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劫后重生(1)

莫言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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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拥的两人,急速的坠落。风刮过脸庞,在耳边呼呼作响,生生的疼。

    南宫晔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却看到怀中的人笑得悲凉。她的眼中盛满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生硬的痛,似在遭受着剜心之刑一般。他只觉胸口一窒,她的痛,将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还有什么,不为他所知?

    低眸往下看,似雾般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底,这悬崖,果然够高也够险。但是悬崖边突然出现一片空洞的漆黑之色,仿佛是一个夹层般,被一个巨高的岩石板与外界隔离开。没有多想,本能的反应,一手夺过她手中仍紧握着剑,往悬崖石壁上一路划下,当出现一条裂缝时,便深深扎入。也许这样死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若有生存的机会,他想让她活着。尽管活着,他们之间仍然需要面对那些无法解开的结,但那些,已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此时的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活着。

    两人的身子因急速的下坠而狠狠地震了一下,挂在半空。手臂的麻痛令他微微皱了皱眉,紧紧搂住她纤腰的单臂,有些吃力。原本后背有伤,这么一来,伤口更是被撕裂开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低眸望着怀中的人儿,微喘道:“陌儿……抱紧我。”

    如陌一愣,连忙伸臂抱住他,但她的手因触碰到他背上的黏湿的温热感,心底一震,手下一个失力,身子便向下滑去。南宫晔刚想喘口气,却不想她突然又松了手,顿时大骇,单臂向下一捞,又将她带回怀中。惊吓之余,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吐不出来。伤口因这一用力,涌出更多的鲜血,疼痛愈剧,他却仿如未觉。

    如陌的双手不知该放往何处,因每触及一处,皆是湿漉漉的一片,她的掌心,已是触目惊心的殷红,最后攀在他的肩头,微喘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道:“晔,你……受伤了?”明知是,但还是问出口了,他的伤,定是因她而受。

    南宫晔面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却是安抚的一笑,柔声道:“放心,我没事,到是你的伤……很痛吧?”

    他心痛的目光望向她,那一剑,入腹不浅。以他们二人的伤势,即使能平安落向那个夹层的黑暗之洞,若没有伤药,只怕也不容易活下去。

    如陌听她提起她的伤,眸光瞬间黯淡下来。身上的伤再痛,又怎及得上心里的痛。想起刺她一剑的那名女子,她的母亲,感觉就快要窒息。为什么她生命中的所有悲哀,都是由她一手制造?原以为可以为微澜沁贞以及残歌报仇,想不到,真相揭开,竟是如斯残忍。面对她,她又如何下得了手,然而,她不忍心杀她,她却能毫不犹豫的将剑刺进她的身体,尽管她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又如何?十年前,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还不是一样的残忍决绝,如今,不过是重复了十年前的悲剧罢了。

    望着他越发苍白的面庞,费力地握住剑柄,辛苦的支撑着两人的身体,心中一酸,他身受重伤,这样的支撑,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呢。望了望下方岩石旁漆黑的一处,如此远的距离,她的身子已然失力,若他抱着她跃过去,又能有多少生存的可能?还不如,多给他留几分希望。

    也许死,对她而言,是一种不错的归宿,甚至是一种解脱,至少可以结束这一生的伤痛,结束这悲惨的命运。若有来生,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没有阴谋,没有伤害。

    抬眸对着他,扬唇,嫣然一笑,清浅的声音,是淡淡的哀伤,道:“晔……保重。”张开双臂,让自己飞翔。

    南宫晔正在衡量着与那层岩石的距离,不想她竟然突然放了手,心中一慌,惊叫道:“陌儿……不要!”

    连忙伸手想抓住她,然而,她的身子已然滑下,他的手,拼命地伸长,却只握住了一只手腕。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选择放弃生命里的最后一线生机,难道这世上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吗?

