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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奇怪了,你们说那群大尾巴狼这么晚了在傻嚎什么呢?唔,莫非今晚是月圆之夜,这些畜生不叫两声就睡不着么?”
保水东岸,一座小山丘上,卓飞摸着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喃喃自语到。
几个徒儿,还有侯焘等一众将领闻言之后,更是茫然不解,纷纷苦苦思索对岸的鞑虏为何会如此之兴奋。
“师傅啊!今天又不是十五,怎么会是月圆之夜呢!我看定是那些畜生吃饱撑着了,叫唤两声想要化化食儿吧!”王挫大声说道。
众将闻言莞尔,心说这亥时都过了一半了,也不知道化的是哪门子的食儿,再不睡,怕是就该起床吃早饭了吧?嘿,大帅这姓王的徒儿还真是逗……
就在众将心中嘀咕之时,忽然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道:“错了错了,一个人吃撑了不奇怪,难道这整营人都吃撑了不成?”
说话的是副将秦天雷,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的很有些道理,于是众将纷纷点头赞同,王挫一见,不乐意了,又不忿地说到:“饭菜做的好,大家一起吃多两碗又有啥好稀奇的?再说了,若不是撑着了,那你来说说他们这是在干嘛好了,而你若说不出的话,那就还是我对了?”
众将见王挫胡搅蛮缠,忍不住纷纷掩嘴窃笑,而秦天雷面显难色,沉吟了半刻之后,这才一边挠头,一边犹豫着言道:“这深更半夜的,满营沸腾,呼号无数……要我看呐,咳咳,这分明就是兵书上所记载的营啸嘛!”
噗~~~
众将纷纷吐血,心说那王挫就够不靠谱儿了,谁知这个秦天雷更是完全就没有谱儿的啊!天呐,兵书上记载的营啸是这副模样儿么?你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蒙古大营内灯火通明,欢声雷动,一片喜气洋洋之色……这还啸个屁啊!这能啸的起来么?
卓飞也是无语,他看着这对活宝,钦佩之心油然而生,心说这俩货还真是一时瑜亮,傻得难分轩轾啊!
王挫不服,本还欲和秦天雷争辩几句,突然发现恩师的眼神儿变得极不友善,心中一凛,赶快把脖子一缩,闭嘴不语。
“算你小子识相!”卓飞心中哼哼了一句,又说道:“吕师夔自南雄行来,并无半点急色,一路上拖沓缓行,直如同游山玩水一般。而几日来,其无论是安营扎寨,还是涉水过桥,更是屡屡空门大露,全不似个善于统军之人……”
“大人说的不错,这几日,吕师夔少有遣斥候探路,且就算是散出斥候,那也全都是向前去的,却无一支斥候探查后路,此实是于理不合也。”侯焘一边思索着,一边颌首附和到。
众将均点头赞同,说实话,这一路上吕师夔领着大军招摇过市,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而且南雄到韶州不过两百来里的路程,这吕师夔的大军愣是走了足足十日,一日还不过二十里,这实在是有违于常态。甚至有几次机会看上去实在太好,令人忍不住就想冲上去来个奇袭了,而若不是卓大人谨慎,压着就是不肯发动攻击的话,那恐怕这奇袭之战早就分出个结果了……当然了,这坏结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越往后看,诸将就越觉得卓大人的判断是对的……你想啊!能一举攻破梅关和南雄城的吕师夔,偶尔犯一次错尚可,但若是不断地犯错的话,那就很可疑了啊!
“任那吕师夔其奸似鬼,还不是要喝大人的洗脚水,他想引咱们出来,咱们就是不上他的当,看他又能如何!”张跑上下嘴皮一碰,适时地送上了一句真心真意的马屁。
众将随之附和,皆道大人英明。卓飞心中得意,哈哈一笑之后,又正色言道:“诸位不可轻敌,须知数万大军若乱,那可不是轻易就能收拾好的,而既然那吕师夔胆敢犯险自露空门以诱敌,则其必有所凭持……嘿嘿,看来这家伙确是有些门道儿的,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大人,此处距离韶州已不远,吕师夔一路做作,到了此刻,想必其自知引蛇之计已然无功矣!”李刚说到此处,顿了顿,又犹豫着说道:“若我是那吕师夔的话,此刻进退不得,怕是已食难下咽,寝不安眠了,可是方才这满营欢呼之声,实在是,实在是令人有些忐忑不安啊!”
