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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夜,月清,风凉。
圣心湖,聚集无数船只画舫,各个舫中灯火通明,将黑暗的夜空点缀得如同白昼。
一年一度的才子佳人会,是封国民间习俗,这一晚,不论身份贵贱,只要身负才艺,便可一展所长,向意中人倾吐爱慕之情,算得上是封国民间的一个盛会,因此十分热闹。而今年的热闹,明显跟以往大不相同。
有人唱着高亢的歌声,有人吟着动情的词赋,有人出了难猜的谜语,有人对出工整的对联。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和谐,然而,从那些人的表情里,如陌看不出一点由衷的期盼和喜悦,有的,只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谨慎和防备。
亥时将近,以往这个时候,盛会早该散了,但今日的圣心湖,人和船只,不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一只看似普通的画舫之中,如陌临窗而坐,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夜空,面无表情。而她的对面,南宫晔颇有闲情逸致地饮茶听曲,仿佛今日来此,就为游玩赏月。
直到,一声低沉浑厚的铮鸣琴声从湖心传来,整个湖面,陡然安静。先前吟诗颂曲、猜谜对字的热闹声音,瞬间消失。
湖中央再度涌入许多新的船只,船上之人做书生打扮,但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眉宇之间,戾气横生,目光纷纷望向传出琴音的二层画舫,那舫中笙歌艳舞,珠帘垂挂,琴声一响即断,仿若错觉。
如陌与南宫晔无意识地对望了一眼,面上皆无变化,但各自心里,却不如表面那么无澜。
“今夜各路江湖人马聚集于此,为争夺‘息鸣’,必定有场混战。你之前为了救我,功力大损,尚未恢复,不宜动武,实不该来此。”如陌开口,语气听似淡漠。
南宫晔笑道:“你担心我?还是怕我保护不了你?”
如陌没扭过头,略略蹙眉。他笑得轻松,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
长风这时出现,朝南宫晔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话。
南宫晔脸色稍微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凝目看了如陌,眼波一闪,当即吩咐:“长风,立刻送陌儿回府。”
如陌微愣,“出什么事情了?”
“没事。你伤势未愈,这里风凉,该早些回去休息。”南宫晔说完,若无其事牵起她的手,往外走,仿佛真的无事。
一只木船连着脚下画舫,如陌立在船头,话未出口,南宫晔已催促道:“快走。回王府等我,你在这里,我会分心。”他握住她的肩膀,深深望她一眼,那一瞬,好似有无数种感情在他眼底跳跃,呼之欲出。
如陌与之对上,心间一颤,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他的眼角。南宫晔身躯微微一震,拉下她的手,拥她入怀,用力抱了一下,又迅速推离。
“快走吧。”
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这是她此刻感受到的讯息。
湖面的微风突然变得凌厉,带了隐约的杀气。
如陌皱了眉头,在他的注视下转身,想了想,还是回头问道:“你明知息鸣牵系魔宫宝藏是假,为何还要与他们争夺此琴?是为了等魔宫中人现身,好将其一网打尽?”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轻垂眼睫,眸中神色,晦暗难明。
南宫晔道:“我的确很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今日,并非良机。魔宫宫主,也未必会现身。”他眸深如潭,嘴角噙着莫测高深的笑,手掌凝力,朝木船用力一推,水波激荡,小船便疾速朝岸边驶去。
就这样被送离了那个杀气暗涌的圣心湖。
辰王府的夜里,比以往更加安静,那些隐藏在黑暗的气息,全部消失了,就连朝翔苑的四周,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守卫。
长风尽职尽责,将她送回王府。水月正在朝翔苑里踱步,步伐凌乱,似焦躁不安。一见如陌、长风,愣了下,继而上前朝她行礼,然后跟着长风出去了。
“小姐。”沁贞来的很是时候,行过礼,将一张字条恭敬奉上。
如陌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五指一并,那字条即刻化成了灰。
“果然是他们相互勾结!嗜血楼楼主巫邪,他已练成嗜血魔音最高一层……”如陌冷冷说着,忽然话锋一顿,眼中厉光一闪,糟了!南宫晔……
“小姐,您要去哪?”沁贞见她疾步而出,面色凝重,慌忙问道。
“圣心湖。”如陌回答,脚步未停。
沁贞一愣,正要劝阻,窗外忽地闪出一个人来,拦在如陌面前。
“小姐,您不能去!”黑衣包裹着的纤瘦身影,跪地拦道:“为了对付嗜血楼,辰王将王府的侍卫和暗卫调离过半,今夜,正是夜探待月亭的最好时机!小姐,您……不能为一时意气,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意气?微澜,你跟了我三年,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如陌面色微冷,昂首又道:“谁说今夜是绝好机会?你以为南宫晔为何调走那么多人?他若真的要用人,朝廷有的是军队,何用出动王府暗卫!南宫晔命长风送我回府,是否真心为我安危考虑,谁也不敢肯定!待月亭我去过一次,根本看不出密道入口何在,那里的机关,定然设置精巧,不易破解。我若贸然前去,倘若他有心设局,请我入瓮,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前功尽弃?”
