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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韶州城下,血流成河,伏尸盈野。
吕师夔站在临时搭起来的观战台上,居高临下,将攻城的情形看的是一清二楚,不过惨烈的攻城战显然是不能吸引住他的目光,因为他的眼神儿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向南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启禀大都督,南军抵抗顽强,我军三面强攻,尽皆受挫,死伤惨重,千户那颜哈尔戈堕城而殒,百夫长完吉、青木和、桑明、李宇、梁学能战死,十户……。”传令斥候驱马来到观战台下,大声地汇报着前方的战况。
听到哈尔戈的名字之后,吕师夔瞳孔猛地一收,他实在没料到韶州城的抵抗会那么的激烈,从十八日开始攻城至今,不过三日,这已经是第二个战死的千户了,而至于百夫长,算来怕是已经超过了十人,嘿,这一次佯攻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吕师夔又向南面望去,只见官道尽头仍是空空当当的,而南面山中,也无半点异样。
吕师夔有些失落,轻轻地挥了挥手,对着斥候下令到:“鸣金,整军,造饭,一个时辰后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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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州城头,欢声雷动,士卒,民夫,百姓,兴奋地互相拥抱,以此来宣泄又一次劫后余生的喜悦。
熊飞手扶女墙,望着如潮水般退却下去的蒙古大军,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大人,咱们又赢了一次。”刘自立满头大汗的从北城赶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叫到,语气中同样带着无比的兴奋。
熊飞扭头,望了刘自立一眼,心说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端得谨慎,在人前皆是唤自己做大人,而从来不叫自己大哥,想来是怕旁人说他攀附上官吧……嘿,真是的,自己一个待罪之人,还用得着攀附么?再者说了,刘贤弟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忠肝义胆,而此次守城更是勇猛顽强,若不是他死力支撑,恐怕北城墙早就陷落十次了啊!
“贤弟幸苦了,可有伤着……?”熊飞本来还想和自己这位贤弟打趣两句,可当他望着浑身染血的刘自立时,却忍不住关切起来。
刘自立感受到了熊飞的爱护之情,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大人莫要担忧,自立毫发未损,这些血都是那些畜生的!”
“刘将军今天足足砍杀了十个攻上城墙的鞑虏,其中还有个百夫长!”刘自立的亲兵忽然插口到。
“闭嘴,哪儿有你这般自卖自夸的!”刘自立喝斥了自己的亲兵一句,又尴尬地对着熊飞抱拳说道:“自立御下不严,倒让大人见笑了。”
熊飞闻言,放下了心事,又微笑着说道:“贤弟生得斯文儒美,未成想还是员万人敌的猛将,话说愚兄今天才砍了两个,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惭愧,真是惭愧啊!哈哈哈哈……”
熊飞说完,自己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刘自立一愣,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接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笑了好一阵儿才停下来,刘自立望了望城墙外,又忍不住有些忧心的说道:“大人,鞑虏强攻三日,死伤无数,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了,而我军也十去其三,折损甚大,重伤者近千,轻伤者更是无数,如今能战之兵不过七千余人,分守三面,实是有些吃力,不过好在还有城中青壮助力,否则怕是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大人,你说这广州的援军到底走到哪儿了啊!”
熊飞闻言,也是面带忧色,叹息道:“算算日子,广州援军怕是才刚过英德府,而前几日大雨不断,想必又会有所耽搁,如今有没有过真阳都不太好说,待赶来此处,怕最少也要七八日时间吧。”
“唉,这群废物,也行得忒慢了,回头我定要参他们个畏缩不前,延误军机之罪!”刘自立愤愤地说道。
熊飞莞尔,心说自己这位贤弟倒真是个爱憎分明的主儿,其实赵溍赵大人麾下多为原江西来的溃兵,本就是些不知军纪为何物的家伙,而赵大人攻克广州之后,才有时间稍作整顿,而如今派这些家伙来援韶州,这山长水远的,按照他们往日的速度来估算,那七八日后若能赶到此地的话,可就算是他们卖命地在跑了,你又还能奢望的了许多么?唔,就算是跑到了此地,怕是这人数也得少了一小半儿吧……
“贤弟勿恼,想必援兵也在尽力赶来,只不过道路泥泞,辎重运送不便,这才耽误了。”熊飞劝慰一句,又微笑着说道:“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鞑虏连攻三日未果,想必锐气已挫,只要吾等再守得一两日,说不定那鞑虏就要知难而退了!”
刘自立闻言也笑了笑,说道:“大人高见,说实话,鞑虏今日的攻势都不如昨日那么猛烈了,想必是吃了苦头之后,终于起了畏缩之心。而依末将看来,若不是后面有探马赤军在督战的话,恐怕这些叛逆早就一哄而散了!”
