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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的老人们想了一套方案,或许能慢慢让于修恢复。只是这个方案不仅耗费人力,而且还可能会持续很长的时间。所说的耗费人力,其实就是姜越一个人的,他必须每时每刻陪在于修身边,以保证于修不会伤人。
对此姜越表示:很好,很完美。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姜越这样说。
现在每天姜越都在那所古老、布满封印符咒的宅邸里陪伴着于修。表叔公他们准备了清心经,让姜越早晚都要诵读给于修听。因为有好多字都不认识,表叔公还来教他,姜越认真学习,然后在经书上给字注拼音,在下面写上各种白话理解。
表叔公说,你媳妇现在没人性,这些话你要自己先理解,然后讲给他听。虽然是个邪物,但也跟刚刚出生雏鸟一样,只要好好引导,还是能救回来的。
姜越老实应下,从此放下其他一切事情,家主也不去竞选了,专心的陪伴于修。
因为姜越的时刻陪伴,于修自从墓地出来后,倒是没有伤过人。于修喜欢扒在姜越身上,每天早晚姜越一个字一个字地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的时候,他就乖巧的靠在姜越怀里,安静地望着姜越。
就这样,日子倒也过的充足。
有的时候姜越也会带于修出去走走,那个时候总是要用黑色的袍子将于修层层包裹起来。姜越背着他在田野间行走,于修就紧紧趴在他背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躲在黑色的帽檐下偷偷地观看外面的阳光和原野。
树木,山川,河流。
清风拂过野草,山鸟在林间悠闲地飞过。
男人沉稳的声音在絮说着话语,“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是有点讨厌你的……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谈谈心,等你好了,咱们去旅游吧……”
于修将耳朵贴在男人的后背窝上,眼眸中流光绯色,如远方的天幕一般,漫天霞光,火烧连云。
太阳大日子里,年轻人们都会用一辆大板车,推着一个大木桶进来。那个大木桶十分粗壮,需要四个成年男子合力抬起。木桶抬进院子里,放在古旧的青石板地面上,一看,里面盛满了冒着热气的水,散发着浓烈的药草味道。
“那,越哥,我们先走了。”姜墨说道。
“辛苦了。”姜越拍拍他的肩膀,将他送出院门外。
“哦对了,阿昴和里泽朱利安他们都去参加白姐的婚礼了,下个月他们应该会一起回来。白姐回门。”姜墨又转过头说道。
“嗯,知道了。”
等年轻人们都走了,关上院门,姜越转过身来。
门扉处一个脑袋飞快的缩回去,等了大约五秒,见没动静,又慢慢地探出来。
半下午的夕阳打在那个站在院子中间的男人身上,恍然有些熟悉。于修偏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迷茫的神色。
“过来。”姜越招手道。
于修转过身缩了回去。瞧见那院子里的大木桶,他知道又要洗澡了。
等姜越追进去,于修已经爬到了房梁上,他四肢并用抱着房梁柱,动作灵活的很。就是头发太长,笔直地坠下来,已经垂在地上。
“下来。”姜越喊道。
于修紧紧抱着房梁,两只眼睛凶狠地瞪着底下的男人。
姜越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握着剪刀走到屋子中央,捻起一撮那笔直的头发——剪了下去。
于修瞬间开始满脸惊慌地乱叫,在房梁上翻来翻去,但就是不下来。大概这就是动物的本能——不想洗澡,更不想被剃掉毛啊!