微澜愣住,思索问道:“经历了媚毒一事,辰王还会对小姐疑心吗?”
如陌皱眉,“只要他一日不弄清我的身份,他就不可能真正信任我!”
“那小姐何不伪造一个假的身份?”
“当然不行!正因为我身份隐秘,线索无处可寻,他才无从查起。一旦有了假身份,不出半月,必让他查出端倪。”如陌说着,语气微顿,正想吩咐她们赶紧离开,这时后花园方向,突然警铃大作,响声震天。
“有人夜闯待月亭!”
外头传来侍卫的叫声,紧接着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仿佛先前的寂静,只为等待这一刻的苏醒。
微澜和沁贞骇然,对望一眼,皆惭愧地低下头去。
如陌沉目道:“微澜,你赶快回去,别让人发现你离开过朝惜苑。记住,这辰王府的防卫,越是看似松懈,我们越是要警惕!”
微澜连忙领命,遁入黑夜。而沁贞,则被如陌留下。
长风来得极快,见如陌好好的待在屋里,没说什么又走了。刺客很快被抓住,据说是判相叶恒旧部,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叶恒还活着,被关在辰王府的地下密室,因此来寻,不想落入圈套,最终在长风的酷刑折磨之下,招供了最后一党。
夜凉如水,冷月洒下一轮清辉,透窗照在女子身上。如陌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对面书房漆黑无光,心思微悬。
三更已至,南宫晔还未回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您……在担心谁呀?”沁贞试探着问。
如陌眉心一蹙,没有答话,目光依旧望着对面出神。
沁贞想了想,又道:“莫阁主武功高强,他一定能拿到息鸣!”
“我知道。”如陌淡应。
残歌行事,她向来放心。而嗜血魔音,莫残歌有烈焰神功护体,自是不怕,但南宫晔却不同。虽也有神功护体,但为救她折损功力,已不足以抵挡魔音的力量,更何况,是最高一层的嗜血魔音。它不仅能随意控制人的言行举止,更能震碎人的心脉,杀人于无形。船上,他急急让她离开,会不会是突然得了这个消息?那么,他又有没有应对之策?
也许她应该再去一趟的,可若去了,他见她不受魔音所制,必然联想到上一次她提到嗜血魔音的事情,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
“小姐,您是在担心辰王吗?”沁贞观察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再次探问。
如陌淡淡回头,一个清冷的眼光看过去,沁贞连忙垂头,不敢再刺探主子的心事。
顿了片刻,如陌问道:“你是亲自去把我的意思传达给莫阁主了吗?”
沁贞点头道:“是的,小姐。莫阁主知道您要的人在辰王手上,我想……他一定会尽量避免与辰王交手。就怕辰王……”
“他不会刻意与残歌为难。且不说暗阁目前正在为他做事,单凭他功力尚未恢复这一点来看,他就应该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去找武功第一高手的麻烦!”
按正常推理,她本该没错,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南宫晔,是被人秘密抬回王府,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未免引起慌乱,这个消息,被长风封锁得很严,就连同在朝翔苑的如陌,也是第二天一早才知晓。
走出寝居,在院子里遇到齐澈。依旧是玄青色长袍,满身药草气息。
微微点头后,如陌询问道:“他伤势如何?”
齐澈脸色不好的应道:“很重。”
如陌皱眉,“可是被嗜血魔音所伤?”
齐澈摇头,抬眼看她,目光有些复杂,道:“是被烈焰神功震伤心脉,怕是要静养一些日子了。你好好劝劝他吧,这段时间,若再妄动内力,只怕神仙难救。”
竟然如此严重!如陌心头一惊,连忙又道:“他跟莫残歌动手?是为什么?”
“息鸣。”
如陌愣住,“他不是已经相信了,息鸣跟魔宫宝藏并无关联吗?”
齐澈道:“不错,王爷的确是相信,所以争夺息鸣并不为魔宫宝藏!”
“那是为何?”如果不为魔宫宝藏,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理由。
长风这时领着两人朝他们走过来,那两人手里抬着一个箱子,走得极慢,很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箱子里,装的是比他们脑袋还要紧的东西。
见如陌在院子里,长风抬手,示意那两人停下,对如陌行礼道:“小姐,王爷命属下为小姐送琴过来,请问要安置到何处?”