熊飞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说贤弟所言不差,这攻城的其实大都是新附军,真正的鞑虏极少,而这些新附军本多贪生怕死之辈,往日连守城怕是都没有那么卖力,而如今却能鼓起勇气来攻城,死伤无数之后,还能听令进退而不溃,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由此亦足见“军法如山”四字之重也!
“大人,末将再去北城盯着,估计这鞑虏不死心,多半等会儿还得再来送死一次。”
“好,贤弟虽威武无敌,却还须小心一些为好。”熊飞微笑着叮咛了一句。
“末将晓得了,大人自重!”刘自立说完,便带着亲卫大步而去。
而熊飞望着刘自立的背影,暗忖道:贤弟如此人物,至今却只是员副将,这实在是有些屈才了……嗯,也罢,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此战过后,吾当为贤弟请首功,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吾一待罪之人又管他那许多作甚……
熊飞自嘲一笑,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的蒙古大营,脸色渐渐变得沉重,暗想道:吕贼先是七日围而不攻,接着又连攻三日,来势虽猛,却似乎未尽全力……而最可疑的是,吕贼攻城数日,只是架云梯来蚁附攻城,而像什么床子弩,回回炮,投石机等物愣是全无踪影,甚至就连冲车都少见,只是派了三、五台过来象征性的锤了一下城门,而待被己方投下的檑石砸碎之后,就再也不派了。再者,鞑虏向来喜欢驱赶民众负土筑山,而待山成之后,或居高临下放箭攻击城头守军,或纵马直跃城头,此招屡试不爽,乃鞑虏攻取坚城之首选也。可是吕贼围城十日,却全无筑山之意,这还真是奇怪的很……
呜呜呜~~~
牛角号声再次回荡在天地之间,远处的蒙古大军也随之再次发动起来,密密麻麻的人流汇聚逼来,直如同翻滚不休的汹涌波涛……
熊飞收起心中的不安,振作精神,一挥手,下令道:“击鼓,全军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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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韶州城东南方二十里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山丘背面竟是营帐林立,有一支万人大军,正静静地驻扎于此。如果细细看去,你会惊奇的发现这支大军从将领到士卒,各个皆是蓬头垢面,一身怪味,衣衫也是百孔千疮,破烂不堪的。更有甚者,这些人所食之物不是满是霉斑的米饼,就是鸟兽的生肉,所饮之水也是浑浊不堪的雨水和露水,须发不修,直如同茹毛饮血的妖魔鬼怪。
“恩师!这水滤好了,您老还是喝一口吧。”
帅帐之内,吴天望着躺在榻上的卓飞,关切之情滥于言表。
卓飞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水太凉,又不够干净,为师胃肠仍有不适,所以还是少喝些为妙。”
“水凉还不好办么,徒儿放入怀中暖暖不就得了,至于这水还不够干净,那就更简单了,师傅您等着,徒儿再去帮您滤滤也就是了嘛。我说五师弟你也真是的,不是师兄说你,这师傅都病了,身子弱,他老人家喝的水你也不知道给好好地滤滤……”刚掀开门帘进来的王挫,正巧儿听到了卓飞的话,于是也不问青红皂白,就一边批评着吴天,一边从人家手里抢了水碗就要往自己的怀里放,可当碗端在手里之后,他就呆住了,挠了挠头,吭哧两下,小心地问道:“咳咳……师傅……师傅啊!徒儿看这碗水清澈透亮,半点渣滓也没有,似乎…似乎已经挺干净的了,还……还要滤滤么……”
王挫望着水发呆,显然在他看来,这水已经足够的干净了。
卓飞苦笑一下,说道:“不用滤了,病菌是滤不掉的……”
“病军?病军是什么军?”王挫和吴天面面相觑。
卓飞一怔,暗恨自己又说了废话,赶快摆手言道:“呃……这个嘛,颇为复杂,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哦……”王挫和吴天闻言之后,不敢再强求,然失望之色皆滥于言表。
卓飞一看,心说得了,还是和他们说说吧,否则这俩小子一定会以为我这是有什么天机藏着掖着,不肯传授给他俩吧……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细菌、病毒、微生物什么的,可都是未来的知识,在这年头,说是天机也真的不为过啊!
