和淡定被打破,黑眸中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她应该是过关了,瑟瑟淡然而笑,剪水清眸流转生波,浅笑似清水芙蓉般绽放。
风暖没有看瑟瑟,只是低着头,对眼前的美味大快朵颐,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在用吃来掩饰心中的震惊。
山珍海味轮流上桌,瑟瑟动了动筷子,随意用了几口。
众人用罢饭,便凑在一起或赏月,或观水,或游玩……
瑟瑟静静站在灯影暗处,低眸瞧着一湖碧水,只待宴会结束,便回桃夭院去。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瑟瑟抬首,看到风暖缓步来到她身畔。自认识风暖,他在她面前,总是沉默冷静,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动容。香渺山那一次的失控,令她知晓,风暖并不似他表面那样沉默。而此时,当她看到暗夜里,风暖眸中燃烧的各种复杂情绪,她忽然发现,这是一个狂野的男子。
他以前的沉默,只不过说明,他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
“你就是他!”他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瑟瑟抬眸淡笑道:“赫连皇子,你说的他,是何人?”
风暖闻言,一双鹰眸直勾勾锁住她清丽的容颜,愠怒道:“纤纤公子,你还想否认吗?”曾几何时,他也怀疑过她是女子,只是,都被她狡黠地掩饰过去。他是瞎了眼,才没有认出他是女子,他是昏了头,才相信他是个男子。
瑟瑟唇边的笑意缓缓凝住,她没料到,风暖知晓她是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她是男是女,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的。可是,他却这么激动,好似很愤怒。
他还愤怒?该愤怒的是她吧?!
香渺山上,他除了厌恶地躲开她的唇,几乎吻遍了她的颈和胸。想起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一块块吻痕,想起他将衣不遮体的她暴露在众人的眸光下,瑟瑟便气不打一处来。本来,风暖不知江瑟瑟就是她,面对面时,她还可以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是,如今,身份揭晓,有一种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他们之间。尤其是风暖直视她的眸光,那样灼亮,令瑟瑟无比羞怒。
“对不住,赫连皇子,我要回去了,烦请您让开!”瑟瑟静静开口,清冷的眸光望向夜空那一轮皎月。
“公子,我……”风暖鹰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样深,深到令人看了心痛。他忽然迈步拦住瑟瑟,轻声但愠怒地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就是他,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
后面的字,他没有说出来,是说差点儿轻薄了她吗?看样子不像,因为他眸中的神色不仅仅是懊悔那么简单,瑟瑟正想再问,就见伊盈香迈着轻缓的步子,欢笑着向他们走来。
“二皇子,你怎么在这里,香香找了你好久!”夜色下,她笑得娇艳而明媚,清眸中闪耀着令人心动的光华。
“江姐姐也在啊,江姐姐,方才你的舞姿真是美极了,盈香都看花了眼。你竟然能用瓷碟奏乐,盈香闻所未闻呢,江姐姐何时也教教我吧!”伊盈香轻笑着说道。
瑟瑟低眸浅笑道:“王妃的歌喉才是天籁仙音、无人能及的。何必学这些不入流的技艺。瑟瑟还有事,告退。”
她缓步离开,暗夜里,胜雪的白衣,掩不住她纤瘦的身形。
她站在湖畔,本想要回桃夭院,可惜的是,那只轻舟却不知系在何处。
灯火朦胧的宴席上,夜无烟慵懒地坐在那里,左右莺莺燕燕环绕,好不惬意。看这样子,宴席一时也散不了,瑟瑟沿着湖畔,想要找寻来时那叶轻舟。
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瑟瑟以为是紫迷,也没在意。可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瑟瑟身子一倾,就那么扑通一声落入到水中。
瑟瑟这次回璿王府,为了避免不经意间露出武功,让紫迷运功封锁了她的内力。却没想到让人得了逞,瑟瑟扑腾着挣扎了几下,便默默地沉入到湖底。
瑟瑟水性极好,只是,她不想游动,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天哪,江侧妃落水了!快来人哪!”侍女的惊呼声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不知是不是方才推她下水的人在呼喊,如若是,就太有意思了,看来,她们似乎并不想她死。
众女环绕之中的夜无烟,乍闻瑟瑟落水,凤眸中闪过一丝错愣,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色。负手来到瑟瑟落水之处,对惊呼的红衣侍女道:“从哪里落水的?”