姜越倒是剪的欢快,咔嚓咔嚓,很快剪了一地的头发。于修已经开始哭了。
其实倒不是姜越心狠,于修这头发简直太长了,不是一点点,至少五六米长!于修还爱乱跑,动不动爬房梁跳房顶,很容易就被缠着。每次他一缠起来挣不掉也是哇哇大叫,姜越解了几次,解不开,干脆拿剪刀直接剪掉。
于修特别宝贝头发,急了还挠人,给姜越挠的满脸满手的血。姜越黑脸,于修也龇牙咧嘴,两个人时常为了头发或洗澡的事儿打架甚至冷战。但是到了晚上,等姜越睡的迷糊的时候,又经常感觉到有个小舌头在白天被挠的那些伤口上轻轻舔舐——虽然那些伤口早已愈合,但是于修自己心里还是心疼的吧。
姜越弯下腰将那些头发收集起来的时候,于修又跳下来准备挠他。因为这次剪的太厉害,于修简直气急败坏了。呼啦一爪子在姜越背上挠出一个大口子,瞬间姜越的白衬衫上就浸出一片血,姜越也因为剧痛,整个人往前栽下去。
这次倒下去了,半天没起来。
于修原本挠了一爪子就重新爬回房梁等姜越反击,可是这回等了好一会儿,姜越始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背上好大一滩血,越来越大,也没有白光出来治愈。
于修一下子就慌了。他跳下去跑到姜越面前,两只手无措地在姜越手臂上推了推。
姜越依然没有起来。
于修推了几下,始终不见姜越起来。他惊慌无助,抱着姜越凄厉地哭喊起来。那声音又尖又利,犹如千鸟齐齐哀鸣,一霎时通达方圆十里。
“别叫。”被这凄厉的叫声刺的耳膜疼痛,姜越轻咳着醒转过来。
于修顿时就不叫了,闭上嘴巴,两只大眼睛里还挂着泪珠,望着姜越,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姜越坐起身来,声音有几分虚弱,他指着外面院子里的木桶。再不洗那水凉了药效都没了。
“去,洗澡。”姜越说。
于修有些犹豫。姜越抬起头来,一双黑沉沉地眼睛不悦地盯着他。
于修立马站起来蹬蹬蹬跑到院子,噗通一下跳进水里。他头发还在地上拖着,一跳进去他就浑身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转过身来扒拉在木桶缘边,眼巴巴地等着姜越过来给他搓澡。
后背上火辣辣地疼,姜越慢慢站起身来,心想怎么这一爪这么厉害,半天也缓不过神来呢。幸而伤口也慢慢复原了,姜越没怎么多想,拿了洗澡帕走到院子里。
于修这回就老实多了,十指紧紧扒着木桶的边缘,满脸狰狞。却也仍由姜越给他脱了衣服,舀着那些对他来说满是臭气的水淋在他身上。
这时院子外面咚咚咚跑来一群人,“阿越!阿越!”
是表叔公他们。
姜越应了一声,“什么事啊?”
于修在洗澡,他也不方便去开门。
“阿越你没事儿吧?”门外的人焦急地问道。
是方才那阵凄厉地叫声惊动了人了,姜越连忙说:“没事儿。你们回去吧。”
老人们又在门外嘀嘀咕咕一阵,几分钟后方才散去。
姜越拿了一把剪刀,将于修拖在地上的头发全部剪了,这回剪的更狠,头发都直接齐腰了。于修眼睛瞪地大大的,十指在木桶上挠出深刻的痕迹,仿佛在克制着极大的本能。
后来姜越才从兰桑那里知道,其实于修这种魔修,神经非常敏感。剪头发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很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痛感的事情,对于修来说却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竟然能让你剪他头发,一定是爱你爱到骨髓里。”兰桑惊奇地感叹着,“而且还是在他没有思想的时候,完全是最原始的本能。”
“他到底有多爱你啊……真是可怕。”兰桑后背一阵阵发凉。
姜越望着自己的手,颤颤发抖。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剪过于修的头发。甚至后来于修恢复记忆之后,他觉得自己头发太长了,主动提出要剪头发,都被姜越强制否决了。
“我喜欢长头发。”夏日的午后,于修坐在藤椅上,摸着自己齐腰的头发稍沉思。男人有力的手臂从后面轻轻拥住他的肩膀,“很好看,别剪了。”
“真的吗?”于修转过头看他,“可是我看你们都是短发,我一个人留着长发,不会太奇怪吗?”
姜越被他脸上认真的神态逗笑了,凑过去在那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口,“反正你都是我老婆了,奇怪不奇怪,别人又管不着。我喜欢就行了啊。还是说,除了我,你还在乎别人的看法吗?”他捏着于修的下巴调戏他,“我喜欢看长发,你要剪成短发去勾引谁?嗯?”
