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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好一个律人先律己的马将军!好!甚好!”卓飞大声褒赞,但可怜的马发却不知卓飞这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说反话,而素来能够较好领会恩师心意的王挫和吴天,此刻也心中戚戚,不敢对恩师的行为轻易下断语。没办法,咱师傅翻脸比翻书还快,谁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
“小侄惭愧,叔父您老息怒,息怒。”马发被卓飞盯怕了,心中总觉得自己这个年轻的叔父绝不会如此好说话,为求稳妥,忙软言认错。
卓飞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将跪在面前的侄儿扶起,又和蔼地言道:“贤侄莫惊,其实叔父方才逼你饮酒只是为了试探你一下罢了。哈哈哈......”
试探?
众人皆一头雾水。
卓飞得意地望了一眼帐中人,忽然长身而起,一手扶剑,一手摇扇,双目望向大梁,哦,没有大梁,只有帐篷的龙骨......
总之当卓飞摆出了他的招牌动作之后,众徒子徒孙皆是心神一凛,知道他老人家这定是又要开始说教了......一时之间,王挫吓得半死,梁顺不屑一顾,罗忠哽咽无语,唯有好好学生吴天双眼放光,连忙高竖双耳,以保证自己决不会听漏一字。
“凡为将帅者,其职无外乎治军备战与统军作战此二者是也!而若视战为塔,则治军如基,统军如垒,塔基固方可高垒,堆砌入云,成就无可限量。反之,则难高易塌,堆砌之功出神入化,亦难垒无基之塔也。是以,凡为将帅者,须先固强军之基,而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当为固基正道也。”
卓飞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慈祥地望着马发言道:“正所谓身教重于言教,以身作则,不坏律例,不犯规条,此乃为将者首德,若不能备,则难当大任也。贤侄不因喜恶而坏律,不因得失而犯规,持身以正,诸事不移,实是难得之至,果不负为叔所望也!”
“这......”
马发呆了,实在没想到卓叔父竟会出其不意地来考较自己,而好在自己坚持规条,否则这印象怕是就要大打折扣了啊!
“叔父谬赞,小侄实是愧不敢受......”
“受得,受得,贤侄若能持之以恒,来日必可成大器矣。”
谆谆教诲,殷殷叮嘱,直把马发感动的无以言喻,而诸徒子徒孙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皆对卓飞钦佩的是五体投地,同时也感叹马发命好,拂逆至此竟仍能得卓飞青睐也。
今天是上元节,这场在军营中的小规模家宴也算是应景了,此刻诸人兴致已尽,又想到明早还要启程赶路,于是诸人再闲聊了小一阵儿后,便各自散去歇下,至此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卓飞便被营中那震耳欲聋的操练声给搅醒了,不过他倒没向往常那般怒气冲天,反而别有兴致地走出营帐,想要仔细看看马发带出来的兵是何模样儿。
说实话,卓飞到了这年头之后,才知道这年头的兵并非每天都要操练的,屯军屯军,其实是半屯半军,大部分的兵,都是要用大部分的时间来种粮养活自己的,操练只是在农闲之时,时间可谓是少的可怜,战力自然堪虞。
当然了,城中的卫戍部队,和像摧锋军这种相对职业的部队是不需要如此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操练的时间就比旁人更多,因为城中的部队要负责守门,而摧锋军这种则负有巡境剿匪之责。
所以今天早上的操练,很有可能是马发特意准备给卓飞欣赏的,虽然有点儿假,但是这让卓飞回忆起了在福利院时的日子,那时只要有领导准备下来检查,那福利院前一天都会洒扫除尘,预演明纪。而像卓飞这些比较叛逆的青春期少年,更是会被老师重点关照,不是被支开,就是被看管起来,令人好不郁闷。
为此,卓飞曾无数次诅咒过那些闲着蛋疼的领导,你说你们要来就来,提前预报个啥啊!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不过骂归骂,但是卓飞还是很羡慕领导那种前呼后拥、指点江山的威风的。也曾不止一次地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过过这种瘾。
而这种孩童时的远大理想,如今早已实现过了无数次,但卓飞却像瘾君子般,依然乐此不疲也。
可当卓飞出了营帐之后,却出人意料的没有看见马发,而只有吴天和徒孙罗忠守在帐外,而其余亲卫则在稍远处警戒。
“徒儿向恩师请安。”
“徒孙向师祖请安。”
吴天一如既往地恭敬,而其教出来的徒儿亦是如此。卓飞很满意,点了点头,问道:“其他人呢?莫非还没起来么?”
