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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句不好听的,这可是持久战,你要现在就垮了,那你妈怎么办?”
“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我……”简宁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霍别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很强硬地把她抱在怀里,“没事,没事,有我呢。”
“霍别然,我好怕。”怀里的那个人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那是霍别然从未见过的柔弱,好像稍微一碰,怀里的那个人就会碎了。
或许从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她终其一生寻求的也不过只是这样一个怀抱而已,奈何命运蹉跎,她自以为安全的港湾不过只是一站又一站漂泊的渡口而已。
不一会儿,霍别然他爸妈居然也来了。他妈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袋子里还装着被子和一些洗漱的物品。
“哎呀,这不是宁宁吗?”霍别然他妈之前在电话里听着自己儿子说什么一个朋友,她就已经耐不住那根八卦敏感的神经了,她还从没见过自己儿子深更半夜为了谁在医院守夜说自己不回家还要劳烦自己老妈的呢,没想到居然还是故人。
“啊?阿姨。”简宁没想到居然是霍别然的父母,连忙就从霍别然怀里挣了出来,站起身有点不知所措。
“坐,坐,坐。你怎么不早打电话呢,你等会哈,我认识这的院长,我把他给叫来。”他妈年轻时候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现在老了也没多大变化。
“先把汤喝了吧,家里熬的鸡汤。”
“我不……”简宁话还没说完,霍别然就看了她一眼,意思是我爸妈都在,给老人家一个面子。
简宁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得喝了一口,等到第一口鸡汤到了胃里,那种久违的饥饿感才后知后觉地侵袭全身。
霍别然他爸退下来之前是滨江市的副市长,在滨江市也算是根繁叶茂,他妈当年一直都在医药系统工作。不一会儿,院长就来了,她妈迎上去,把情况一说,刚好这个时候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急诊的主治医生刚嘱咐完把病人送到重症监护室,一抬头就看见院长也站在门口。
“走吧,去办公室,谈谈情况,也让家属了解一下病情。”
简宁跟着进了办公室,医生把片子放上去,灯一打开,就指着肺部那片阴影说,“基本上可以确诊了,肺癌晚期。”
简宁一个站不住,身子就往后退了几步,霍别然接住她,就一直搂着她,“医生,你能说详细点吗?”
“情况是这样,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初步诊断结果是支气管扩张引发的休克,但因为病人有糖尿病史还有肝硬化,我们只是做了比较保守的抢救,病人的身体非常虚弱,刚才在抢救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开腔,但片子出来之后结合了其他检查数据,基本上可以确诊了。”
“那,医生,我们还需要转院么?”简宁问了句,声音都变了。
院长明白转院的谈话应该是之前还在抢救的时候跟病人家属说的,他沉吟了片刻,“这也只是初步的诊断,等病人情况稳定之后,我们还会做一进步专家会诊的。我个人觉得现在病人的情况,还不适合转院,等治疗方案出来之后我们再商量这个事情也不迟。大医院虽然医疗条件比我们好一些,但是如果真的是肺癌晚期的话,如何让病人有个安静舒心的治疗环境,这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
霍别然怕简宁坚持不住,看着院长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下就说,“妈,你跟院长谈会吧,我跟简宁去看看黄阿姨。”
简宁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穿上了无菌服,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她妈全身都插着管子,躺在一堆仪器中间。
“医生说刚才做了个插管,麻药还没过,应该明天就会醒了。现在心电图已经比较正常了。”
简宁一直看着玻璃里面的那张病床,其实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各种管子和仪器,许久之后,霍别然听见简宁说,“谢谢。”
霍别然的父母不久之后也从办公室出来了,他妈先是用手指戳了一下他,表情嗔怒,“我等会跟你算账”,然后走到简宁那,拉着她胳膊,“宁宁,过来,阿姨给你说点事儿。”
“刚才呢,我听了一下院方的意见,也看了你妈妈的病历报告。你看现在这大过年的,到了大医院也不一定能得到很好的安置,要不就先在这边观察几天,看看你妈妈的情况再说,这边我们也都打点好了,医生也上心一些。”
“谢谢阿姨。”
“谢啥呢,你跟我们家别然都是老同学了,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嘛。”
“阿姨,你看这么晚了还让你到医院来一趟,我真的真的非常过意不去,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妈,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就行了。”
“你也一起回去吧。”
“宁宁,听阿姨一句劝,这可是个持久战,你可不要把自己身体也拖垮了。你就算在这待着,也没用啊,对不?这重症监护室都有专门的医生和护士的,咱们都先回去歇一晚,明天再来,好不?”