红衣侍女是伊盈香的侍女伊娜,她指着瑟瑟落水的湖面,道:“方才,我看到江侧妃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她挣扎了几下,便沉下去了。王爷,快救人吧!”
夜无烟的眸光,扫过墨黑平静的湖面,那里,旋转着一圈圈的涟漪。
这么快就沉下去了?
夜无烟扯唇淡淡笑了笑,道:“等等吧!”
几个原本正准备下水的侍卫傻了眼,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等一等?不要他们下水救人?一时间都僵在那里了。
一众姬妾闻言,大多都松了一口气。原以为王爷因方才那一舞,会被这个女子迷惑,看来不然。
“王爷,快救姐姐啊,姐姐不会游水,会被淹死的。”伊盈香快步走到湖畔,带着哭腔喊道。然,夜无烟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请王爷派人救救我家小姐吧!”紫迷凄然说道。她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会游水,心中本来不急。但,看璿王如此冷情地待小姐,心中十分凄凉。
风暖听到瑟瑟落水,心中一颤,一瞬间,情感冲破了理智,他想都不想就要纵身跃入水中。
身后尾随的几个侍卫眼尖手快地阻住了风暖,沉声道:“二皇子,别忘了您的身份!这可是璿王的侧妃,还轮不到您来救!再说了,您也不会游水啊!”
风暖闻言,一双鹰眸瞬间暗沉,面色更是阴霾。
他是北方人,确实不会游水。危急时刻,他竟是救她不得。
“你们几个,下水救人!”风暖瞪眼说道,因挣扎歪了头冠,乱了衣衫。
“二皇子,我们,也不会游水的!”几个侍卫喃喃说道。
“璿王,为何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跌到水中,却不施救?”风暖快步冲到夜无烟面前,冷声质问道,一双鹰眸,因气愤变得幽红。
“赫连皇子何必焦急,本王没说不救!赫连皇子何以如此担忧呢?”夜无烟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姿态,只是凤眸中却划过一丝忧虑。
快要一炷香工夫了,闭气功再好,怕是也撑不下去了。莫非……
他的眸光扫过碧黑的湖面,恐惧在这一瞬间忽然抓住了他的心,他想也没想,纵身跃了下去。
夜晚的湖水,极冷,透骨的寒意一丝丝渗入肌肤,瑟瑟入水前,深吸的那一口气快要不够用了。如若再没人来救她,瑟瑟考虑着要不要自己游上去。她可不想死。
忽觉腰间被一双手搂住,身子开始慢慢上浮,瑟瑟悄悄喝了两口水,当口鼻终于冒出水面时,她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几口水,闭眸假装昏过去。
这场戏既然开场,就要演下去,只是不知谁是幕后操纵者。
“小姐,你没事吧?!”紫迷扑上来哭泣道。
“谢天谢地,终于救上来了!”伊盈香激动地说道,“江姐姐,你没事吧?”
在冷水里泡了一炷香的工夫,瑟瑟的脸色惨白得无一丝血色,双眸紧闭,身子因寒冷,如风中枯叶般轻轻颤抖。
风暖倾身上前,眼见得瑟瑟境况凄惨,心中莫名一阵揪心,下意识想要去触摸瑟瑟冰冷的脸颊。不防夜无烟一记幽冷的眼风扫来,心中一凝,僵直了身子。他差点儿忘了,她是璿王的侧妃。
夜无烟冷着脸,一言不发,抱着瑟瑟登上了轻舟,一干人都被抛在了星星岛上。
“我没看错吧,方才,是王爷亲自下水救的人?”柔夫人喃喃自语道,声音虽然极其微弱,还是飘到了众人耳中,引起一片茫然和嫉妒。
夜无烟抱着瑟瑟,没回桃夭院,而是径直回了他的倾夜居。
被夜无烟抱在怀里,瑟瑟犹如做梦,曾经,她也渴望过这个怀抱。不想,却是在这种境况下实现。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时间,瑟瑟有些迷茫。
两个湿淋淋的人儿,将倾夜居的侍女吓得不轻。
“王爷……”两个侍女迎上来,想要从夜无烟手中接过瑟瑟,无奈,夜无烟的步伐极快,如一缕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穿过走廊,一路直往隔壁的浴室而去。
石屋内,一股清泉突突而出,一室的白雾迷蒙,热气盎然,竟是一处温泉。泉水注入到清池中,四壁点着几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衬着旖旎的白雾,说不出的朦胧缥缈。