    紧紧抓住她的皓腕,而她下坠的身子使得他的动作更加的吃力,但他不能放手,他要确定,她究竟是生无可恋,还是只想为他多争取一线生机。若是生无可恋,他愿放手,陪她一起死。若是将生存的机会留给他,那么,他会告诉她,她若不在,他也不会独活。

    “陌儿,你想好了吗?这世上真的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

    留恋的人?她有吗?有!易语,残歌,婉离,鸾韵……每一个对她,都很重要,都是她无法放下的人。但最重要的,是……意潇,她的哥哥。十年前的那一幕,令他悲伤了十年,封闭了自己的感情。而他们才刚刚相认不久,却又一次亲眼目睹她的死,这一幕,他,又要痛上多久?她宁愿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凶手,是他们的母亲。他或许会仇恨,但仇恨,总比这种深入骨髓无法发泄的痛,要好上千万倍。

    她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平息他的痛。

    南宫晔望着她眼中划过的,悲痛,不舍,留恋,最后化对生存的强烈渴望。究竟是谁,令她如此不舍?

    握住她手腕的手更紧了紧,不管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心里放不下的人是谁,但只要她想活着,他便会竭尽全力,保住她的性命。苍白的笑容,带着坚定,道:“陌儿,抓紧我。”

    如陌反握住他的手腕,重重的点头。坚信的目光,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的托付。

    他目测着那岩石板的距离,一只手用力地将她往上带,另一只手,抽回剑,降落的身子迅速的抱她入怀,以剑尖抵住崖壁借力,朝着岩石板内漆黑的一处跃了过去。

    本以为那是生机,想不到却是另一处悬崖峭壁,一眼望不到底。

    抱紧怀中的人儿,剑尖一路滑下以做缓冲,过了许久,当感觉到下方传来的湿润的泥土气息,抱着她的身子一个翻转,将她置于上方,让自己的背部朝下,为减轻着地时,她将受到的冲击。

    “砰!”

    身子与地面发出的猛烈撞击之声在这个石洞一样的空间内回响,背部的伤口与冷硬的地面摩擦,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一般,剧痛袭来,无法阻挡的失去了知觉。怀中的人儿,不论他抱得有多紧,却仍然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被弹开,往一旁甩了出去。

    而此时的断心崖,冷意潇木然的起身,跃到悬崖之上。目光望向如陌落崖的方向,朝着悬崖边,一步一步,虚浮的脚步艰难的行走。手中的剑拖着地,划下一道长长地痕迹。淡雅的面容在过度悲痛过后,失去了所有表情。

    嫣儿……他的嫣儿,又一次在他的面前落下悬崖,他依然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他保护不了他想要保护的人?那是他唯一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啊!十年前经历过的痛,为什么要在十年后再经历一次?既然保护不了她,那他还活着做什么?

    红衣女子看着他像失了魂一般,一点一点,靠近悬崖边,心中一慌,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惊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与你无关。”冷意潇冷冷的看着抓住他手臂的她的手,原本熟悉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却是毫无知觉。他听不见她的话语之中的关切和紧张,不去想她为何屡屡置嫣儿于死地,想方设法陷害他的父亲,却独独对他与众不同,这一刻,他只知道是这个女人刺了他的嫣儿一剑,还将她打落悬崖,令他的生命,再次灰白一片。

    愤怒吗?不只是愤怒,还有仇恨,在刹那间,已然刻骨。十年前,伤害嫣儿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他无法为嫣儿报仇,十年后的这个女人,即使明知不是她的对手,他也要,博上一搏。

    红衣女子隔着白纱看着他眼中迸发的恨意,心中一痛,他恨她?为了那个女子,他对她的恨,那么浓烈,仿佛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能泄他心头之恨。看着遽然刺来的一剑,她没有躲闪,也没有以剑挡剑,因为她握剑的手,此刻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只是身子稍微偏了偏,原本刺向胸口的一剑,没入肩头。

