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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阳,你说我当时要是就死掉了你会怎样?”
“别瞎说。”
“我就是要瞎说,你得回答我。”这几天我都躺在病床上,人一在床上躺久了啊,就着实无聊起来,连我都开始问起这些无聊的问题来。
“不会有这种可能。”他说得斩钉截铁,然后就不让我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出院的时候,秦子阳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说:“苏念锦,我答应你。”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按理说我应该听不懂,但相反,我却是真明白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确信,甚至声音都在颤抖。
我说:“秦子阳,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确信,你确定,你确信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觉得我像是一个复读机,反复地确认,重复。
“嗯。”他道。
我说:“秦子阳,我这一刀真值,这医院没白住。要是知道我就住一次医院就能让你想明白的话,我早就把自己弄进医院了。”
他不高兴地走过来,抱住我,“别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好,不说、不说,你不爱听,咱就不说。”
我呵呵地直闷儿傻笑,我觉得这天空一下子就蓝了起来,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后来秦子阳说要先找洛子,与他合作是最好的途径。
我说,我百分百支持你,秦子阳同志,好好干吧,上级领导看好你。
秦子阳去找了萧洛,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切都没问题,资金方面由他们出,他负责科研开发。
我买了红酒当作庆祝,吃饭的时候我敬他,“秦子阳,我就知道你能行,只要你肯跨出这一步,没有什么事能真正难倒你,我就知道。”
后来秦子阳果然干起来了。
其实在后期,瑞宇集团就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在进行一个开发案的研讨和实施,这个开发案被很多人看中和眼红。但是后来,秦子阳的父母双双入狱,枝大叶大的秦家瞬时倒台,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留。
我常常去他工作的地方看他,给他带些吃的什么的,所有人中我总是第一眼就能看到他,他是那样的显眼、不凡。
晚上我们回去吃饭,秦子阳显得特别开心,他让我闭上眼睛,说有一样东西要给我看。
我笑着说,好啊,然后闭上眼,牵着他的手,我感觉到一个凉凉的东西挂在了脖子上,然后整个人被他带到了镜子前。
“睁开吧。”
是一条链子,在镜子中我看到一条精致的项链,静静地躺在我的胸口。
这条项链真眼熟……
“是你特意去买来的?”我问,眼中已经有着泪花,是感动的。鼻头忽然酸酸的,整个人都酸酸的。
“也不算,正好看到了。”
“骗人,怎么可能是正好看到。”
“喜不喜欢?”他问,声音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平静。这就是秦子阳和别的男人的不同,他们会在问女友喜欢吗时流露出明显的渴望之情,然而秦子阳是没有的,单从他的表情看永远是幽深的。
但这次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用心,这条链子是曾经与他逛街时我无意看中的,一条白金项链,我当时只是随意一说,却没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如果,如果你爱的男人会记住你无意中的一句话,并为之努力去做,讨你欢心,你会不会很感动?
如果这个男人是秦子阳这样的男人呢?
我走上前,深深地吸了口气,踮起脚,看着他的眼,我说:“亲爱的,我很喜欢。”
亲爱的。
多么肉麻的称呼……
叫出来后我只觉得脸热辣辣的,烫得厉害。
我与他从来都直呼姓名,我总是习惯地喊着秦子阳,而他也直接叫我苏念锦,但这一句亲爱的,怎么会脱口得这般自然,是不是午夜梦回之际,反复呢喃了无数次,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境下?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秦子阳累得越发清瘦起来,我知道他是拿命在拼。
有一天他回来,不说话,嘴始终紧紧地抿着。这段日子以来,秦子阳很少和我这样。
“怎么了?”我过去问他。
“上面有人从中作梗,这个案子可能要停摆。”
“因为什么?”
他不吱声,点了一根烟,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自从上次我说对烟味过敏起。
“因为你?”
……
“萧洛摆不平?”
“是萧庆东。”
“难道连对他儿子有利的事他也不放过,他就这么恨你们一家?”
“我爸早些年和他有仇,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事情,不过上一辈子就结下了,那梁子估计没那么容易解开。”
“那怎么办?”
“不知道。”他说,然后抱过我,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处。
莫非所有的一切就要这样前功尽弃?
