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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敦也简短地回答,幸平也默默点头。
“也就是说,”翔太竖起食指,“没有人接近过这里,但幸平的信消失了,月兔的信投进来了。牛奶箱和卷帘门我都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机关。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敦也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抱在脑后。
“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会这么苦恼啊。”
“幸平你呢?”
幸平晃了晃圆圆的脸颊。“我不知道。”
“翔太,你想到什么了吗?”
敦也一问,翔太就低头看着三封来信。
“你们不觉得纳闷吗?这个人竟然不知道手机,还以为是外来语。”
“就是开个玩笑吧。”
“是这样吗?”
“当然是,现在哪儿有不知道手机的日本人啊!”
翔太随即指向第一封来信。
“那这怎么解释?这上面提到‘明年的奥运会’,可是仔细一想就知道,明年既没有冬季奥运会也没有夏季奥运会。前两天伦敦奥运会才刚闭幕。”
敦也不由得“啊”了一声。为了掩饰失态,他皱起眉头,揉了揉鼻子下面。“一定是她记错了吧?”
“是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记错吗?她可是以参加奥运会为目标啊。而且她连可视电话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也太离谱了吗?”
“那倒也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特别诡异的事。”翔太压低了声音,“我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注意到的。”
“什么事?”
翔太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然后才开口。
“敦也,你现在手机是几点?”
“手机?”敦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四十。”
“嗯。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还是……跟我来吧。”翔太站了起来。
他们再次从后门来到屋外。翔太站在屋子与隔壁仓库的空隙当中,抬头望着夜空。
“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我记得月亮是在正上方。”
“我也记得,怎么了?”
翔太目不转睛地望着敦也。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月亮的位置几乎没变过。”
敦也愣了一下,不明白翔太在说什么。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心脏狂跳,脸颊发烫,背上冷汗直流。
他拿出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月亮没有移动?”
“也许现在这个季节月亮就是不大移动吧……”
“哪儿有这种季节!”翔太立刻驳斥了幸平的意见。
敦也看看自己的手机,又看看夜空的月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对了!”翔太开始操作手机,像是在给哪里打电话。
打着打着,他的脸色僵住了,眼睛眨个不停,失去了刚才的从容。
“怎么啦?你在给谁打电话?”敦也问。
翔太没作声,把手机递了过去,示意他自己听。
敦也将手机贴到耳边,里面传来一个女声:
“现在为您报时:凌晨两点三十六分。”
三人回到屋里。
“不是手机坏了,”翔太说,“是这栋屋子的问题。”
“你是说,屋里有什么东西让手机的时钟不准了?”
对敦也的看法,翔太没有点头认同。
“我觉得手机的时钟没有出错,还在正常运转,只是显示的时间和实际时间不一样。”
敦也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我想,可能是这栋屋子和外界在时间上被隔绝了。两边时间的流逝速度不同,这里很长的一段时间,在外界只是短短一瞬间。”
“啊?你说什么呢?”
翔太又看了一眼来信,然后望向敦也。
“没有人靠近这间屋子,幸平的信却消失了,月兔的信也来了。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那么,我们不妨这样想,有人取走了幸平的回信,读过后又送来了下一封信,只是这个人我们看不到。”
“看不到?是透明人吗?”敦也说。
“噢,我懂了!是幽灵在捣鬼。这里还有这玩意儿啊?”幸平缩起身体,环视着周围。
翔太缓缓摇头。
“不是透明人,也不是幽灵。那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指着三封来信,继续说道,“是过去的人。”
“过去?什么意思?”敦也的声音高了八度。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卷帘门上的投信口和牛奶箱连接着过去。过去的某个人把信投到那个时代的浪矢杂货店里,现在的这个店就会收到。反过来,我们把信放到牛奶箱里,就会进入过去的牛奶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从这个角度来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月兔是过去的人—翔太最后得出结论。
敦也一时哑然。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大脑自动拒绝思考。
“怎么可能?”他好不容易说出话来,“不可能有这种事!”
“我也这么觉得,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不同意,你来另外想个解释,要说得通的。”
被翔太这么一说,敦也无话可答。他当然想不出其他说得通的解释。
“就因为你要写什么回信,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麻烦!”敦也不由得迁怒于幸平。
“对不起……”
“别怪幸平了。如果被我说中了,这可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我们是在和过去的人通信呢!”翔太两眼放光。
敦也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走吧!”说着,他欠起身,“离开这地方。”
那两人惊讶地望着他。“为什么?”翔太问。
“因为这里让人觉得不舒服。万一事情越来越麻烦就糟了。走吧,可以藏身的地方有的是。在这间屋子里待再久,实际的时间也几乎没有变化。如果天一直不亮,我们躲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
然而那两人没有同意,都沉着脸默不作声。
“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呀!”敦也吼道。
翔太抬起头。他的眼里闪着认真的光芒。
“我想再待一会儿。”
“为什么?”
翔太侧头沉吟着。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正在经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不,该说是一生都不会再有。所以我不想白白浪费。你要走就走吧,我还想在这儿再待一会儿。”
“待在这种地方干吗?”