“回禀恩师,马将军在主持晨操,三师兄和马兄弟都去观摩了,六师弟则一早就带着幽狼出营了,说是出去转转。”吴天回答的很详细。
卓飞应了一声,又望着较远处空地上正在进行操练的摧锋军,言道:“闻令而动,整齐划一,摧锋军果有强军之貌。唔,我看比起咱们的新军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甲胄略嫌破旧一些......咦,不对啊!后面的那些士卒怎地如此褴褛,直形同乞儿哉?”
这情景吴天自然是早就看到了,见恩师已注意到了,便答道:“恩师,早些时候徒儿也曾问过马将军,据马将军言,自鞑虏背盟之初,摧锋军便多次被征调勤王,再加上缺饷少粮,是以如今早已不负初时风貌,至其手时,仅存百三十员矣!”
“啊!竟有此事!”卓飞大讶,心说老马猴成天都说什么摧锋军是岭南精锐,难道就是这般模样儿么?这区区一百三十人的队伍能做何用?不对啊,这人数不至这么点儿啊!
卓飞带了一段儿时间兵,现在随便一眼看去,基本上也能知道个大概人数了,虽然还精确不到百人以下,但到底是一千人,或两千人,那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此刻,远处操演的人数少说也有两千过半,这......
“那这其余人莫非是新募之军么?”卓飞有了明悟。
吴天点头道:“恩师所言不差,马将军说这余者皆是其统军之后在潮州新募的义兵,平日务农,农闲操练,此次适逢冬闲,是以方能拉来潮阳演练,不过眼下年节已过,这些义兵再过段日子就该散归春播了。”
“竟有此事?”卓飞好不悲哀,心说原来岭南至精锐的摧锋军如今也已被耗剩成了一副空架子,亏得老马猴还成天跟我吹牛......唔,那老东西估计还是怕说多了会把我吓跑吧。
卓飞对自己的便宜大哥着实无语,想了想,又言道:“马发统军年余,便能募得这许多义兵,想来也难为他了,对了,他可有说过这些兵丁花费几何?莫非是州府供给么?唔,难怪他会抱怨叶侯克扣他的饷银了。”
吴天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回禀恩师,据马将军所言,这些义兵操练之时,军中只供伙食,不予钱银,而伙食皆是潮州富户所赠,是以州府并不花费一分一毫也。只是赠金有限,是以无法置办甲胄,而所用兵器,方才徒儿看过了,也都是五花八门,破烂不堪。哼,这潮州远比梅州富庶,这州衙竟然也不肯帮着置备一些。”
吴天颇为愤懑,显然在为马发鸣不平,而卓飞闻言,苦笑一下,言道:“潮州再富,那也决不会富在官库,而那些富户肯捐钱练兵,想必也多是畏惧覆巢之祸,不得不为之也。唉,马发能做到今日这般规模,当真不易也。”
短短的时间内,卓飞已经忍不住发表了两次感慨,同时也坚定要好好栽培马发的决心,因为在他看来,能白手起家干出成绩的才真是人才,而马发虽然不算是白手起家,但从百三十人拉扯到这么大规模的队伍,这份能耐,也足以傲世同僚了。当然了,广州的黄应山也算一个,卓飞对他在短时间内能凭空整出三千马军的本事还是很赞赏的,若不是他临战时的指挥太过废柴,那素来爱才的卓飞说不定还真能考虑留下他一条性命的。
“天儿,叫马发过来,我们该启程了。”
“是......恩师不过去......么?”吴天先应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迟疑地问到。
卓飞摇摇头,言道:“不去了,士卒如此落魄,实乃吾等之罪也,还过去做什么?等将他们调回梅州之后,再见不迟。”
吴天恍然大悟,知道恩师这是在内疚自责,其实这事儿本归潮州衙门管,又哪里怪得到恩师呢?唉,恩师就是这般地悲天悯人,总想一肩将天下事儿都给担了去。
“恩师稍候,徒儿这就去向马将军请辞。”
闲话不再多说,卓飞叫来马发之后,又好生勉励几句,并许下了尽量将摧锋军全员征调的承诺,最不济也会知会使司,改善摧锋军的军械甲胄,同时直拨粮饷,不再经州府克扣。
马发大喜,慌忙叩谢,又一路将卓飞护送到回归返梅大队之后,这才不舍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