“要不咱们找找别人去,这个CASE既然有这么大利润可以图,就不怕找不到合伙的人。”
“我有些累了。”
我没有说话,掰开他的手,脱离了他的怀抱,转身进了屋。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靠了过来,从后面揽过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是能感觉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如果这辈子你就这样度过,买廉价的衣服,旅游购物时也要考虑价钱,走到哪里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要为了生计而考虑担忧。秦子阳,如果将来我们就过着这样最平凡不过的生活,你会快乐吗?你会真正的快乐吗?你能够保证会忘记那些前尘往事,当真毫无不在意吗?”
我问的声音很轻很轻,贴在他的耳旁,好似喃喃自语,又好似不懂一般地充满困惑。他却把我越抱越紧。
其实答案很明显不是吗?
在意吗?
在意吗?
不在意吗?
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不是喝了孟婆汤又怎么会轻易忘记,忘记那些高高在上的日子,忘记那些声色犬马的日子,忘记那些众星拱月的日子,忘记那些一个眼神、一个命令就不断有人揣摩执行的日子。
不可能会忘记的。
所以他要逃离T市,逃离那个圈子,下到最底层,去麻痹自己,去放逐自己,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毁了自己。
只是,尽管他如何拼了命地去压抑骨血中那俨然已经不可分离的骄傲,却依然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在影楼里,他说,给我们看最好的那套婚纱。
在新玛特里,他蹙着眉,就没有做工更精致些的?
在公车上,他扶着把手,紧紧地抿着唇。
在被人呵斥时,身侧紧握的双拳,还有那极力压抑的怒火。
在公园里,无意间流露的烦躁。
在工作时,那足以使他麻木失神的工作量。
在购物时,对着购物车里那些选购的东西时刹那的愣神。
在面对高楼大厦时,些许的停顿和迷茫。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极力压抑、克制的,却又掩饰不住。他是秦子阳啊,他不是别人,他怎么可以平凡,又怎么能够安于平凡?
秦子阳把被子给我拉上来一些,挡住了我露在外面的肩头。
“明天去买个空调,这里的气候不比北方,到了冬天潮气重。”
“没事。我身体一向不错,倒是你,真是瘦得吓人,一靠近都觉得硌得骨头疼。”
他笑着把我搂进怀里。死死地搂着,“真的疼了,嗯?”
那句“嗯”,格外悠长悱恻。
“是啊,真的疼了。我说你可得多吃点了,明儿我去买点好吃的给你做了,赶紧把自己给我弄胖点,不然下次不让你抱了,一抱啊弄得我浑身都疼,不舒服。”
他不说话,眼睛忽明忽暗的,我这才发现我跟他说话时不经意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那就先抱抱,看看是不是真的疼了。”
第二天,我公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秦子阳也没叫我。我揉了揉眼睛,喊了他几声,发现没有人在。
我先起来洗漱一番,然后去买了一些菜。晚上饭菜刚做好的时候秦子阳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眼神有些激动,也不能说是激动,就是再激动的事,他秦子阳都有本事压抑得脸部线条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我却是能够感受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问他,顺便盛了一碗饭给他。
“没什么。”
他就是这调调,看,这会儿,连那激动也压了下去,沉着脸,要不是这阵子和他待久了,还真看不出来。其实我真挺同情他以前的下属的,除了慵懒的、高深莫测的笑容和嘴角那疏离冷傲的微扬,他大概总是这样一副表情,让揣摩他的人看不透,也就越发地惊惧起来。
“少扯,你当我是谁,什么事儿赶紧说,不然不让你吃饭。”
他直直地看了我几秒,又低下头。接过我手中的饭,扒拉了几口。
我也不再催,等着就好。
果然,他扒拉了几口饭后,那活动的筷子停住了,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国外吗?”
这次轮到我愣了几秒。国外,另一个国度,风土人情截然不同,甚至有可能是大洋彼岸。
“去哪里?”
“美国。”
“多久?”
“不知道。”
彼此沉默了一阵。我坐下来,拉开凳子,夹了几口饭菜,然后等他吃完饭,收起了碗筷,又突然有些想家,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你总也不回来,你爸这几天总叨咕着想你,啥时候不那么忙了回来看看。”
“嗯,行,过阵子得了空我就回去。”
“你自己多注意点啊。唉,要不,我看干脆就回来得了,离得还近,省得一个人在外,我和你爸总是不放心。”
“我没事,都多大的人了,在外面也久了,没啥好不放心的,倒是你们两个年岁大了,我不在身边,有时还真挺挂心的。”
“我们不用你担心,你就把你自己顾好就行了。”
“嗯,那行,我先挂了,你们早点睡。”
挂了电话我又走向窗口,打开窗,一股冷气涌来,倒是不觉得冷,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
望着那漫天的繁星,还有那轮明月,心里有些许的情绪在流淌。
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抱住自己,我转过身,拥住他。
“我跟你去。”
秦子阳紧紧地把我往怀里搂,他是激动的,他紧搂着我的手那明显的颤抖足以证明。
“我会成功的。”
没有别的话,但是只这一句便是对我最好的回答。
收拾了行李,我辞了职,临走的时候遇到门口站着的许莫然。
“要走?”