翔太看了眼桌上的一排来信。
“写写信啰。能和过去的人交流,真是太棒了。”
“嗯,没错!”幸平也点头附和,“这个月兔的烦恼也不能不帮她解决啊。”
敦也看着两人,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摇头。
“真搞不懂你们俩,到底在想什么呢?跟过去的人通信,有什么好开心的?算了吧,要是被卷进怪事里怎么办?我可不想牵扯进去。”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放松下来。
敦也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随便你们了,反正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他回和室抓起提包,看也没看两人便从后门离开。抬头望向天空,那轮圆月的位置依然几乎没有变化。
敦也取出手机。他想起手机里内置有电波钟,便试着自动校时。一瞬间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和刚才报时电话里听到的时间分毫不差。
路灯寥寥的幽暗道路上,敦也一个人走着。深夜的空气冰凉沁人,但他脸上热得如火烧一般,浑然不觉。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他想。
投信口和牛奶箱通向过去,名叫月兔的女子是从过去寄来的信?
太荒唐了!虽然这么想的确解释得通,但实际上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有人在捉弄他们。
就算真的被翔太说中,那种不正常的世界,绝对是敬而远之为妙。万一出了什么事,谁也指望不上,只能自己顾好自己。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若非必要,和别人扯上关系不会有任何好事。更何况对方是过去的人,并不能帮现在的他们什么忙。
走了一阵子,敦也来到了大路上。身边偶尔有车经过。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前方出现了一家便利店。
我饿了—他想起幸平可怜巴巴的声音。待在那种地方,如果不睡上一觉,只会更加饥肠辘辘。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办呢?还是说,只要时间不流逝,肚子也不会变饿?
这个时间去便利店,只怕会被店员记住长相。更重要的是,还会被监控系统拍到。那两人就不管了,他们俩会自己解决的吧。
想是这么想,敦也还是停下了脚步。现在便利店里除了店员,似乎没有别人。
敦也叹了口气。没办法,谁叫我人好呢—他把提包藏到垃圾箱后面,推开了玻璃门。
买了饭团、甜面包和瓶装饮料,敦也离开了便利店。店员是个年轻人,一眼也没看敦也。监控系统虽然可能在运作,但这个时间买东西,也不见得就会被警察怀疑。没准人家反倒会想,如果是案犯,这样的举动也太反常了吧。敦也决定尽量往好处想。
他取回藏起的包,折返来路。把吃的给了那两人就走,他可不想在那栋古怪的屋子里久留。
很快废弃屋就到了。庆幸的是,路上一个行人也没碰到。
敦也再次打量着这栋屋子。望着紧闭的卷帘门上的信箱投递口,他不禁想,如果现在从这边投下信件,会到达哪个时代的浪矢杂货店呢?
穿过屋子与仓库间的空隙,他来到后门外。门敞开着。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走了进去。
“啊,敦也!”幸平兴高采烈地说,“你回来啦!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一个小时?”敦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十五分钟啊。而且我不是回来,是给你们送吃的。”
“哇!”幸平眼前一亮,马上伸手去抓饭团。
“在这儿待着,什么时候天才亮啊?”敦也对翔太说。
“这个嘛,我已经想到好办法了。”
“好办法?”
“后门现在敞开着,对吧?”
“嗯。”
“这样屋里和屋外的时间就同步了。我和幸平试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最后才发现的。而且这样一来,和你的时间差也只有一个小时了。”
“这样啊……”敦也凝视着后门,“这到底是什么机关啊?这屋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知道,不过这样你就没必要出去了。待在这儿也能等到天亮。”
“是啊,还是在一起的好。”幸平附和道。
“可你们还要写那奇怪的信吧?”
“有什么关系嘛。你要是讨厌的话,就别管了。不过我们其实挺想听听你的看法。”
听了翔太的话,敦也皱起眉头。“我的看法?”
“你出去后,我们写了第三封回信,然后又收到了来信。你先看一遍嘛。”
敦也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都似乎有事要告诉他。
“我也就看看啊。”说着,他坐到椅子上,“你们回信是怎么写的?”
“这里有草稿。”翔太把一张信纸放到他面前。
翔太他们的第三封回信内容如下。写信的应该是翔太,字很好认,也用上了汉字。
关于手机的事,你还是忘了吧。这跟现在的你没有关系。
请再多说一些你和男友的情况。特长是什么?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吗?最近有没有一起出去旅游?看过电影吗?如果喜欢音乐,最近的大热歌曲里你喜欢什么歌?
如果你能告诉我相关的信息,我就可以更好地给出建议。拜托了。
(写信的人换了,请不要在意。)
浪矢杂货店
“这都什么呀?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敦也扬着信纸问。
“因为首先要搞清楚这个月兔是什么时代的人,不然说话也对不上啊。”
“那直接问‘你是哪个时代的’不就行了?”