    她咬着唇,闷闷地哼出一声。尖锐的痛,令她眉头紧锁,无法舒展,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埋怨,只有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担忧。抓住他手臂的手颤了颤,指尖发白,却没有一丝松动。她不敢放手,此刻的他,就站在悬崖的边缘,浑身散发的气息,是生无可恋的悲哀和绝望,她怕她一个松手,他便会立刻跳下去。所以,她宁愿受他一剑。

    不怪他!是她明知那个女子是他在意的人,仍然毫不留情的杀死,怨只怨,命运的捉弄,那个女子挡了她复仇的道路。低眸看向顺着剑身流出的殷红血液,流落在她鲜红的衣衫之上,同样的刺目之色,瞬间便融为了一体。无奈而悲哀的泪水终于滑落,与之相融,无法分辨,何为血,何为泪。

    冷意潇怔怔的望着她,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种种可疑之处。巫邪的处处想让,只守不攻。她拦住不让他跳崖,宁愿受他一剑,却死抓住他不放手。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世上,如此在乎他性命的,能有几人?

    “主子!”巫邪大惊着奔来。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刺目惊心。心中剧痛,愤怒的盯着冷意潇。他竟然伤了她!他竟然敢伤她!就算他是主子在乎的人也不行。暗中积聚内力的掌心在拍出之时,红衣女子感受到他散发的怒气和杀气,立刻出声喝止,道:“住手!巫邪……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伤他,便是伤我。”

    那两道目光,即使隔着白纱,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坚定。巫邪身子一震,顿住,举到半空的手掌,指节慢慢弯曲,紧握成拳,缓缓垂下。

    冷意潇心中一震,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她说,伤他,便是伤她!她究竟是谁?还能有谁,会将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还能有谁……

    这究竟是为什么……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脚步踉跄,后退。红衣女子大惊,顾不得自己的伤,手上一个用力,将他往反的方向一带,由于动作过猛,一个有伤在身,一个散了心神,两人皆狠狠地跌在地上。巫邪连忙过去扶着她,紧张道:“主子……你……”

    她微微抬手阻止,有些虚弱道:“我……没事。”头上的纱帽经这一摔,已落到一边,如雪白丝散落在肩,染上鲜红,耀目惊心。

    冷意潇怔怔地望着那张仍然年轻的绝色面容,这些年来,虽然恨,却一直在暗中寻找,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局面。又是她,伤了嫣儿,如今的嫣儿,也只有她在乎的人,才能伤到她。难怪她明明占了上风,却突然中剑落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现实为何总是如此的残酷,将人打击得体无完肤。

    “又是你……又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痛怒的责问,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红衣女子听着他悲哀的语调,无限心疼的唤道:“潇儿,我……”

    他厉声打断道:“不要叫我!你……不配。你可知,我宁愿……你的剑刺进的,是我的心脏,我宁愿你的一掌……拍落悬崖的,是我的身子。可是,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要是她?”

    她低眸,轻声低喃道:“我是你娘,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他冷冷的截口。她说,她是他的母亲,可天底下,怎会有她这般残忍绝情的母亲。“请你,不要玷污我娘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是温柔而善良的,怎会如你这般……狠心绝情。”

    是,她曾经是温柔而善良,可是,命运的残酷,将她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摸样,这一切,非她所愿。这么多年,谁知她的苦?谁懂她的痛?谁解她的悔?手捂胸口,重重的咳了起来,鲜血一丝一丝,从唇角溢出,沿着白皙的下巴滴滴落下,拉长成线。

    冷意潇眸中一痛,转过头,不看她。满头的白发,即使是悔恨的证明,亦不能赎回她所犯下的罪孽,咳出的鲜血,如何能与逝去的生命相提并论。若说失而复得是幸福,那么,得而复失,便会使幸福过后的痛加倍。

    “你说,你不会伤害我?可是,你却在费尽心机除去我所在意之人,这难道……不是伤害?杀的是我的妹妹,设计陷害的是我的父亲,而凶手……却是我的母亲。杀光我在乎的人,独独留下我,不能手刃仇人,只能痛苦一生。”沉痛的声音,讽刺的笑容,迷蒙的视线……他,冷意潇,也有悲伤到想要哭泣的一刻。深吸一口气,幽声道:“我,一定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人,我该感谢你的仁慈,还是该……痛恨你的残忍?”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这一句,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悲哀,他的绝望,那么深,那么浓烈。“是娘……对不起你……”