“嗯。”
“和他?”
“嗯。”
……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彼此之间沉默一片。
“我请你吃饭,就当……送行。”好半晌,话语从他嗓子眼中挤出,随即,他转身,径直往下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总是难以拒绝。
当天晚上,他连着喝了几杯酒。
酒到肚子里多了,情绪难免不像往常那样防备得一丝不露。
“他当真值得你为他付出如此之多?”
“值得。”
“那好,那只希望他能够对你好,这样你便能够幸福。但我私心里又总是希望他对你不够好,因为你就会不幸福,而你不幸福了就可能会来找我,也许那本来没有一丝的可能就会有了一丝甚至几丝,大概人都是这样矛盾的。”说完他又猛灌了自己几杯。
“嗯,人是都挺矛盾的。”我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倒满了酒,“来,莫然,我敬你这杯。不为别的,只为了我们相识一场。”
“好,好一个相识一场,呵呵。”他自顾低笑着,却未再说一句。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淡黄色的液体泛着涟漪,顺着喉咙喝下去,泛着些微的苦意。
最后我与他默然不语,酒酣耳热后出来时,许莫然突然转过身,牢牢地扣住我的手腕。
我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深深的海洋,他一拉,我就跌进了他怀里。
我刚想要挣扎,却听他说:“别动,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于是我不动了,但下一秒我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秦子阳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许莫然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转过身,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着,良久。然而就在我惴惴不安时,两个人却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这时,许莫然走了过去,他贴近秦子阳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便挺直背脊,向暗影处走去,再未回头。
我望了一眼许莫然,便跑到秦子阳的身边,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可还是在一路沉默后拉着秦子阳的手。
“我和他没什么,临别的一抱,你懂的,在现实与小说中都会存在的情景。”
他顿住了脚步,低下头看着我,“我懂。”
第二天,航班直飞纽约。我们到了纽约,这座传说中融合了地狱与天堂的城市。
到了这之后有一个白皮肤的年轻人接待我们,大大的牌子上写着:John!
其实我英文并不算很好,语言不通,这是一个多么大的障碍。可是,我是不可能放弃秦子阳的,不是吗?
但其实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当时说,我不会去,那么他还会执意去吗?
我没问,因为我是苏念锦,苏念锦是不会阻止秦子阳前进的脚步的。
来的人给我们安排了房子。在纽约这样地皮贵到惊人的地方有一间公寓提供给我们已经相当不错了,尤其是这里的公寓档次要比国内高得多。在这里,给一所名牌大学最资深的终身教授的最高待遇就是给他一个特定的停车位,上面会标有某某教授的名字,不然依照纽约的市价,每小时的停车费都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我和秦子阳在这里开始了我们新的生活。
因为语言不通,文化不同,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觉得很惶恐,然后像一只大爬山虎一样紧紧地贴向秦子阳的身子。
他就笑我,说我的身体越来越有黏力了,但总是会把胳膊张开,拉平,让我直接躺在上面。躺上去后,他会习惯性地弯曲被压到的小臂,用手梳理我的头发,一下一下,偶尔会调皮地摸着我的耳垂,那是我的敏感地带,每次被触碰的时候浑身都会升起一股战栗,他却装作不知,继续时轻时重的“自娱自乐”。
可是我心里暖暖的,这种暖比惶恐的情绪来得还要凶猛和持久。
我们的欢爱并不像以前那样激烈频繁,更多的时候喜欢紧紧贴在一起,互相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却不会说太多的话,因为他每天都很累很累,累出重重的黑眼圈,我总是取笑说自己领养了一只大熊猫。
他就会凑上脸来说:“大熊猫啊,那可是国宝,你领养的是一只国宝,你可得偷着乐了。”
说完后又继续低下头,忙着那永远也忙不完就连上厕所也要时刻盯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