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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易语的字迹。笔记潦草,笔风不稳,代表着她在写这几个字时,心情极度焦急不安。
——暗阁总阁,残歌重伤。
飞身下崖,几个起落间,白色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是谁,伤了残歌?以他的武功修为,这世间,究竟有谁能伤到他?
来不及回魔宫打声招呼,便运用内力,一路狂奔,直至暗阁。
寂静的庭院,一派肃穆之气,莫残歌寝阁门口,暗阁之人个个垂首而立,面色沉郁。如陌握紧双拳,突然没有勇气走进屋里,缓慢前行的脚步,重逾千斤。推开寝阁之门,只有易语一人坐在床边,听见声响,回头望她,目中之泪,毫无预兆的簌簌落下。
黑色的血衣,沾满泥土,垂落床前,浅色的地砖,血迹斑斑。即使是睡觉也不曾离身的烈焰,此刻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中,刀尖的殷红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床上之人,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额头冷汗遍布,唇角褐色血液凝结成线。
她的心,蓦地痛了起来,惊惧而恐慌。袖中的手,颤抖着,一如她的心。
沿着地上留下的血印,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动。脑海中浮现的是与他之间过往的一幕,一幕。
于绝情谷万箭之中,他曾说:“你若不愿,莫残歌即使拼了性命,也会保你周全。”
“只要是你的愿望,莫残歌,竭尽所能,为你达成。”
……
“不管你是谁,出口伤她,便得付出代价。若有下次,杀,无,赦!”
……
“在莫残歌的眼里,天下间只有一条规矩,那便是:伤如陌者,死!即使为此需要以性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
她从不想要他为她豁出性命,她也无法再承受身边的人离她而去。残歌……不要有事,求你,不要有事……
易语站起身,低头站到一旁,带着哽咽的声音,轻轻道:“我让人去请了齐澈,应该一会儿就到了。他是自己强撑着回来的,自进屋之后一直在昏迷。身上共有三十几处伤,我让人帮他简单处理了。如陌,他……会不会……”
“不会……不会的,他不会死,一定不会……”如陌立刻截口,倔强而坚持的重复着,仿佛在寻求肯定,望向易语,盈满水雾的眸子,脆弱的痕迹毫无遗漏的喷薄而出。
易语眼中的泪不停的落下,不敢对上她的双眼,这样重的伤,她无法给她肯定的答案。若是一般人,也许早就死了。若不是有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得不到她的回应,如陌的心越发的沉而痛。她想多给自己一些信心,然而,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转眸望向残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颤抖着手抚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定是他发现了巫邪的行踪,发现了巫邪背后的主子,想为她报仇,才落得这般境地。
深吸一口气,抬高下巴,不让眼泪落下,出口的坚定语气带着因哽咽而沙哑的音色,道:“残歌……不管是谁伤了你,我定要她十倍的偿还于你……你所中的三十剑,我会让她以三百剑来还!”还有微澜和沁贞的命,她所承受过的屈辱,她也要她,一并偿还。
“金国皇后,若真的是你,那我如陌在此立誓,此生与你,势不两立!” 她身边的人,谁也不能动……谁也不能!
