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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拘束?”霍期淡淡笑着:“我看你坐宋总的车,倒是挺自在。”
周尽欢听霍期这么一说,立刻懊悔了起来。之前还没和宋演交恶的时候总是加班,有几次下班遇到宋演都厚着脸皮求顺路。本以为公司都没人了,结果却被霍期给碰到了。周尽欢仔细回想着,实在没想起来到底是哪一次被霍期给看到了。
“不是这样……”
霍期表情温和,见周尽欢急了,还安慰她:“我只是觉得你自在的样子比较可爱。”
他这么说完,周尽欢整张脸都红了,耳根简直热得要爆炸。霍期这种炙热的眼神,还怎么自在啊?
“宋总是在追你吗?”
“怎么可能?!”周尽欢几乎脱口而出:“他都要把我……赶出公司了……”
“赶出公司?”霍期有些意外,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对啊……”周尽欢对霍期毫不隐瞒:“他说我升职是……被大家推出来……顶包……说让我主动辞职……我不肯,他就……让我冲营业额……”周尽欢说完,腼腆笑了笑:“这次谢谢你……营业额冲上了……”
霍期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云淡风轻笑了笑:“别担心,我会全力帮你。宋总有时候就是太武断了,我们一起证明给他看,是他错了。”
“那必须的……他就是小看我……”
霍期爽朗笑了笑。绿灯亮起,他发动了车子,起步有点猛,周尽欢毫无防备,吓得惊呼了一声。
“我平生最爱的,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霍期唇角勾起,竟流露出几分坏男孩的气息:“周尽欢,你有信心吗?”
“有!”周尽欢大声呼应。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都被这突然的一脚油门给鼓舞了士气。
到达电影院,霍期停好车,和周尽欢一起从停车场向电影院走。两人一路都寻常说着话,话题投机,气氛好不融洽。
从直升电梯里出来,周尽欢正情绪高涨,心想这次怕是手到擒来了。霍期步子比较大,稍微在前面一些,周尽欢为跟上他,又往前走了一些,想要更加靠近霍期,准备伺机而动。
“想看什么电影?”霍期回头问周尽欢。
“都可以……”周尽欢心里甜丝丝的。
“霍期?”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就这么插了进来。
周尽欢下意识抬头。眼前出现一个衣着讲究,气质优良的年轻女子。周尽欢就这么硬生生被惊艳到了。
此女容色出人,五官精致长得很有味道。应是出身不俗,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名牌。搭配得很合理也不会过分招摇。显得气质很优雅。她一手拎着外套,肩上背着细细带子的挎包,很闲适地站在霍期面前。
“来看电影?”女子声音略微尖细,配着有些长的眼睛,显得有些冷艳。
霍期的态度则相对冷淡许多,他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很自然地挡在了周尽欢面前。
女子见他保护姿态,表情有些不屑:“一分手立刻就找下家了?”她微微探头,上下打量着周尽欢,最后冷冷道:“看样子是一般家庭的姑娘。怎么,你转性了?”
霍期被那女子讽刺了,却并没有生气。只是不卑不亢地回应:“既然你也记得已经分手,那就够了。”
那女子大约也是天之骄子,无法忍受霍期这种冷淡的态度。她狠狠瞪了霍期一眼,又觉不解气,也顺带瞪了周尽欢一眼。她讽刺地对霍期竖起大拇指,语气越发刻薄:“霍期你好样的。”
她拎着包踏着高跟鞋准备走人,想想觉得不服气,又转过头来对霍期说:“霍期,别太把自己当人。你搞清楚,霍家是霍一霆的。你真以为霍家会让一个私生子走到人前吗?”
