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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十日,清晨。
“大人!如今已进入龙南辖境,前方二十里处便是龙南县城了。”侯焘驱马回报卓飞,话说自从李刚被派出去探路之后,侯焘便被卓飞带在身边听用。卓飞是为了联络感情,收买人心,而侯焘一向崇拜卓飞,是以也心怀感激,乐的跟在卓飞身边学习。
“哦……”长时间的跋涉行军,实在是令卓飞疲惫不堪,本来骑在马上直打瞌睡,结果听了侯焘的汇报之后,忽然清醒过来,眉头一皱,问道:“如今阳广哪儿的情形如何了?”
侯焘见卓飞询问,忙正色道:“方才阳副将派了斥候过来联络,说龙南百姓见我王师入城,均喜极而泣,当地士绅亦踊跃捐赠了无数米粮劳军,如今阳副将已在龙南城内征集够了大军所需的全部粮草与给养,并在县衙备好了酒宴,与众龙南士绅正恭候大人入城。”
卓飞听见粮草已经征集齐备了,总算是放下了心事,心说这阳广倒是员福将,派他前去奇袭龙南,谁知一千骑兵才刚开到城下,还没来的及喊话劝降,龙南守军就立刻倒戈了,不但斩杀了城中留守几十个鞑虏,还顺便将降元的县令和一干大小官员全部都给宰了,接着大开城门,和满城百姓一道兴高采烈的欢迎王师入城。
而阳广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了龙南,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筹到无数粮草,这首功是跑不了的了,直把这家伙喜得心肝乱颤,对派他做先锋的卓飞卓知州大人更是感激莫名,直视为自己的贵人。
不战而胜,啧啧,真不知道是本大人的王霸之气生效了,还是阳广这家伙的傻福气起了作用……
卓飞先在心中酸溜溜的嘀咕了一句,接着又对在身旁的义兄蔡蒙吉说道:“蔡将军,传令三军,加速向龙南挺进,务必赶在午时前入城!唔,告诉大家,龙南百姓正对我王师翘首以盼,正等着劳军呐,那个若是掉了队,可别怪没有好汤好菜剩下啊!”,
蔡蒙吉呵呵一笑,心说自己这个贤弟身为主帅,却总是喜欢打趣说笑,虽少了些许威严,但是却能让人心生亲近,自己手下那些将官和兵卒和他不过接触了几日,便已经各个心悦诚服,甘为驱使了,你看看,每日疾奔五、六十里,一连数日,这军中竟然都没个发牢骚的,这还不足以说明贤弟深受将士爱戴么……唔,当然了,这里面虽然有贤弟动不动就许愿赏赐的因素在……咳咳,但是能调动士气长盛不衰,这总也是一种本事不是?
“末将遵令!”蔡蒙吉心中很是有些感慨,有些钦佩,忙抱拳领命,冲着传令兵挥了挥手,就打算将卓飞的帅令传达下去。
而就在此刻,忽见前方有两骑绝尘而来,待得稍近,只见一骑身着知州府亲卫服饰,而另一骑却是义兵马军的服饰。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卓飞茫然不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报……!”
两骑瞬间即至,被知州府亲卫挡在五十步外,而身负警卫之责的张跑虽然认得那名知州府亲卫,但他还是上前例行公事地查看了二人的腰牌之后,这才放他们进入内围禀告。
“大人,小的梁猛追随李将军入山西行,两日后,却遇到前出的义兵斥候,而军情紧急,是以李将军便派小的随他一同回来禀告大人!”
“哦!”卓飞望了望身旁的蔡蒙吉,只见对方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这名斥候的身份。
“有何军情,速速报来!”卓飞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地强烈起来。
“诺!”义兵斥候应命,长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禀告大人,小的章经隶属梅州义兵马营斥候二火,十五日前受蔡将军之令,先行探查南雄左近敌情,而四日前,本火在青嶂山西偶遇鞑虏斥候八人小队,本火十人,避之不及,只能与敌死战,最后毙敌六人,擒获两人,而本火兄弟也折了五人,重伤三人,小的受伤最轻,是以紧急折返禀告军情。”
斥候章经虎目通红,强忍泪水,显是想起了死去的袍泽兄弟。而众人闻言之后,均能想象的到此战之惨烈,那纯是以命搏命,不死不休之局,各个心中恻然。
蔡蒙吉摇头微叹,而卓飞却是心神一凛,他突然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在指挥着一场战斗,在指挥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这不是游戏,这些生命也不是后世电脑里的虚拟小人,自己的每个决策都可能让这些鲜活的生命消失,让他们的亲友哀伤,让他们的子女……
卓飞忽然觉得自己的肩头无比的沉重,再也没有身为穿越者那种游戏人间的美好感觉了。
“章兄弟,死者已矣,尔也莫要太过悲伤了,本帅定会为那些死伤的兄弟们请功,厚恤其家眷,绝不让这些兄弟们的在天之灵不安。”卓飞沉痛地说道。
章经闻言,登时好不感动,心说这位少年大帅言语真诚,平易近人,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仁义,连忙言道:“章经代死去的兄弟们谢过大帅恩德!”