握紧拳头,她目光凌厉嗜血,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浓,除了那个魔鬼,此生,她还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恨着一个人。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易语被她浑身散发的浓浓恨意震惊了,那比刀子更利的目光,如此陌生,是她从未自她眼中见过的,狠厉。一时间,竟不知,这究竟是好是坏,她不希望如陌的心从此被仇恨所充斥,但是,看着此刻生死未明的残歌,又如何能叫她们不恨。残歌是那样的爱如陌,一直以来,在她身后默默的付出,不求回报。这一切,她比如陌看得更加清楚,为了如陌,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毫不犹豫。若他……真的死了,她不敢想象,如陌将会如何!她如此重情,在意身边每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如陌伸手握住残歌的手,那只布满伤疤,骨节分明的手,曾经多么的有力,此刻却绵软的散开着五指,冰凉入骨。她用双手将他的手紧紧包住,企图让他变得温暖,可是,她的手太小,任她怎么努力也还是无法完全做到。
看着他愈发变得苍白的唇,她的心悲凉到无以复加。
残歌,他会度过这一次的生死难关吧?会的,一定会……他,必须要度过。
“残歌,是我,你能听到吗?我是如陌……是你用生命保护的如陌。”
“我们有十年之约,你忘了吗?你要信守承诺,我还活着,你也得活着,履行你的承诺……”她努力地弯唇,欲牵出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却比眼泪,更令人心痛。
易语看着她,心中更加难过,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因为在生死的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如陌用力的握住他的手,目光紧紧锁住他紧闭的双眼,因哽咽而沙哑的声音,更显凄凉。“残歌……你若不在了,以后谁来守护我……”
“残歌……”要怎样才能留住他的性命,要怎样才能令他连死也不能安心,没有选择,只能活过来?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
她的命!对,他最在乎的……莫过于,她的命!
“残歌,我的命……在你手上,没有了你,我的蛊毒期限一到,即使有齐澈的药,有寒玉床,也无法延续。所以……若不想让我死,你就要努力的……活着……”
突然,他的手动了动,尽管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但是,也足以令她兴奋,咬着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眼中迸发的希望,几乎将人淹没。而莫残歌的双眼仍然紧闭,苍白的唇微微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易语也是一喜,连忙凑了过来,问道:“残歌,你想说什么?”
如陌连忙俯下身,耳廓几乎贴上他的唇,才听见那极其微弱,凭意念而出的声音:“我……不能死……她,需要…我……”
要有多深的情,才能令一个人牵挂另一人,连死也不能安心。残歌,这便是残歌!
泪水再也止不住,狂涌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面颊簌簌滚落,滴到他苍白如纸的脸庞。她蓦地伏到他身上,无法自控的痛哭失声。残歌……
他对她的情,她一直都懂,一直都懂……可是她却无法给予回应。这一生,她注定了要欠他的,无法偿还。
“齐澈怎么还不到?我……出去看看。”易语实在无法继续听下去,那哭声,让她的心都快要碎了。只盼望齐澈快快到,既然残歌还有知觉,只要意志够坚定,那应该还有得救。泪眼朦胧,都看大不清眼前的事物,凭感觉快步走到门口,却是“砰”地一声,撞到一人。
她不悦的抹了把泪,正想开口训斥,却见那人惊讶的望着她,面色变了几变。此人正是齐澈。
易语面色一喜,止了泪,连忙拉起他的手,往床边带,一边走,一边略带责备道:“你怎么才到,快点过去看看。”
齐澈听说莫残歌受了重伤,也没做停留,便赶了来。谁知一进门,竟然见到易语明媚的脸庞之上泪痕满布,心中一惊,有什么在心头划过,一闪而逝,抓也抓不住。看来莫残歌伤得不轻,这个想法刚刚浮现,便见到了伏在莫残歌身上哭出声的如陌,他心底一震,从未想过,她竟也有这样痛哭失声的时候。看着屋内的情景,轻轻皱眉,看来莫残歌的伤不只是不轻这么简单。
神色一凛,便随着易语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如陌颤抖的肩,安抚的叹道:“别难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活他。”
如陌一看他来了,连忙止了哭声,目光望向他,重重的点头,站起身,让到一旁,紧张的盯着齐澈为莫残歌把脉时的表情。
齐澈把过脉,再查看了他的伤势,不由得暗暗对莫残歌佩服不已,他的伤真不是一般的重,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
如陌见齐澈眉头紧锁,出口的声音带了些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意,问道:“他……怎么样?”
齐澈神色凝重,沉吟道:“伤势非常重,能活到现在,可以算是奇迹了。不过,他体内似乎有一股真气,在护着他的心脉,否则,纵使他意志力如何坚定,也不可能坚持到此时。”
真气?以他的伤势,自身的真气应早就散了,又何来的真气护住心脉?难道,有人救过他,为他输过真气?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又问道:“他,可有救?”