    冷意潇闭上双眼,脑海中满满的,都是那几个画面,来回的闪烁交错。每一个,皆是嫣儿的身影,那入腹的一剑,那落崖的身影,挥之不去。十年前,她还有着不敢置信的惊呼,十年后,她却只是悲极而笑。那一刻,她因为认出了她,而无法下手,致使自己,再一次,被母亲打落了悬崖,比上一次,还多了一剑穿腹。他尚且如此绝望,那她,又是何等的悲凉?

    撑着地,站起身,从她面前走过。以背对她,冷漠而决绝的语调,道:“以后,我,不再是你的儿子,今日一别,再见……是仇人。保重,金—国—皇—后。”

    他不能理解,她因父亲另娶,而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然而,她却另嫁他人,做了一国之后。她的野心,她的狠辣,她曾设下的所有阴谋,令他彻底的感受到,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而这样的母亲,他无法再认。他会去寻找嫣儿,他相信,她一定还活着,若嫣儿真的……死了,那他不能杀她为嫣儿报仇,将会不择手段,毁了她苦心经营的权势。

    可他终究是不够狠心,没有告诉她,她再一次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若第一次,是满头白发,那这一次,又会怎样?他,还不想让她死。

    巫邪怔愣在一旁。冷意潇竟然是她的儿子!怪不得她如此在意他,原来是这样。轻轻扶住她的身子,心痛而担忧的望着她。

    她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耳边回响着他无情的话语。

    他说,他不再是她的儿子……

    他说,再见是仇人……

    他称呼她,金国皇后……

    “咳咳咳……”唇边的悲哀笑容伴着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感觉,这十年来,她一直在体会,却都不如这一刻来的这样猛烈。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怎么也停不住,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

    “主子——”

    隐香渊。四面岩石坏绕,在最高处皆往中间延伸,却并未闭合,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蓝天之痕,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落,在光滑如镜的石壁折射下,异彩尽绽,仿佛一处不小心落入人间的仙境。岩石四壁温热,使得这一方天地,四季如春。

    渊林之中,迷雾笼罩,杏花遍野,隐约散发的淡淡香气,在空气中丝丝缠绕,似有若无。曲溪流水之中,露出的青石板,平滑如玉,令人不忍踩踏。

    木屋竹舍,没有俗世之中的繁华精致,却是简约之中透出的清幽淡雅。

    “南公子,你去休息一下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这位姑娘的。”一名美貌女子,身着白绿相间的衣裙,神情温柔的望着侧身坐在床前俊美得不似凡尘有的男子,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他面无血色,双眼之中血丝遍布,因重伤未愈,又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守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仍然美得惊人的女子,怎么都不肯合眼,此时的身心,想必早已是疲惫不堪。不知这名女子是他的什么人,竟令他紧张至此。

    她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十几年来,所见之人不多。如今,面对这样的男子,她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疼。

    四日前,她采药之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二人,便救了回来。两人伤势皆重,这名自称姓南的公子,第二日便醒来。而那名女子,身上的剑伤虽然重,但经她救治,已不会伤及性命,却至今不醒,只怕是因为头磕在了岩石上的缘故。这头上的伤,可大可小,她跟随爹爹习得一些医术和药理,但并不精通,因此,不敢擅自下手,只好等爹回来再说。爹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娘的坟前祭奠,少则七日,多则十来日,如今,十日已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坐在床边的男子与躺在床上的女子,正是落崖的南宫晔与如陌。

    南宫晔听到绿衣女子的话,却并未将目光从如陌的面上移开,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客气几分冷漠,道:“云姑娘好意,我心领,但是不必了。”他要亲自守着她,不需要他人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