“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二蛋你小子好端端地不安作甚!难道他们满营嚎哭,你就能安心了?”王挫大咧咧地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觉得王挫这人甚是有趣,而李刚对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义兄兼师兄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幽怨地白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卓飞见状,也哑然失笑,指着王挫的鼻子笑骂道:“你这夯货,好歹也是偌大个人了,这言语之间多少也该注意一下嘛!此乃军中,成日里二蛋二蛋的叫着,成何体统!”
王挫又被师傅他老人家狠狠地教诲了一通儿,吓得他赶紧掩住了自己的大嘴巴,模样儿甚是滑稽,令人实是忍俊不住。
卓飞没好气儿地扫了他一眼之后,又把目光转向河对岸的元军大营,喃喃自语道:“吕大汉奸,你走的那么慢,莫非是故意在等我吗?也罢,本公子就如你所愿,看看你到底是想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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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三日,雨,韶州东门城头,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将领正扶着女墙向远处眺望,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鳞甲之上,竟似浑然不觉。
“秋雨寒凉,熊大人国之砥柱,万一染恙,恐于军心不利,依末将看,咱们还是先暂且避上一避吧?”一名三十岁上下,白面美髯的将领劝慰到。
“避…...山河尽丧,社稷倾覆在即,避,又能避到哪儿去呢?”熊姓将领面带忧伤,喃喃自语。
“这……”白面美髯的将领闻言语塞,一时间好不尴尬。
熊姓将领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失态了,于是又歉意地说道:“熊某心情郁结,胡言乱语两句,还望刘将军勿怪。”
“不敢当!不敢当!熊大人为国为民日夜忧思,刘某只恨自己无德无才,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这心中已是愧煞,又何怪之有?”
“唉,败军之将,有负吾皇重托,待罪之身,又岂能当得为国为民这四个字……”熊姓将领黯然垂首,又挥拳重重地砸了一下女墙,激的水花飞溅。
城头对话的两员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在大庾岭战败,不得不退守韶州的熊飞和步军副将刘自立。
刘自立闻言,赶忙劝慰道:“事在人为,今鞑虏势强,熊大人勇战不敌,虽败而未溃,领半数之军回守,已是不易之极也,请大人万勿自责,想必吾皇也定能体会到大人的难处的。”
熊飞苦笑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鞑虏马快,若不是逢龙兄领死士舍身断后的话,熊某又岂有幸理,而即便如此,我三万广南儿郎,能逃回此地者亦不过万二之数……呜呼,熊某无能,愧对三军,实不知日后当以何面目苟活于世也……”
谁言男儿无泪?
熊飞越说越是伤心,虎目通红,肩头耸动,两行英雄泪混在雨水里顺着脸颊涔涔而下,显是悲怮已极。
“大人!”
副将刘自立和附近的士卒见状,感同身受,纷纷拜倒在地,恳求熊飞熊大人勿再自责。
刘自立更是声泪俱下的大声吼道:“大人!我辈武人,冲锋陷阵,马革裹尸,本就是应有之义,兄弟们为国而战,为国而亡,可谓是死得其所,想必九泉之下亦无怨言,大人何必揽过于己,一味自责也!”
“唉,熊某心中惭愧,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起来,都快些起来吧!”
熊飞伸手去扶刘自立,谁知刘自立却没有顺势而起,反倒是甩开了他的手,半跪抱拳,大吼道:“大人!如今强敌围城,致城中军民人心惶惶,每日合家南迁者无计其数,就连戍卒亦有人开始乔装逃走,虽斩而不能绝也!”
“哦?竟有此事……”
熊飞有些意外,正想说些什么,而刘自立却打断他,又接着说到:“大人!如今正是全城同心,共度危难之时,还望大人振作颜色,主持大局,引领军民奋战御敌,否则一旦城破,大人又将以何面目面对吾皇,又将以何面目面对死去的袍泽兄弟,又以何面目面对这满城的百姓,呜呼,介时大人怕是百死亦不足以赎己罪也!大人!末将不才,愿随大人奋力御敌,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就算是死,也要让那些鞑虏知道我大宋男儿的忠义!”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刘自立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守城的士卒们受到感染,纷纷振臂高呼,很快,这吼声就扩散到了城中的无数角落,引得无数百姓附和,最终汇聚成了一种无可抵挡的最强音,震裂雨幕,直上云霄!