齐澈拧眉,轻轻点头,道:“你们先出去,我立刻为他施针,应该……还来得及。”
如陌与易语一听还来得及,立刻松了一口气,相互望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们并肩坐在院落之中的台阶之上,感受着夜幕的来临。看着广阔的天空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浓厚的墨色阴影,心中压抑的沉重,无法减轻。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越发的不安定。易语感受到她的紧张,便握住她的手,坚定的目光望着她,无声的安慰着。有齐澈在,一定没事,她对齐澈很有信心,虽然心底仍免不了有一丝担心。
如陌感受到她传达给她的信息,心中也渐渐平静下来。齐澈是卓长老的得意弟子,在医术方面的造诣已是青出于蓝,他说来得及,那就一定来得及。残歌不会死,她身边的人,也都不会离她而去。她不允许,绝不。而伤害过他们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齐澈也没有出来。如陌站起身,走到门前,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正在犹豫时,门却被打开了,齐澈一脸疲惫,额头都是汗水。易语不自觉的掏出丝绢为他拭了,齐澈身子一僵,面色有些不自然,偏了头,接过她手中的丝绢,对如陌道:“他还未醒,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你进去看看吧。”
如陌点了头,没有说任何道谢的话,因为,一句谢谢,不足以表达。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立刻走了进去。
莫残歌的面色还是那样苍白,只唇瓣稍稍恢复些微的血色,心跳也有力了许多。如陌握住他垂在床沿的手,静静的凝视他,没有言语。他,没事就好。
莫残歌眉头微微动了动,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柔软肌肤触感,没有睁开双眼。这样的时刻,对他而言,太珍贵,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所以,他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但是,她担忧的情绪,却清晰地传递给了他,令他不由自主的睁开双目,想要告诉她,他没事。
如陌见他醒来,心中一喜,并未松开他的手,只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下来,滴在他的手上,溅开,在他的心里,掀起了狂澜。
她也会为他流泪吗?她竟然会为他流泪!莫残歌自记事起从未曾流过泪的双眼,忽然感到一阵酸涩。有她的这两行泪,他的一生,无论为她做什么,都值了。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虽然很无力,但他仍然努力地抚上她细致的脸庞,为她拭去那对他而言至为珍贵的晶莹泪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异常轻柔,生怕他的手划伤了她的肌肤一般,小心翼翼。轻轻开口,声音无力而嘶哑,道:“我没事,别担心。”
她用力地点头,努力地展露给他一个笑容,亦轻声道:“恩,没事就好。先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等着你醒来。”
莫残歌一贯冷酷的面容,渐渐浮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这么多年,他早已忘记了该怎样去笑。然而,这个笑容,尽管僵硬的不自然,但看起来,却又是那样的欣喜而幸福,仿佛收到了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令她的心不禁一颤,仅仅是这样,他便已心满意足吗?残歌,真傻。
莫残歌合上双眼,睡了大半日,其实他并未睡着。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珍惜这个时刻。用心的感受着她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温暖,记住这每一刻,记住她对他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仅仅是朋友又或者是亲人般,单纯而美好。然而,这对于从不曾有过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万分难得。脑海中她的表情,一一闪过,担忧,心疼,欣喜,疲惫……疲惫,他蓦地睁开双眼,她一定是担心他而一夜未曾未睡,他竟然还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享受着她的温暖,贪恋她这一刻的温情。
如陌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看到他眼中遽然迸发的自责神色,不解的问道:“残歌,怎么了?”
莫残歌收回手,道:“快回去……休息。”
如陌微微一愣,随后淡淡一笑道:“我没关系。你在金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伤的你?”
莫残歌身子微微一震,想到在金国探听到的事,怒意便起,目露愤恨道:“我处理完那边阁中事物,想到煦和神功为金国皇室不外传之功,料定巫邪一定和金国皇室脱不了干系,所以,去了一趟金国皇宫,正巧碰上巫邪,便跟着他到了金国皇后的宫殿。才知道,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金国皇后在背后一手策划,而巫邪只是执行之人而已。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