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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应声出列,语气坚决地说道:“儿臣以为十四弟所言极是。”
雍亲王此言一出,不但十四阿哥和八爷党的那几个阿哥感到惊讶,就连锡若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朝他看过去。
雍亲王却目不斜视地正对着老康的龙椅继续说道:“康熙三十六年的时候,皇阿玛下旨令青海部分台吉赴京朝觐时,策旺阿喇布坦、博硕克图济农、哈坦巴图尔等有名望和影响的大台吉,却拒绝赴京。上任青海右翼部长多尔济死后,其三子策旺阿喇布坦继任他的右翼部长一职。皇阿玛现在要是让达颜充任右翼部长,儿臣担心不但多尔济达赖巴图尔家族的子孙不服,就连罗卜藏丹津和察罕丹津等人也会对他极为不满。那十四弟的这招离间之计就可以奏效了。”
老康在龙椅上听得连连点头,摸着他已经开始变得稀疏起来的胡子说道:“那就照十四阿哥和四阿哥所奏的办吧。”说着又转朝刚刚起复的大学士兼内务府总管马齐说道:“你就照这个意思,回去拟一道谕旨出来。朕看过以后就发到青海去吧。”马齐出列应了。
老康又向朝臣那边看了一下,见锡若低着脑袋一副思索的模样,便问道:“锡若,你也是内阁大学士,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前些日子老康起复马齐为武英殿大学士时,次序排在了锡若前面,又授了马齐同他一样的内务府总管。老康怕他心里有些不自在,因此最近便格外地照顾他的面子。
锡若对老康的这点儿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闻言便做出一副深受皇恩感激不尽的模样,出列奏道:“徵兵备边,一切飞刍輓粟经过边境,不无借资民力。奴才以为,大军和粮草途经的州县卫,似乎应该适当减免银米赋税为宜。”
老康点头赞许道:“就依你所奏。所有山西、陕西、甘肃四十八州县卫应徵明年银米穀草及积年逋欠,悉与蠲除。”
锡若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心道自己讨来的这个人情还真不小,一口气就勾销了四十八州县卫的新税旧债,连忙大呼老康圣明。
散朝了以后,锡若见十四阿哥还是避着自己走,连忙赶上去拉住他说道:“别再躲着我了。我以后不敢再拿十四爷您开涮啦。”
十四阿哥哼哼唧唧了半天,方才说道:“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迟早要骑到爷脖子上头来撒野!”
锡若闻言果真看了十四阿哥的脖子一眼,却垂头说道:“连个梯子都没有,我爬得上去才怪。”
十四阿哥瞪眼怪叫道:“难道有架梯子给,你就真敢爬?!”
锡若连忙谄笑着说道:“十四爷哪儿的话。别说借我一架梯子,就算借我百十来架梯子,我也不敢往十四爷您身上靠哪。您说是吧?”十四阿哥这才觉得扳回了脸面,脸色也和缓了下来。
这时九阿哥却从后面赶了上来,两只手各自拍了一下锡若和十四阿哥的肩膀说道:“老远就看见你们又在打擂台了。争什么呢?”
锡若怕十四阿哥提起刚才的话又翻脸,连忙对九阿哥说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九爷有什么吩咐?”胤禟用一副了然的神情斜瞟了他一眼,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来找十四弟,没你什么事儿。给爷闪开点儿。”
锡若闻言,果真忙不迭地闪开了好几步。十四阿哥却粗声大气地说道:“九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何必卖这些关子?”
九阿哥啧啧有声地看了锡若两眼,这才收起脸上那副不正经的神气,说道:“今天我在我饭庄里特置了一席,庆贺八哥病愈归朝。特地来邀十四弟同往。至于他么……”他说着又转头看了锡若一眼,笑道:“八哥说了,他如今是内阁大学士,也要为他避避嫌,就不邀了。”
十四阿哥和锡若听得俱是一愣。十四阿哥深深地看了锡若一眼,随即扬起笑容对九阿哥说道:“既然八哥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带他了。省得他老惹我生气,害我连饭都吃不香!”