“阿姨,我……”
“好了,就听阿姨的,行不?”
简宁转头看了眼监护室的门,虽然不放心离开,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霍别然他妈说的句句在理。
一行人出了医院大门,霍别然就说,“妈,你们先回去吧,我先送她回家。”说完就拉着简宁上了自己的那辆车。
霍别然他妈等车开走了,才抱怨地说了句,“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人家没有媳妇的时候你也念,有了你也念,你说你是不是没事找事?”他爸嘟囔了一句。
“只是这媳妇儿来得是不是太突然点了?上次不是还听他说人已经结婚了么?”
“孩子的事就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你以为我想操心,还不是他自己打电话来求我的。”
“哟哟哟,瞧你得意的。”
“哎呀,你还别说,你看过这孩子什么时候对人这么上心过啊?这关系啊,不一般啊!”
“走吧,再站在这,天都要亮了。”
“要不,我们明天叫简宁过来吃团年饭吧。”
霍别然把简宁送上了楼,简宁站在门口转过身,“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看你这样子,脸白得都快赶上僵尸了。”霍别然压根就没理会简宁的拒绝,打开门径直就走了进去。
他还是第一次进来,一股阴冷的寒气从房子的四面八方透了进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然后转身问她,“你平时住哪个房间?”
“啊?”
“有电热毯吗?我先帮你开着,你去洗个热水澡,我看着你睡了我就走。”
“不用了,你先走吧,已经这么晚了。”
“就听我这一次行不行?”
简宁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回到家里,看着这房子,又想起刚才那撕心裂肺惶恐不安的一幕,不想跟他再辩解,也没有力气辩解,径直走到自己房间,开了灯,又把电热毯打开了。
霍别然已经走到厨房准备烧点热水了。
简宁坐在床上,四肢冰冷,手脚僵硬,这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她去悲伤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去了洗手间。
直到浴室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霍别然倒上一杯热水放到了简宁的床头,又摸了摸床上的被子,担心不够厚,四处看了看,找到了放被子的柜子,拿了一床出来又铺了一层。
等到弄完,简宁也洗完了澡,头发还是湿湿的。拿着毛巾正在揉自己的头发。
“有吹风吗?”
“嗯?”
“把吹风拿过来,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简宁放下毛巾,深深地看了霍别然一眼。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霍别然没理她,进了洗手间,找到吹风,拿着吹风出来,示意她过来。
“我自己来。”
他把她按到沙发上坐下,开了吹风就帮她吹起头发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出来,“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
霍别然看着简宁睡下了,他才离开。原本他是想就在这凑合一晚的,但这房里实在是太冷了。再加上看着简宁浑身神经都绷紧了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再逼她。等他蹑手蹑脚进了家门,发现客厅的灯居然还亮着。
“妈,你们还没睡啊?”
“你妈非要等你回来。”
“坐下,一五一十地好好交待。”
霍别然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只是他自己都还没理清楚他现在跟简宁是什么关系呢,你让他怎么跟他妈说?
“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看着你这样子都快赶上火山孝子了,这还没什么好交待的?”
“我是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啊!”
“啊?不能吧?谁那么没眼光。”
“妈!”
“好了,我问你,这简宁是不是结婚了?”他妈这才一脸严肃地问他。
“嗯。”
“那你这算什么?”