“好好好!”熊飞激动莫名,大败之后的颓丧自责被这道强音一啸而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猛一抱拳,遥拜东北,朗声道:“熊飞何幸,竟得满城赤子誓死襄助!也罢,我熊飞也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大人忠义!”刘自立领着附近士卒将校再次拜倒。
熊飞一把将刘自立扶起,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猛地伸出双手,握住他肩头,大声吼道:“今日若不是刘贤弟的一番忠言骂醒了我,那愚兄怕是还要就此沉沦下去的,介时误己是小,误国误民是大,是以,日后还望贤弟能直言不讳,为吾之镜也!”
“大人言过了!末将一七品小校,这兄弟之称,实在是不敢当……”刘自立面露惶恐之色,摆手推辞。
而熊飞却不待他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肩头,朗声道:“贤弟忠义无双,直令愚兄汗颜,又有何不敢当的!来来来,贤弟若是不嫌弃的话,那咱俩便在这城头刺血明誓,义结金兰好了!”
刘自立又惊又喜,猛一咬牙, 抱拳言道:“固所愿也!”
哈哈哈!
二人相视大笑。
熊飞掏出匕首,在手掌上轻划一刀,又将手伸出女墙之外,任由血珠滴落城墙之下,说道:“今日熊飞与刘自立义结金兰,刺血为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刘自立也不矫情,学着熊飞来了一遍,接着二人又双掌紧握,令血液交融一起。
而拜完了兄弟之后,刘自立又皱着眉头问道:“大人,鞑虏大军已围城三日,却连佯攻也无一次,只是每日派人来城下劝降两句,实不知是何用意。”
熊飞闻言也皱了皱眉头,亦很是不解的说道:“吕师夔出身将门,熟读兵法,又统军多年,曾官拜兵部尚书,是个知兵之人,不可能不知道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啊!再者说了,其越梅岭,攻南雄,皆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强压,为何到了韶州城下之后,却变得如此……如此的古怪,围而不打,莫非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乎?”
刘自立皱眉苦思,又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吕师夔本无意攻打韶州城么?可不对啊,若是其无意攻占韶州城,那他倾巢而出,引大军至此地作甚,他就不怕南雄空虚,后路被断么?再者说了,据末将观察,吕师夔大营规模日大,似乎每日都有新旗号的兵马汇集过来,少则一千,多则三千,三日之内,已增兵近万,莫非他是想等大军聚齐了之后,再行以雷霆一击么!”
熊飞摇了摇头,说道:“愚兄与吕师夔战过,觉得此人用兵果决大胆,按说不该如此才对。而至于增兵之事,愚兄倒觉得怕是吕师夔的疑兵之计,想其孤军南下,又从哪儿冒出来的后援兵马,这一点贤弟却不必过于担忧了。”
刘自立也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言之有理,这一点末将也有所觉,只是没有大人想的那般透彻罢了。嗯,大人,莫非吕师夔围而不打,故布疑兵,是想行那攻心之计,令吾等不战自溃么!唔,如今每日都有不少百姓举家南迁出城,倒真是中了他的奸计。”
“唉,大难临头,百姓们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吕师夔围三缺一,果然深得兵法之要义也,唔,传我将令,从即日起,南门每日开放三个时辰,许出不许进,百姓可自由出城,不得阻拦。”
“大人,这……”
刘自立一怔,正想劝说两句,而熊飞却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人各有志,强求反而不美,去便去吧。唔,来人,再传我将令下去,明日趁百姓出城之际,命我军斥候混杂其中,出城之后,便四散探查敌情,尽量去搞清楚鞑虏这几日到底在干什么!”
“末将遵令。”
“来人,传我将令,从明日起,城中凡无人居住之屋,无论原属何人所有,尽皆推倒拆散,以备滚木擂石之用。”
“末将遵令!”
“来人,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城中每处水井皆要放鱼验毒,四面城墙内侧,亦要埋瓮以防敌军掘地潜入,每时辰查看一次,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
“来人,再贴榜示民,从即日起,凡有偷盗劫掠、淫辱妇女、哄抬物价、趁乱滋事者,皆斩,无赦!”
“末将遵令!”
“来人,传我将令……”
一条条命令就这样清晰地发布了出去,而熊飞的目光又转向了远处的蒙古大营,沉吟两久之后,才幽幽言道:“贤弟,那吕师夔阴险狡诈,绝非易与之辈,愚兄虽鲁钝,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