听了敦也的回答,翔太皱起眉头。“你得替对方想想,人家可不知道这个状况。突然问这种话,她只会觉得我们脑子坏了。”
敦也鼓起下嘴唇,伸手抓了抓脸颊。他实在没法反驳。“那对方是怎么回答的?”
翔太从桌上拿起一封信。“你先读读看。”
干吗这么神秘兮兮的,敦也心里嘀咕着,从信封里取出信纸展开。
感谢您再一次的回信。上次投完信后,我一直在查询手机的事情,也向周围的人打听过,但还是不明白。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如果跟我没有关系,现在就不去多想了。如果有一天您能告诉我,我会不胜感谢。
您说得对,应该多跟您说说我们是怎样的人。
就如第一封信中所说,我是一名运动员。他以前也从事同样的运动,我们因此而结识。他也曾是奥运会候选选手。但除此之外,我们都是很普通的人。说到共同的爱好,应该是看电影。今年看过的电影有《超人》、《洛奇2》。《异形》也看了,他觉得很精彩,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类型。我们也常听音乐,最近比较喜欢Godiego和南天群星这两个组合。您应该也觉得《可爱的艾莉》是一首名曲吧?
写着写着,我又回想起他还没生病时的日子,心情愉快多了。莫非这就是浪矢先生的目的?无论如何,这样的往复书简(或许这么说有点怪)的确鼓励了我。如果可以,明天也期待您的回信。
月兔
“原来如此。”读完信后,敦也喃喃道。
“《异形》和《可爱的艾莉》啊……这样就能大致知道时代了吧?应该是咱们父母那一辈人。”
翔太点点头。
“刚才我用手机查了一下。噢,对了,这间屋子里没有手机信号,打开后门就有了。这个先不提,我查了信上提到那三部电影的上映年份,都是一九七九年。《可爱的艾莉》也是一九七九年发布的。”
敦也耸了耸肩。
“挺好啊,这样就能确定是一九七九年了。”
“没错。也就是说,月兔想要参加的奥运会,是一九八○年的那届。”
“应该是吧。那又怎样?”
翔太目不转睛地盯着敦也,仿佛要看穿他内心深处。
“怎么了?”敦也问,“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幸平不知道也就罢了,连你也……”
“快说是怎么回事?”
翔太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一九八○年的奥运会在莫斯科举行,日本抵制了那届奥运会。”
5
敦也当然也知道那件事,只是不知道是发生在一九八○年。
当时还是东西方持续冷战的时代,事件的导火索是一九七九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为了表示抗议,美国首先宣布抵制莫斯科奥运会,并呼吁西方各国采取一致行动。日本对此一直意见不一,但最后还是选择追随美国抵制—翔太从网上查到的内容概括起来就是这样。敦也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只要写信跟她说,明年的奥运会日本不会参加,你把比赛的事忘了,尽管去照顾恋人不就行了。”
听敦也这样说,翔太苦着脸。
“这种事,写了人家也不会信吧。事实上直到正式决定抵制之前,日本的选手们一直都相信他们能参加奥运会。”
“要是跟她说我们这儿是未来世界……”说到这里,敦也皱了皱眉,“不行吗?”
“她只会觉得我们在开玩笑。”
敦也啧了一声,一拳捶在桌上。
“那个,”一直没作声的幸平犹豫着开口了,“一定要写理由吗?”
敦也和翔太同时望向他。
“我是说……”幸平抓了抓后脑勺,“真正的理由不写也不打紧啊,就直接说‘总之别训练了,去照顾你男朋友吧’,不行吗?”
敦也和翔太对看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你算说对了。”翔太说,“当然行咯,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她就是因为想知道该怎么办,才来寻求建议,可以说把我们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没必要告诉她真正的理由,就明白跟她说,如果真的爱你男朋友,就应该陪伴他到生命最后一刻,他内心也是这样期盼的。”
翔太拿起圆珠笔,开始往信纸上写字。
“这样行吗?”
说着,他把写好的信给敦也看,内容和他刚才说的基本相同。
“可以啊。”
“那就好。”
翔太拿着信从后门出去,关上了后门。敦也侧耳细听,先是打开牛奶箱盖子的声音,接着啪嗒一声,盖子关上了。
几乎同一时间,“啪!”店门口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敦也走进店铺,往卷帘门跟前的瓦楞纸箱里看去,里面有一封信。
衷心感谢您的回信。
老实说,我没想到您会给出这么干脆的回答。我原本以为您会回答得更含糊些,最后让我自己作出选择。但浪矢先生没有做这种半吊子的事。正因为这样,“咨询烦恼的浪矢杂货店”才会受到人们的喜爱和信赖吧。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陪他到生命最后一刻。”
这句话深深刺入了我的心。一点也没错,没必要再犹豫了。
然而,您说“他内心应该也是这样期盼的”,我却很难这样认为。
事实上今天我给他打了电话。我想告诉他,我准备按照浪矢先生的建议,放弃参加奥运会。但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抢先对我说:“有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我更希望你用来训练。虽然听到你的声音很开心,但想到我们说话的时候,或许已经被对手拉开了差距,我就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