砰砰砰~~
说完,章经便跪拜叩头,卓飞见状,赶紧出言制止道:“这些都是本帅应尽之义,何须感激,章兄弟快快请起,请起。”
说完,卓飞便向马前的王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将章经扶起,而蔡蒙吉此时也言道:“山河沦陷,万民倒悬,马革裹尸,泣血沙场,本是吾辈男儿求死之所也!章经,莫要再学那妇人之态,速速起身禀告军情吧!”
章经闻言,赶紧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又顺着王挫的搀扶站起了身,抱拳禀告道:“蔡将军教训的是,小的一时失态了,差点耽误正事儿。回禀大帅,擒获的那两名敌寇之中,一汉一蒙,小的盘问了那名汉人之后才得知,他们竟是吕师夔麾下斥候,而本月二十日,吕师夔便已率本部五万大军南下,韶州通判曾逢龙和大将熊飞北上御敌,于二十二日在大庾岭与敌接战,厮杀两日,终不敌,曾逢龙退入南雄死守待援,而熊飞则率残部回韶州整军……”
嘶……
左近诸人都是知道此次奇袭目的,闻言之后,不由得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吾等才在龙南,而那边竟然都已经打了一场败仗了,如今广南中路的残军败将退守南雄,却也不知还能守得几日,若是我等去的晚了,那恐怕就无济于事了啊!
可谁知诸人的心思才这么一转,却听斥候章经又接着说道:“南雄被围之后,守军虽誓死抵抗,奈何鞑虏人多势强,十月二十四日夜,南雄城破,韶州通判曾逢龙见大势已无可挽回,便正衣冠,向东南方三叩之后,自缢于旗下殉国,而城中军民,感其忠义,多有随死者……”
南雄城破,守将殉国!我晕!
这个信息对卓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心说南雄城一破,鞑虏在广南便有了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而自己的前期打的小算盘怕是就打不响了啊!
卓飞和蔡蒙吉对望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忧虑,不过俩人都知道这种忧虑是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的,否则必定影响士气。
“好!曾逢龙死的够悲壮!大丈夫当如是也!哇哈哈哈!”蔡蒙吉忽然大喝一声,仰天狂笑不止。
本已有些消沉的众人闻言之后,错愕莫名,心说蔡总督莫不是气得疯了,于是纷纷茫然望去,而这时忽又听卓飞卓大人也仰天长啸道:“逢龙兄一路好走,毋须忧虑,来日小弟必屠尽鞑虏以祭兄之英魂也!”
俩人的豪情,感染了身旁将士,纷纷振臂捶胸,誓言杀虏。
卓飞见士气稍有挽回,便一挥手止住众人,又对着斥候章经问道:“章兄弟,那南雄城破之后,吕师夔所部可有异动。”
“回禀大人,据俘虏供称,吕师夔所部先锋一万人已追击熊飞残部而去,而其本部大军在南雄整军完毕之后也将南下围攻韶州。”章经迅速的答道,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至于小的所遭遇的这支鞑虏斥候小队,则是吕师夔派出来查看周边山区地形的,而小的撞见他们之时,刚好是南雄城破次日……唔,其实小的怕这俘虏言语不实,本是想摸去南雄附近,细细的查看一下吕师夔大军动向的,可一是何兄弟的伤势较重,二来我又怕耽误了军情传递,是以只好先行回报,还望大帅明鉴。”
章经说道此处颇有些忐忑的望着卓飞,而卓飞却笑了笑,和善的说道:“唔,章兄弟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为不易了,毋须担忧,本帅又岂是那种不通人情之人。来人,先带章兄弟到随军郎中哪儿去好好地包扎一番,再吃些东西,日后在论功行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大帅关怀入微,直令章经好不感动,稽首谢恩之后,便随着亲卫下去了。
……………………………………
情况有变,卓飞不得不招来各营诸将临时议事,而地图摊开之后,卓飞指着地图上的南雄城说道:“果然不出本帅与公爷之猜想,那吕师夔不敢硬撼文帅督府大军,只好南下侵入广南,而今南雄城既破,吕师夔部以南雄为基,北可据梅关而挡督府大军,南可攻打韶州,侵入广南腹地,而若东去则可奇袭福建,行那围魏救赵之策,迫使江西攻略的文帅大军不得不回师勤王,啧啧,真是打的一副绝好算盘也!”
众将闻言,均觉得卓飞言之有理,这南雄的地理位置确是关键的很,而广南中路轻易就丢了梅关、南雄,真是令战局一下子便陷入了被动啊。
蔡蒙吉紧盯着地图,皱了皱眉头,也说到:“贤弟所言有理,吕师夔这算盘确是打的不错,诸位且看,这青嶂山距南雄城足有四、五十里之遥,而吕师夔竟将斥候遣至这么远来探查山区,莫非他真是存了穿山而过,去奇袭福建的念头么?”
侯焘闻言,插话道:“若是如此,那其先锋为何又要追击熊飞而去,难道是在行那声东击西之计不成?”