一直以来周尽欢都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伴霍期。唯独这一刻,周尽欢真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一个男人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此刻,周尽欢尴尬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偷偷看着霍期的背影,内心忐忑,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霍期回过头来,周尽欢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嘴真笨。那么多话可以说,怎么就偏偏说了最不让人尴尬的一句。
霍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经历这些”。
“我……”
“你不用绞尽脑汁安慰我。”霍期堵住了周尽欢的话,也让周尽欢松了一口气。
电影院入口人来人往,来看电影的有情侣,有朋友也有家长带着孩子,大家都是带着笑颜进去。唯独周尽欢和霍期气氛有些冷清。
霍期轻叹了一口气,靠在电影院的外墙上。头顶是最新上映的电影海报。一片花花绿绿,缤纷斑斓,把身材颀长、一身黑色西装得霍期衬托得有些落寞。
周尽欢站在原地陪伴着霍期,并没有打扰他。
霍期眼底有些黯淡,他看着远方,良久才开口说话,一说却是一段真诚地剖白:“其实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光鲜。就像那个女人说的,我是个私生子。”
这些内幕平时听八卦就算了,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周尽欢感觉有些尴尬,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保持沉默,等待霍期继续说下去。
“我在两年前才能认祖归宗。在这之前,我就和你一样,在这个社会上打拼。”回想起过去的日子,霍期表情有些复杂,有怀念,也有厌憎:“从小到大我都读得最好的学校。从北都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更高薪的工作回到江北,就是为了陪伴我妈妈。后来她得了病。需要三十几万做手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当时在做财务工作,我甚至试图从公司挪用,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三十几万而已,我就是没有。”
霍期苦涩得扯了扯嘴角说:“当时如果不是有人及时阻止了我,我可能现在就在坐牢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周尽欢,眼底有周尽欢很陌生的冷漠:“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感激。如果我有了那笔钱,我妈也许就不会死了,如果坐牢能换回她的命,我愿意坐一辈子牢。”
周尽欢不喜欢这样黑暗想法的霍期,她感觉又陌生又心疼,她结结巴巴说着:“你是你妈妈的……骄傲,你要是去坐牢,她一定……不会安心。”
“也许吧。”霍期又看向前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后来我就被那个男人带回去认祖归宗了,只要我安分守已,我可以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刚才那个女人,是他们安排的对象。只要我和她结婚,未来我在这个家里能站得更稳,老家伙就算死了,我也能依靠她家的支持去拼一把。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和她在一起了。”
周尽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思索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后来……为什么分手?”
“因为我发现,我妈去世以后,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钱是没有感情的。而我并不需要它。我要的是当初能救命的三十万,可我永远也得不到了。”
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人人都骂钱是坏东西。可钱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霍期说他需要的是最初的那三十万。可周尽欢明白,他需要的并不是三十万,而是他因此去世的妈妈。
周尽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霍期是那样近。近到好像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走到他心里去。
看霍期隐忍着痛苦的样子,周尽欢觉得心疼极了。她向右挪了挪,悄悄靠近了霍期。她轻轻把手附在霍期手上,很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以她的方式给他力量和支持。
“谢谢。”这一刻,周尽欢能感觉到霍期真的把她当朋友。那句道谢,也包含了很多含义。
如果说从前周尽欢对霍期只是花痴和崇拜。那么这一刻,周尽欢是真正感觉到对霍期的感觉变了质。这种变质不是贬义,而是一种升华。
她想更了解这个男人,她想真正走到这个男人心里去。
宋演的父母都是江北师范大学的教授。爸爸是工学院的院长,妈妈是中文系的系主任。一家都是高知识分子,对宋演的培养自然十分重视。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明明是“爱的教育”出来的孩子,却偏偏自私刻薄不招人喜欢。
这两年宋演总被宋妈批评目空一切,妄自尊大。宋演仔细想想,是有渐渐发现能交心的朋友变少。大约真如柴松说的,人到高位以后,就懒得与人虚与委蛇。
刚工作的几年,宋演也和大部分初出社会的青年一样,赔小心忙伺候。为了往上爬,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后来爬上去了,若是还亲和,一方面不好管理,另一方面也并没有必要。当初他在低位的时候,领导也没有要和低位的人建立什么人际关系。
宋演虽然挺狂妄,对父母却是非常孝顺。这也是虽然他极其讨厌相亲,却从来不曾缺席的原因。最近被周尽欢这家伙给害了,为了让父母不再要用相亲轰炸他,搅得他不能好好上班,他不得不抽空回了趟家。
宋演回了家才知道,宋妈也喊了徐杏来吃饭。
徐杏其人,宋演江北大学的学妹。父母都认识也挺熟,算是宋演的青梅竹马了。不过宋演这个人,对女孩都冷得冰碴子一样,认识他十几年还是认识他几年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徐杏应该算是对宋演最执着的一个了。不管宋演拒绝多少次都还是坚定地喜欢宋演。宋演去哪她就去哪。起初宋妈一直撮合他们。后来见宋演实在没兴趣,也就作罢。宋演怕耽误徐杏婚配,刻意隔绝了二人的往来。
宋妈却还是遗憾得紧:“徐杏这姑娘多好?又漂亮又有能力,要是给我当媳妇,我睡着了都要笑醒。”
“行了行了,”宋演这人没什么耐心:“都说了快十年了,也是不累。”
宋妈被他这么一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宋演低着头在厨房帮着洗菜。宋妈忍不住念个不停:“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不听话,当初要你填北都大学,你非要读江北大学;毕业后要你来师范大学考讲师,你不听,偏要去给别人打工;现在更翻天了,让你结婚,你偏不,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准备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啊?”