夜无烟将瑟瑟放在地上,伸手去脱她身上湿冷的衣物。
瑟瑟心中一颤,她可不想被她看光了去,再也装不下去了。她轻轻咳嗽一声,悠悠睁开双眸。眼前轻雾朦胧,唯见一双凤眸如玉般清冷凝视着她。
“醒了。”夜无烟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瑟瑟眨了眨两排浓密如扇的睫毛,忽然抬手,照着夜无烟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传来,门口守护着的侍女吓得屏住了呼吸。
夜无烟抱着瑟瑟,因为离得太近,毫无防备挨了一掌,俊逸的脸上隆起一道五指印。他瞪大眼睛,冷声道:“江——瑟——瑟——”他从齿缝里吐出三个字,声音冷得令人心寒,“怎么,你是本王的侧妃,难道还怕本王看光吗?”夜无烟不怒反笑,深邃的眸中闪耀着令人心醉的光华。
原以为挨了一掌,他便会放手,却不想他依旧继续去脱瑟瑟的衣衫,湿冷的外衫、内衫。再打一掌是不可能了,他有了防备,不会令她得逞的。
室内热气旖旎,瑟瑟的脸已恢复了血色,双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的红晕。眼见夜无烟的手向她的兜肚儿触去,瑟瑟使力一推,没推动夜无烟,反倒让自己整个人跌落到池水中。
雾气氤氲中,传来夜无烟低沉温雅的笑声,很好听,就像古琴不经意间奏出的乐音。
“你还怕本王侵犯你吗?”夜无烟低沉的声音从雾气里悠悠传来,带着浓浓的嘲弄,“你的舞和乐不错,本王说过的话向来算数,包括洞房那夜的话!所以……”他顿了一下,冷冷说道,“你大可安心!”
他的话,如顿珠落地,字字清晰,直敲人心。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下决心。言罢,他转身而去,那转身之态,潇洒而冷绝。
氤氲的雾气里,那一抹淡紫色衣角飘然远去。
浸在温暖的池水中,瑟瑟泼着水,莹白的臂膀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悄然滑落。
本王说过的话,向来算数,包括洞房那夜的话!
瑟瑟细细品味着夜无烟的话,唇边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真是自取其辱啊!
夜无烟怎会强迫她?早在洞房夜他就说了,这一辈子是不会宠幸她的。之前说让她侍寝,也不过是他看透了她的心,知晓她并不想取悦他,故意说出来吓她的。可叹她竟然信以为真,竟然还卖力地表演。
瑟瑟一头扎入到池水中,任脉脉泉水包围着她纤细的身子,暖意一丝丝浸入到肌肤,将寒气驱离。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隐隐听到侍女低唤了一声:“王妃!”
瑟瑟清眸一眯,破水而出,摇了摇螓首,墨发上的水珠四溅而去。
水晶珠帘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伊盈香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看到如出水芙蓉般的瑟瑟,美眸闪了闪,抚了抚胸口,笑吟吟道:“江姐姐,没事就好。方才可把盈香吓坏了!”
“劳王妃挂念了,不过瑟瑟命大,不会轻易就被人害了的!”瑟瑟微笑着开口,声音轻柔,却暗含着一股子冷意。
伊盈香呆了呆,眼圈微红,轻声道:“江姐姐,确实是我指使伊娜推姐姐下水的,可是请姐姐相信,我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害死姐姐,我只是想知道王爷对你,到底是何心意。”
瑟瑟没料到伊盈香会如此坦白,但细细想来,她或许真的没有恶意。因为她甫一落水,便听到伊娜大声呼救的声音。难道真如她所说,只是为了知悉夜无烟对她的心意?夜无烟对她如此宠爱,难道她还害怕她夺了她的爱?她一个被夜无烟弃之足下的女子,竟也让别人感到了危机吗?说出来何其可笑啊!
瑟瑟挑了挑眉,淡漠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在王爷面前告你一状?”
她做得如此明显,让自己的侍女出手,就不怕事情败露?还是她仗着夜无烟宠爱,无法无天?