“总是恩师恩师的叫着,成何体统,老子一病,尔等就个个都不听话了。唉,算了,为师也没心情和你俩计较,而看你俩那样子怕是真的很想知道啥叫病菌……唔,也罢,趁着为师还没病死,那就跟你俩说道说道好了。来,先扶为师坐起来。”卓飞没好气儿地说道。
恩师的话令王挫和吴天一时间好不尴尬,俩人红着脸,本欲说些“请恩师好好休息养病,无须多言。”之类的客气话,可惜这好奇心实在是不可抵挡,俩人吭哧了半响,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违心之言来。
王挫和吴天一左一右,腆着脸,陪着笑,七手八脚地把卓飞扶起坐好,然后满脸期待地等着恩师他老人家授受天机秘术……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而此虫甚微,令凡人肉眼难辨,唯有借器物方可一窥其豹……唔,这观虫之器如今尚未现世,待日后机缘成熟之时,为师或可做给尔等一观。当然了,此是后话不提,总之这肉眼难辨之虫,为师称之为细菌,而此细菌一物无论在天在地,在山在水,在肤在腹,皆有之,可谓是无处不在也。
咳咳,再者,这细菌一物,亦分好坏,好者于人无害,甚至反而有益。而坏者,为师称之为病菌,若入人体,或病或死,如伤寒,疟疾,麻风等症,皆是因病菌入体之故也。而医者所言的外邪侵入,亦指此物。”
王挫和吴天恍然大悟,而王挫更是忍不住地惊呼道:“啊!病……病菌这种小东西,看又看不见,还处处都有,那若是运气不好的人,岂不是天天都要病着了么!”
吴天闻言,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徒儿自幼起便总是生病,原以为是体质虚弱之故,如今听恩师一说,方知自己是时运不济,被那病菌侵入了体内之故。唉,徒儿自幼多灾多难多病,果然是天不怜我也……”
“拉倒吧!我说五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天不怜你的话,那你能碰到咱师傅?你以为这神仙师傅是个凡人就能碰到的么?咳咳,师傅,你徒儿说的还对吧?”
卓飞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非也,非也,这病菌入体,时运不济只是其一,而更多则是因防治不力之故也……唔,比如说这水一经烧滚,便足可杀死其中的大多数病菌,人再饮之,则无患病之虞。再者,壮年者较之老幼更不易为病菌所侵,此乃体质强弱有别所致,是以,为师才总是敦促天儿打熬筋骨啊。”
俩人总算是搞明白了病菌的防治方法,而吴天闻言之后,更是感激莫名,噙着眼泪说道:“恩师关爱之情,小徒定铭记五内,日后必勤练不辍。唔,别说,小徒这两个月来日日晨练,如今确是全身康泰,几无病痛,就连这行军颠簸之苦竟也能捱得住了,如此看来,恩师的教诲果然已现奇效也。”
咳咳……
吴天的话令卓飞好不郁闷,心说你小子听了为师的话,倒是把身体练得百毒不侵了,可为师自己却偷了懒,如今可倒好,你们个个都没事儿,就唯独老子自己病倒了,这还真是够没面子的啊!
不当兵不知当兵的苦,而卓飞如今总算是知道了在古时候行军到底有多么的苦了,至于奇袭行军那就更是苦中之苦了,穿山越林,渡河趟涧,披荆斩棘,风餐露宿,晴雨皆悲。骑马骑的满裆血泡,直恨不能杀马吃肉,可一旦没马骑了,却又走的腿脚麻木,犹如行尸。
自从入山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暴露了行踪,大路不敢走,小道却又太慢太险,做饭饮水都不敢生火,拉撒都得集中掩埋,甚至连河水都不敢随便去喝,因为首先要先看清楚水流的方向,如果在敌军上游则宁渴死而不饮,如果在敌军的下游才敢饮用,当然了,这样一来,又要先试毒,以防万一。
光是这些倒也罢了,最惨的是自打追到韶州以后,这老天无眼,又一连降了数日的大雨,而这对卓飞这支伏军来说,那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是天罚,是天遣啊!干粮霉了,衣服霉了,营帐霉了,能发霉的东西都发霉了。天呐,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
而卓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病倒的,可能是因为淋了雨,又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先是上呕下泻,接着就开始高烧不退,看那架势,几乎就是亡命之兆也。
不过好在卓飞自小就经常露宿街头,粗生粗养的倒也没有那么娇气,而他的肠胃又被后世的地沟油,苏丹红,转基因什么的给锤炼的坚韧无比了…...是以,就在众人皆以为他快要挺不过去之时,他又奇迹般的开始好转了,果然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埋伏在群山之中,补给不便,更是缺医少药,一旦病重,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卓飞一个看似文弱的公子哥,竟然也奇迹般的硬挺了过来,这顿时令本已萎靡到了极点的士气来了个大逆转,无论是将官还是士卒,全都信了王挫的那句话------我师傅他老人家是菩提老祖座下的天机仙人下凡,又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而这句话让卓飞知道之后,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暗中自嘲道:王挫这话也对,老子这副身体早就被后世那些五花八门的变种病毒给刺激的百毒不侵了,这年头儿的区区小病菌又能算得了什么,估计它们在老子的身体里面蹦达不了两下,就该被老子那超越时代的强大抗体给灭掉了吧……!
在这个年代,老子从头脑到体质都是无敌的!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