宋演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爸妈,他头皮有点发麻了:“怎么又说这几件事啊?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就是奇怪啊,平时孤僻得狠,当年却死活要读江北大学,说恋家也不可能啊?还有,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结婚?你是不是有隐疾啊?”宋妈越说越气,转过头来逼着宋演:“你倒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宋妈问过宋演很多次这个问题,宋演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今天她突然把当年填志愿的事和这件事一起提。却是引发了一些宋演的思考。
宋演这个人,在学习上用现在网络用语来形容,那就是“学神”。当年高考,他作为江北理科状元,却让人跌破眼镜没有去北都的一等学府,而是读了本地最好的江北大学。当年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只非常倨傲地说:“我在哪里读书都是最优的,何必去那么远。”
其实他之所以选择江北大学,是因为当年有一个小女孩很骄傲地告诉他:“我爸爸是江北大学的,我将来一定要读上江北大学。”
那时候她才大约五岁而已,大学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吧?
虽然再也没有见过她,宋演却还是清楚地记得她当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长大的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后来他去了江北大学,却并没有碰见她。也许,她已经忘记小时候说过的话了吧。不过是救他一次,却让宋演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一直有意无意以她为范本寻觅着配偶,也因为她,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想到这里,宋演感到有些失落。
宋演认真地回答了宋妈:“一个该坚韧的时候坚韧,该柔软的时候柔软的女人。”
这个回答把宋妈气炸了,宋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怎么还在想着当年的小女孩啊?那时候你还在读学前班,能知道什么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失心疯啊?我该说你早熟还是蠢啊?”
一下子被戳穿心事的宋演有些恼羞成怒:“反正就这样了,您本事大,就把那姑娘给我找出来。只要您给我找出来了,您要怎么就怎么。”
说完宋演想想那姑娘也就比他小一岁,估计年纪也不小了,又加一句:“只要她没结婚,我马上把人追回来给你做媳妇,您不是着急抱孙子吗?我三年给您抱俩!”
那个让宋演念念不忘的小女孩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伟大的事。只是人总容易放大一些小时候印象深刻的事情。这就像很多人的阴影都是小时候造成的,实际上长大后去回想当年发生的事,也并没有恐怖到什么地步,只是以当时的心智实在无法承受而已。与阴影相对的,也有欣赏。那个女孩改变了宋演的对女人的审美,以至于宋演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怀,想要再见她一面。
其实宋演也记不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不是江北人,放暑假到姨妈家玩。
她姨妈当年和宋家住在同一个小区。那位阿姨似乎是姓刘,除了眼角有一颗痣,其余都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当年年纪小,宋演还是个孩子,再桀骜不驯还是和其他孩子一块玩。他一贯独树一帜。所有人在捉迷藏的时候,他一个人爬到树上看着远处的风景。站得高看得远,他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世界。
然而年纪小就是年纪小。五六岁的宋演从四五米高的树上掉下来。摔到地上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是麻木的。他整个右边的身体都不能动。
正在玩闹的孩子们除了哭没有做出任何有建设性的行为。连回家找家长帮忙都不会。偏偏那时候宋演又疼懵了,动都不能动,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那个女孩出现在宋演模糊的视线里。
她低着头,长长的马尾掉了下来,这个视角看她,脸圆嘟嘟的像个苹果。她是那么胆小一个女孩,平时看到虫子都会哭,却在那一刻展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宋演身上很多伤口,地上也染了一些他身上流的血。五岁的小姑娘冷静地说:“我背你去门卫叔叔那里,让他送你去医院。”
说着,她已经吃力地把宋演背了起来。她背的姿势让宋演非常难受,宋演一只脚一直无力在地上拖着,但她还是这样把宋演背到了门卫。
门卫叔叔一看宋演满身是血,也吓坏了,赶紧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