于修被他说笑了,挥开他的手:“滚。”
“那你跟我一起滚,咱们去床上滚。”姜越蹭到他颈窝里乱啃乱舔,于修笑着一个劲儿的躲,“不要脸。”
“有了你我还要什么脸。”姜越深深吸了一口于修肩窝里的气息,迷醉地闭着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表叔公他们的那套法子起作用了,自从那次剪头发后,于修似乎隐隐在开始恢复了。
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还是白丹含。
那天白丹含带着她的新婚丈夫回来,姜昴姜墨他们在白房子的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打麻将。里泽也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朋友。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传出很远。
姜越每天都在那老宅子里,自己也快呆不住了。这一天他拿到特意让人打制的特质手铐,将于修和自己的手铐在一起。表叔公说,于修渐渐适应了人的生活。他可以试着多跟人接触一下了。
“我们现在出去玩,你答应我,不要乱抓人。嗯?”姜越满脸认真严肃地说道。
于修看着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姜越没太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而且自从那次剪头发的时候受过一次伤,于修再也没挠过他。他每天都跟于修在一起,是以并没有多想。
他只是觉得于修这两天都很乖,他捧着于修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像是奖励一般。
“好!出发咯!”姜越的声音元气满满。
于修微微低下头,慢慢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因为已经适应了光线,于修现在出门已经不用老是罩着黑袍。今天姜越给他换上了一套白色的棉衬衣和浅色长裤,外面配着简约风衣,看起来清新舒适,就像水莲花一样清透美丽。就是那头发,之前被姜越剪的像狗啃了的,今天只好拿发带扎起来,扎成一个马尾垂在后面。于修每走一步,那马尾就在背后轻轻甩动一下。于修神经敏感,总是控制不住时不时的侧头往后看。
姜越牵着于修出了老宅子,路上有遇到各种人。比较陌生一点的小辈会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朝姜越行礼。稍微跟他熟一点的,老远就很大声的喊:“越哥!!又带嫂子出来兜风啊!!一起玩啊!!”
姜越只是笑笑,“你们自己去。”
也会遇到一些长辈。长辈会问他:“阿越,你媳妇儿好了吗?”
姜越也总是满脸笑容的说:“好了,好了。”
白房子这边老远就看见姜越牵着一个高个子长头发的大美人走来,白丹含的新婚丈夫还在感叹:“啊,那个就是姜越啊,真是好帅呢。不过他女朋友好高啊!”
虽然姜越看起来高了于修一个头,但是于修毕竟也是将近一米八的个子,身形也已慢慢恢复了正常成年男人应有的体格。老远看去,若真是个女人,的确是有些壮了。
白丹含悄悄在她丈夫耳边低语了一句,对方先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就恢复了平常,“嗯,挺好的。”
等姜越和于修到了,一家人都迎出来。里泽的女朋友和白丹含的丈夫都上来认识,姜越跟他们问好握手。于修始终只是安静的站在姜越身后。一番介绍寒暄,倒也不显得尴尬。
姜墨他们招呼姜越打麻将,程若清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那铐在两人手上的手铐。顿时有些不悦,“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进屋去。”
其他人也看到了,但是都故作镇定,不敢有太大的反应。
姜越就进了屋子,来到后院。白丹含和里泽也跟了进来,端了咖啡点心糖果放在花廊下的桌子上,想着跟姜越聊聊天,也不至于让他们两人坐在这里觉得尴尬。
“越哥,那你今年不是就不去竞选家主咯?”里泽问道。
姜越摇摇头,“暂时搁下吧。”
“那你叔叔他们同意吗?”
“嗯。”姜越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里泽便不再问这个问题,从来姜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能管到他呢。
阳光从花藤上稀疏地洒下来,姜越似乎有些想睡觉。忽然侧眼瞟到白丹含正拉着于修的手,登时吓得坐起身来一把拽过于修的手。
“别碰他!”姜越厉声道。
白丹含被他这突然一吼,有些愣。
姜越说:“他会脾气不好,会挠人。”
“不会啊。”白丹含愣愣地说,“我刚在给他看手相,都看了好一会……小越,你现在这么小气,连给人摸一下都不行啊。”
她眼睛又落到那铐在于修手腕上的手铐,心里觉得姜越这样有点太过分了,但是她也没说出来。
见没有伤着人,姜越陡然提起的心又落下来。他捏捏于修的手心,正要打算奖励一下于修今天特别乖的时候,突然僵住了。
他转头看向于修的脸。
于修垂着眼,一脸面无表情地对着地上。
“……于修?”姜越试着喊了声。
于修抬起头来看他。
“于修。”姜越抓住于修的手,眼神有些激动,“于修,你喊我一声好不好?”
于修别过头。
姜越瞬间欣喜若狂一般,扑上来一把抱住于修,“你醒了!你醒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已经醒了!我等了这么久,你居然还骗我!醒了也不让我知道!你到现在还要跟我演戏!你这混蛋!!”
他一边说着,情绪激动,眼泪都飚出来。
白丹含和里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混乱中只见于修微微皱起眉,一脸不耐烦地‘啧’了一下。
姜越就彻底嚎啕大哭起来。
“于修!!!老子要艹你一万遍!!你个神经病!!!疯子!!!”姜越是彻底情绪释放了,放飞自我,一边狠狠地骂,一边又把于修往死了抱。
于修终于受不住他这泼皮一般的阵势,开口:“滚。”
姜越嗷的一嗓子,嚎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