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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咸宁公主和孙清扬的禀告,太子妃嘱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陈管事和小陈子拿下。
也幸好是孙清扬先前心里存了疑虑,一直让朱瞻基借给她的两名影卫盯着陈管事,才将正准备逃跑的两人截住。
不想,两人却打得皮开肉绽都抵死不肯开口。
黄昏时分,着人提了他们过来,坐在昭阳殿小花厅里,太子妃要亲审陈管事和小陈子,孙清扬和咸宁公主在一旁听审。
留下孙清扬在一边,一是因为她身受其害,二是想让她知道其中厉害。
至于咸宁公主,明年就要出嫁,在西宁侯府里主持中馈,除开交际应酬,管束下人,知人善任也是必知功课,这也算是提前做些准备,能够更好应对内宅里发生的隐秘之事。
两人被提了进来,扔在地上,四个侍卫立在一旁。
花厅里灯火影影绰绰,高大的鎏金铜龟鹤延年烛台上,托着三四支红烛,红色的火焰随着风轻轻摇曳,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飘忽不定。
陈管事和小陈子心虚的跪在地上,抬眼环周,除开太子妃、咸宁公主、孙清扬三人,几个丫鬟在一旁候着,敛气屏息,小花厅里十多个人,却无一点声音,安静的有些怕人。
二十多岁的陈管事,样貌也算齐正,受了刑还强梗着头,只是他时不时溜溜转的眼睛,闪烁不定的眼神,确如福枝那日所说,是个轻浮之人。
仅有十三岁的小陈子,吓得哆哆嗦嗦,脸色在花厅里艳丽夺目的红色百支莲映衬下,显得更为苍白憔悴。
真不知道他怎么扛过那十五大棒的!
孙清扬不忍心,让璇玑拿了一杯水捧给小陈子喝。
小陈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头啜了几口,水渍淌下来,蛰在脖颈处受刑的肌肤上,疼的他不由低“嘶”出声音。
他受伤的地方红肉外翻,杖痕十分清晰,显见那十五棒并不像通常是打的屁股,而是连背也打了,才会在脖颈处留下伤痕。倘惹不是要留他们问话,这样的打法,十棒以内就能要人性命。
只瞅了一眼伤势,孙清扬就看的心惊肉跳低下头,不敢再正眼看地下跪的两个人。
太子妃示意瑞香将小陈子的脸抬起,看着他同情地说:“我看你年纪小小,样子也不像狠毒之人,之前为虎作伥,为何现在还不回头?说吧,谁叫你们谋害孙小姐的,你说出真正幕后主使之人,我保你性命无忧,以后还能在宫里当差。”
语气温柔,似娘亲劝慰自己孩儿一般。
陈管事眼瞅小陈子越发苍白的脸色,不等他开口,就咬牙对着太子妃啐了一口:“你别假惺惺的卖乖,谁不知道你的手段,面上宽厚仁和,私底下比谁都狠,落在你的手里,我们没话说,真要是善心,就给个痛快。”
太子妃却不以为忤,如猫捉老鼠般玩味地盯着陈管事,慢条斯理地开口,“噢,陈管事,小陈子可是你的亲侄儿,你不怜惜自己的性命,也该顾及着他吧?你要他和你一样执迷不悟,就不怕你们陈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都因此送了性命?就是你,紫草那丫头肚中可有了你的孩子,大夫看了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你是想让她生下来还是不生?你是保不住命了,但她们的命要不要保,可在你。刚才你也说了,我是个狠的,你们今个若是开口便罢,不开口,我还真不能保证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陈管事一听,太子妃竟然将他的家人也一并扣了,呆如木鸡,瘫坐在地。
小陈子抽抽噎噎,“太子妃殿下,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讲了,能够保下我陈氏一家的性命?”
“当然。你在这府里当差也有两年多了,该知道我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不作数的。”
“可是,可是叔叔讲,他们也说了如果泄露半点消息,会要我家人的性命!”小陈子并不敢轻信。
“他们?他们应该还许了你们,事发之后就将你俩和全家人送走吧,如果都兑现了,这会儿,你们早该在其他地方改名换姓的生活,又怎么会拖到今日才想起来逃跑,被逮个正着?”
小陈子听得如梦方醒,扯着他身边陈管事的衣袖,央求道:“叔叔,叔叔,你就告诉太子妃殿下吧......”