九阿哥却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吗?那就好。九哥原本还担心,没有他在席,十四弟才吃不香呢。”他见锡若在十四阿哥身后对自己做出杀鸡抹脖子的动作,这才放过了这个自己原本也想邀去同席的家伙。
出了宫门,锡若见十四阿哥和九阿哥走远,也想翻身上自己的马,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额附爷请留步。”锡若撤下刚刚踩上马镫的那条腿,转回身觑了觑叫住自己的人之后,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看服色是将军级别的人问道:“您是……”
对面那个黑红脸庞的汉子闻言豪爽地一笑,赶过来身手利落地给锡若打了个千之后,站起身来说道:“奴才是西安将军额伦特,历来是外放的,所以额附爷看着奴才眼生。”
锡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先前从湖南总督任上接替鄂海的湖广总督职务,后来又转调到陕西担任西安将军的额伦特,也可算是一位文武全才了,便朝额伦特笑道:“原来是额大人。久仰久仰。大人自行伍中为皇上亲手提拔,又以廉洁而著称。我记得皇上曾将大人与张伯行大人并称,说是在督抚中操守最优者也。锡若竟不认得大人,实在是失礼失礼。”
额伦特被锡若说得脸上放光,不禁对这位外表年轻英俊的额附大学士又增多了几分好感,便也开心地笑着说道:“额附爷一句话就免去了包括奴才任职的西安在内的四十八州县卫钱粮积欠,我是特地赶过来向额附爷道声谢的。”
锡若看着额伦特那张坦诚的面容暗想道,这可真是歪打正着。自己一直都担心在西北那边没有什么可靠的人脉,将来一旦真要跟十四阿哥出征或是留住后方接应他,在那边连个能信赖的帮手都没有。这额伦特却主动来接近自己,真是天赐良机,便豪爽地拍了拍额伦特的肩膀说道:“我身为内阁大学士,这原是我的份内事,有什么好谢的?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倒是额大人常年在外,从湖广鱼米之乡一路奔波到西北任职,风里来雨里去地为朝廷办差,也从未有过什么怨言,实在是我辈居官之楷模啊!”
额伦特见锡若如此自谦,又经他这么一捧,就算真有过什么牢骚,也直接抛去了九霄云外,脸上露出一副“为了国事甘愿赴汤蹈火”的神气来。
锡若却看得在心里直乐,心道原来老康平常用来哄人那套说辞还真挺管用的,简直比发给他们一块大金牌还管用!便索性好人做到底,朝额伦特问道:“大人此次进京,下榻在何处?”
额伦特连忙说道:“回额附爷的话,奴才按制住在驿馆。”
锡若掏出怀里的银表看了一眼,说道:“这会儿也是吃饭的点儿。驿馆里的饭菜我也吃过,管饱儿还行,味道却只是一般。额大人要是不嫌弃,我倒是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就不知大人愿不愿意赏光,让我今天做了这个东道?”
额伦特一听有人请吃饭,而且请他吃饭的这人还是他颇有好感的纳兰大学士,焉能拒绝?便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下来。锡若便同他各自上了马,又并辔往十五阿哥强力推荐过的“八宝斋”行去。
进了“八宝斋”雅座,两人分宾主坐定之后,锡若让额伦特点菜。额伦特先还不敢越俎代庖,后来见锡若言谈举止很是不拘小节,倒和外表那副文秀的样子相去甚远,没过多久竟直呼他“老额”起来了。
额伦特本就是行伍出身,生性最是爽快不羁的一个人,见锡若这样洒脱,心里更是添了几分喜欢,也就不再推托,拿起菜单就点了一堆荤菜,末了还皱眉道:“怎的这么多素菜?”
锡若听得拍桌大笑道:“老额啊老额,你我果真是同道中人!我生平最恨的两件事:一件是老婆不让我进房,还有一件便是吃饭时菜里不见油腥!”
额伦特听得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地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那些没油没盐的菜,看着是精致,可是真他娘的能淡出鸟来。老额吃不惯!”
锡若想起雍王府里的青菜豆腐宴,越发笑得打跌。额伦特见他笑得一副捡到了金元宝的样子,倒有些莫名其妙。锡若连忙咳嗽了一声,坐正了以后对额伦特说道:“这里主要做的是淮扬菜,口味虽然清淡,却决不是没有滋味儿的。老额你不妨先尝个鲜。要是还觉得吃着不够味儿的话,我再带你去前门大街上吃烤羊肉串儿!”
额伦特喜得一搓手道:“那今天就叨扰额附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