霍别然沉默,没说话。
毕竟是两母子,霍别然这样子,他妈一看就明白了,“你这是要当第三者?真够出息的!”
“什么第三者?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那你跟我说你这深更半夜搞这一出是什么,我就觉得奇怪了,难怪前段时间还叫我给你打听简宁她家房子卖给谁了,敢情你居然还想着人家啊!那你早干嘛去了?!”
“妈!”
“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
“妈,我已经很难受了,你不要再添乱了,行不行?”
“我添乱?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就非要去跟人抢么?非要顶着这些不光彩的名声?你让妈这老脸往哪儿搁?”
“我跟她什么都不是,今儿要不是我刚给她发了条短信,她就算今天愁死在医院里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你看出这么大的事,她男人在哪儿?她男人正搂着别的女人花天酒地呢!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拿正眼看过我!”
“说什么呢?你”
“你以为我没想过你说的那些,我要是能自己过得了那一关,我也不会上赶着去干这些龌龊事。”霍别然平息了一下自己略显得有点激动的情绪,“妈,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近况的,我以为她过得好,我也就死心了。当年再这么惦记也都过去了,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先认识她老公的,成天在外面玩儿,找小姐这些事情也没少干。那你让我怎么想?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让她过得好点。至少出了事有人能搭把手,我为什么要避嫌,我不介意背那些有没的没的名声,要是因为她结婚的关系,我就不帮她,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过得那么苦,妈,我做不到。”
霍别然他妈也沉默了,脸色也不如刚才那么难看了。“照你这么说,人家对你真没半点意思?”
霍别然眼睛都发红了,盯了他妈一眼。他妈只得拍了拍他肩膀,“哎唷,你妈不是怕你行差踏错么。而且你妈也不是这种人不是,当年她家出了事,我们家不也前前后后张罗了么,要不是你爸出面,那些要债的都要把她妈给逼死了,买房子的钱你爸也给了她,要不哪里来的钱读书,还考了大学。这些事,你妈都没跟你说过,你那个时候还小,而且大人是大人的事,哪知道你们俩小时候走得近,结果你还对人家起了心思呢?就算没这层关系,如果今天这事儿被你妈撞见了,你说我能帮的还不是得帮,对吧?好歹也是街里街坊的。你别拿你那红得跟兔子的眼睛盯着我,我是要跟你提个醒!咱们做人做事都得堂堂正正的,喜欢就喜欢,这事儿也不丢人。但你不能给我干出那些没皮没脸的事!”
“我还想呢,但也要人家给我机会啊!”
“你小子!说些什么呢!”
“好了,好了,说开了就成了。你妈也是担心你。而且我觉得人简宁这孩子挺不错的,从小我就觉得这孩子好,嘴也甜人也乖成绩又好,哎,要是老简不出事儿,这该得多好啊!只是苦了孩子了,要是照你这么说,这孩子命真的有点苦。先去睡吧,老太婆也做点吃的,明天让别然带到医院去。”霍别然他爸站起身,就结束了当晚的对话,也算拍案定性了。
霍别然虽然这几年在外面做生意被人认为他有点鬼才,行事往往爱剑走偏锋,说话滴水不漏,但从大局看又稳妥得很。但是在父母面前,他倒还保持着原样儿。通俗点儿说叫孝顺,但这种孝顺又不只是面上的那些功夫,而是根子里跟父母的关系就一直是这样,有什么事儿都摊开说,但这前提得是有一对很开明的父母。这跟家庭教育和环境有关系,一个人能做成什么事,又能做到什么程度,跟能力有关系,但是跟这个人本身的格局大小也有关系。而格局大小,很大程度上还是归根于家庭。临江市说大不大,94年才拆县建市,但他爸在临江官场上浸淫了那么多年,你要谈什么两袖清风,那还真不是,但那些为人处世的哲学,看人审事的眼光,做人的修养、气度,养气的功夫倒很是影响了霍别然。霍别然知道,他爸这么一说,这事也就算过了,以后他怎么做那就得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