“我自然是怕的,只求姐姐不要说出去!”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不过你放心,王爷就算知道,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瑟瑟冷冷笑了笑。
夜无烟或许没有看见,并不知她是自己跌下水。但是,他的侍卫不是瞎子吧,总会有看见的。他若不是早就知道是伊娜推她下水的,怎会一点儿也不去追究此事。很显然,他知道实情,但是并不想追究。他对伊盈香倒真是宠爱有加,连她杀人放火都要包庇了。
“江姐姐,你爱王爷吗?”伊盈香忽然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问道。
瑟瑟呆了呆,没想到伊盈香会将话题转到这里来。
“不爱!”瑟瑟淡淡说道,淡淡雾气萦绕下,一汪秋水般的黑眸似乎沉淀了无数细碎的水晶。
伊盈香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瑟瑟会如此干脆地回答她。
“真的不爱吗?如若王爷喜欢姐姐,姐姐依旧不爱王爷吗?”伊盈香软软娇笑道。
瑟瑟心头一闷,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冷声道:“王妃还有事吗,无事的话,我要出来了,请王妃回避一下。”
他喜欢她,她就该爱他吗?
伊盈香被她语气里的冷意吓住,后退了两步,又回转来,轻声道:“姐姐是不是没有衣服穿了,盈香为姐姐备好衣服了,请姐姐穿这个吧!”言罢,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来白色的内衣,浅黄色的外裙。
瑟瑟呆了呆,对于伊盈香,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她看上去很纯真,在她面前也没有一丝王妃的架子,一句一个姐姐。但,她不准备接受她的好意,谁知她是真的纯真,还是假装的。
“不用,我从不穿别人的衣服。”眸光在地上一扫,才发现自己方才脱下来的衣裙,如今正踩在伊盈香的脚下,脏污不堪,无论如何也不能穿了。
瑟瑟忍不住抚了抚额角,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的侍女会送衣服过来的!”
“姐姐不用等了,你的侍女不会来的。这里是禁地,若不是王爷今日带了你进来,我也是不能来的。姐姐放心好了,这是新裙子,没有人穿过的。”伊盈香微微笑道。她将衣服放在池边,便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瑟瑟靠在池壁等了一会儿,不见紫迷和青梅过来,只得将伊盈香留下的衣服穿在身上,从温泉室中步出。
倾夜居的外面,青梅和紫迷正焦急地打着转,看到瑟瑟出来,两人急匆匆迎上来。
青梅笑眯眯地问道:“小姐,你总算出来了,我们还以为王爷让你侍寝了呢!”
瑟瑟举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什么?”
青梅吐了吐舌头,瞧着瑟瑟的衣服,道:“小姐,这衣服真漂亮,而且,好香啊!似乎是熏着香的。”
紫迷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香气的味道漾入鼻尖,她颦眉道:“果然是熏香!不过,这是什么花的香,挺陌生的。”
瑟瑟本就不愿穿这件衣服,颦眉道:“你们两个也不送件衣服进去,害我还要穿别人的衣服。赶快回去吧,回去就换掉。”
青梅委屈地说道:“小姐,我们不是进不去嘛!”
迷蒙夜色中,三人结伴向桃夭院而去。
倾夜居中,夜无烟手执雪瓷壶,将澄澈的茶水倒入枫叶冻石杯中,看着一片片枫叶在茶水中漂浮。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心中莫名的烦闷渐渐逸去。他一向喜欢味觉清淡的茶,只有在细细啜饮后才会颊齿留香。
门口响起轻巧的脚步声,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深幽的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出来吧!”他淡淡说道。
伊盈香从门口缓步转了进来。
“烟哥哥!”她欢快地叫道,如白玉般雕琢的小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说吧,你都做什么了?”夜无烟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做什么啊!”伊盈香摆弄着衣衫,垂首说道。
“没做什么?”夜无烟淡淡重复了一遍,原本和煦的脸上渐渐笼了一层寒霜。
伊盈香抬眸一见,心中打了一个突,搓着手,缓缓说道:“是我派人将她推下水的。”抬眸看了一眼,见夜无烟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她继续说道,“我还在送她的衣衫上,熏了……熏了……”
“熏了什么?”夜无烟凤眸一眯,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伊盈香,问道。
伊盈香一边后退,一边快速地说道:“媚药!”言罢,飞速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