陈管事抬头看着座上气定神闲,目光却凝如铁铅的太子妃,苦笑。
那夜灵谷禅寺去刺杀的人全部伏诛,只有他,因为负责给他们开门接应,没被发现活了下来。之前因为不忿孙清扬救了福枝,坏了紫草的事,怕以后麻烦,想着借机一并除掉,甚至为了周全,还利用了佳墨做的包子,想着万一有活口,还能嫁祸到她头上。
同时图害丁香院、蔷薇馆、碧云阁三个院里的,就是想着把水搅混,也免得当夜精舍着火,只有孙清扬一行遇害说不过去。
千思万虑,计划周详,只等事完之后,拿到那人许的新户籍、路引和千两百银,带一家人远走高飞,怎知道和他联系的人,那夜竟然功败垂成,没能逃得性命。
没有新户籍、路引,自己一家人就是奴籍,纵然逃了也会被追回来,就是不追回来,也永远没有身份,子子孙孙连给人为奴为婢的资格都没有。毕竟按大明律,奴仆婢女都是主家的私产,偷逃如果被抓住,即使主家打死了,官府都不会重判,往往不了了之,而窝藏逃奴的,却以偷盗牛马论,罪加三分,连个敢收留的人都找不到。
有了这些顾虑,就心存侥幸当晚的两桩火案会当成一桩,只当是刺客所为,有在外办差名义的自己也能置身事外,再谋后定。
十多天里都风平浪静,原以为这事就揭过了,如果不是那日问起当晚相关情况时,竟然还有丫鬟专门在一旁笔录,自己觉得恐怕这事非同小可,担忧事败,还不会想到要逃呢。
如今这样,想着打死不说,也就自己和小陈子两条命,却被太子妃的一昔话击碎了幻想。
可是,太子妃让自己供出他们,如何供?不过是在外赌牌时,认识的牌友,再三借银子给赌输的自己,又托自己打听点太子府的消息,需要时行个方便之门,到今日,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起初为了还那笔越积越大的债务,自己先是哄着紫草和裘嬷嬷串通一气,偷了王良媛的首饰去换,又拉了瑞香下水,企图让她在太子妃面前做个耳目,也是按他们说的,太子妃身边有了能通风报信的人,脱身也快些。
到了最后,他们竟然让自己接应去灵谷禅寺,说是办好这桩,就一笔抹消前债,还送千两百银,新户籍、路引。
因为知道他们手眼通天,连王良媛的首饰都能仿出一样的来,又敢当着自己的面将欠条全部撕了,显见是有章程,能够兑现。
他们都不怕没了欠条自己跑掉,自己又如何敢生二心?
事后回想,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人家设计好了,故意让他欠了钱又借银子诱他背主,但那一张张欠条加利息压下来,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依着去做。
听到小陈子说宫里御用监的王安公公要他给孙清扬使绊时,就想着机会来了,这个才进府里的表小姐若不除,福枝所知之事,早晚会捅到太子妃那里去,依太子妃的精明,自己所做一切根本瞒不住,正好借此事,推到王公公那里。等查起来,自己和小陈子早不在了,王公公空口无凭,谁能信他?恐怕连自己一家人的消失,都会以为和他有关。
再加上当晚的大火,神不知鬼不觉,简直就是无法破题的巧局。想当初,自己计划时,为此得意了许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牌友是刺客不说,还是失败的刺客,他们丢了性命,也害自己脱不了身。
可是,不供人出来,太子妃面前又如何交待?
座上三人见陈管事脸色变幻不定,以为他在考虑,在担心说出来被幕后的人灭口。
太子妃决定加加码。
“这事完了,我府里不能留你,却可以留下小陈子,倘使他不想继续呆着,我也可以帮他消了奴籍,给了新的户籍和路引,再添些银子,让陈家的人到外地生活。即使你怕他们事后找麻烦,已经远走高飞,他能耐你何?也不可能为了你们这几个小人物,千里追杀吧?何况,我即然要帮你们,自是会抹的干干净净,外面只会当你们因为背主,已经杖毙。就是今天这屋里听的人,也不可能知道你们去了那儿,叫什么姓名,你还有什么顾虑?”
太子妃只当陈管事是担心供出幕后之人,自己和家人仍然性命不保,万没料到他根本不知幕后之人是谁,正在想如何才能编个令太子妃信服的说法。
陈管事咬了咬牙,“太子妃殿下所说可当真?你能饶奴才和小陈子不死,还保我全家人平安无事,成为良民?”
左右是一死,不如拼上一拼,也许能够就此逃出生天。
陈管事深知,他表现的越为难,要求的越多,所说的话越容易被相信,见太子妃点了点头,他又开口,“奴才还有一事望太子妃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