“琴?”
“是的!”长风朝身后那两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立即将箱子打开,如陌朝箱子里看了一眼,面色一怔。
“息鸣?”
可不正是青楼后院的湖面长廊上,玄衣人所弹之琴么?!如陌心头一震,惊诧抬头,问道:“送给我的?”
长风点头,十分确定道:“是。王爷亲口交代。”
如陌怔愣,有些想不明白。
齐澈这才叹道:“王爷对上回失手令小姐落湖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希望有一件礼物,能够表达他对小姐的歉意。齐澈曾听说,小姐最爱琴,所以王爷,就将这息鸣古琴……当成了最好的诚意。”
原来如此!如陌低头看箱子里,垫了软垫安置妥帖的绝世名琴,黑红相间的琴面在阳光底下泛着古朴圆润的动人光泽,而琴面上那一道令人遗憾的裂痕,在此刻仿佛也变成了一种完美。说不上来的滋味,遽然涌上她的心头,他这样拼命夺琴,想不到竟然是为她!而她昨晚,百般顾忌,怕被看穿身份,没有重返圣心湖。若她去了,他必不会受此重伤。
“嗜血魔音虽然厉害,王爷事先已有准备,嗜血楼不足为惧。只是没想到,暗阁阁主莫残歌对此琴竟也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因此才交起手来。莫残歌的武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合王府内数百名精英暗卫,竟还不是他的对手!如此年轻,便有这般成就,此人,倒真是个武学奇葩,不愧他武林第一高手之名!我想,大概也只有恢复功力后的王爷,才能与之匹敌!”
齐澈不无赞叹,随后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如此用过心,小姐……当珍惜才是!”
珍惜……
如陌垂目,敛眉问道:“他现在睡着了,还是醒着?”
“刚刚服了药睡下,不过不影响小姐的探望。”
如陌点头,让长风将息鸣送回南宫晔的书房,长风愣了一下,不知其意,略有迟疑,最后还是照办。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长风命人将息鸣放下后,静静地退了出去。如陌缓步绕过书桌后的楠木屏风,来到里间的屋子,看到南宫晔紧闭着双眼,静静躺在雕花大床上。而这间屋子里,除了南宫晔,还有一个人。
南宫晔派去伺候她的丫鬟,水月。此刻水月正立在屋子中央,远远望着静躺在床上的男子,面上是挣扎和犹豫的表情,似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一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大概是感受到如陌的目光,水月回过头来,看到如陌时,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和妒忌,很快便被淹没在恭敬的神色里。她低头向如陌行礼,如陌淡淡摆手,对刚才的一幕仿若不见,只示意她退下。
当屋子里只剩下如陌和南宫晔两人,如陌回到外间,打开箱子,取出息鸣,轻轻放到里间的桌案上。青葱如玉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琴弦,目光却望向南宫晔苍白的俊脸,耳边,回想着齐澈的那句话:珍惜!
可是她和南宫晔之间的阻碍,并非珍惜二字,就可以化解。
缓缓走到床边,在床前坐了,看到南宫晔的手露在外头,她便想扯了被子替他盖住,但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肌肤,沉睡中的男子手突然一个反转,准确地扣住她腕部的经脉。然后,他才睁开眼睛。一见是她,眼中的凌厉瞬间化做温柔的笑意。但真气已动,他刚想开口叫她,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掩嘴咳了几声,脸色煞白。
如陌皱眉,南宫晔终于顺过气,松开扣住她手腕的指尖,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她没有拒绝。分不清喜怒的目光在她一贯清冷的眼中流转,她定定将他望着,不说话。
南宫晔虚弱笑道:“怎么了?”
如陌垂头,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却不肯松开。她便放弃,由他握着。
“我以为你没那么笨!”她扭过头,去看桌上的息鸣。
南宫晔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见息鸣还在这屋子里,浓眉一皱,正要开口,如陌先道:“是我让长风拿回来的。”
“为何?你不喜欢?”他蓦地松开她的手,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如陌面色一变,立刻拦道:“躺下。”
简直就是命令!南宫晔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别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不由得一愣,却也真的躺了下去,目光望向桌上的那架名琴,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如陌知他误解了她的意思,息鸣和正吟都出自容清琴师的手,她对息鸣的喜欢,并不输给正吟。但她不打算跟他解释。
“你睡吧。”她淡淡地说,说完就起身,要走的样子。南宫晔眉心一紧,反射性地拉住她,问道:“刚来就要走?连多陪我一会儿也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