众将沉默,毕竟吕师夔占了南雄之后,已是可攻可守,东西南北尽可去得,其本意如何,实在不好判断。
卓飞扫视诸将,只见各个都是眉头紧皱,满脸的苦恼,而唯有徒儿吴天表情凝重,似乎是有些想法,卓飞有意培养徒儿,于是笑着说道:“天……唔,吴顾问,当前形势,尔可有什么想法么?”
吴天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恩师在刻意栽培自己,于是精神一振,先组织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这才郑重说道:“回禀大人,依吴某之见,南雄虽破,但对于我等早先设下的奇袭之计却是影响甚微也!”
“哦?”诸将纷纷望向吴天,心说咱们本是待南雄守军和吕师夔打的筋疲力尽之时,再从腹背杀出,奇袭建功的。可如今南雄都破了,那咱们还奇袭个鬼啊!就算你是卓大人的徒儿,那也不能这么不靠谱啊!我说这小子到底懂不懂兵啊!
王挫和张跑也是如此想,这俩心说小师弟莫非是疯了?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胡扯么!于是这俩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后偷偷的扯了扯吴天的衣襟,提醒他慎言。
而蔡蒙吉、侯焘、李结还有那位张姓老将军闻言之后却是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似乎若有所悟。
众人的想法都是一瞬间的事儿,而吴天又接着说道:“依吴某愚见,若那吕师夔率军围攻韶州,则吾等还可行那奇袭之计,若在加上刚调去驻守连平的两万大军,一起给那吕师夔部来个前后夹击的话,恐怕吕师夔部便有覆灭之虞也。”
说的对啊,不管那吕师夔是围攻南雄还是围攻韶州,咱们不都能趁他攻城疲惫的时候去偷袭一下的么?
诸将闻言之后,纷纷点头,一边觉得吴天说的在理儿,一边又暗中奇怪自己为啥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吴天见诸将都赞同了自己的分析,登时勇气更足了,于是他又娓娓言道:“而若那吕师夔若是抱了穿山而过,走龙南一线去奇袭福建的念头,那就更好了,我等大可在山中设伏……唔,甚至还可以劳军为名,诱其进入龙南县城,给他来个关门打狗,若能斩杀吕师夔及其部一干将领,则敌军必不战自溃也!只是……”
“好!”
王挫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对着吴天的肩膀猛拍了一下,直把吴天给打了个趔趄,
卓飞狠狠地瞪了王挫一眼,正准备教训他两句,却见诸将皆击节附和,齐声大赞吴天分析的在理儿,而蔡蒙吉也微笑着言道:“吴……吴顾问之言,句句精辟,直令人茅塞顿开,卓大人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也!哈哈!佩服佩服。”
蔡蒙吉算是自己的师伯,蒙他夸赞,吴天赶紧谦虚了两句,不过他那白嫩的小脸上却无太多喜色,反而是面现尴尬。
卓飞笑了笑,冲着吴天问道:“诸位静静,吴顾问的话怕是还没说完,咱们不妨让他先接着说下去吧。唔,吴顾问欲言又止,只是什么呢?”
吴天有些尴尬,赶紧抱拳说道:“蒙大人垂询,不敢相瞒,吴某只是隐约地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有不妥之处,却一时间又想明白到底是哪儿出了错漏,还望大人指点。”
“啥?还有不妥?不会吧……我看挺妥的嘛!”王挫嘀咕了一句,而场中诸将和他想法一样的大有人在,纷纷点头附和。
卓飞再次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数将官都茫然不解,而义兄蔡蒙吉也在苦苦思索,而侯焘确是眉头舒展,似有所悟了。
“侯营正,可是觉得哪儿不妥当么?”
侯焘闻言,抬头一看,只见卓叔父他老人家正在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心中有些感动,赶紧抱拳言道:“回禀大人,末将以为吴顾问之言精辟在理儿,只不过……只不过如今恐是难以成真了!”
“啊!”
“这……”
诸将闻言,均难以置信,一时间议论纷纷。
卓飞挥了挥手,示意诸将稍安勿躁,又笑眯眯地问道:“这又是为何呢?”
侯焘恭敬地抱了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只是觉得既然那吕师夔遣斥候探山,那恐怕他本是存了东袭福建之意的,只可惜,这斥候小队为我所灭,试想,如此一来,那吕师夔安能不起疑心?而若起疑,那吾等的奇袭之计或是吴顾问所言的埋伏、诱敌之计等等,怕是都难收奇效也!咳咳,末将浅见,还望大人指正。”
对啊!一个八人斥候小队,凭空消失,那吕师夔安能不疑?而敌若起了怀疑,那咱们莫说是奇袭埋伏人家了,恐怕能不被敌虏反噬一口就已经算是万幸了吧!
诸将纷纷恍然大悟,各个都想不通自己为啥连这么重大漏洞都没看出来,而吴天也是面带惭色,抱拳对着侯焘连说受教了。至于蔡蒙吉则是暗叹一声,心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这心思真是一个比一个细啊!唔,话说这侯焘贤侄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来着……
卓飞扫视诸将,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好!说的好!其实军议便该如此,各抒己见,错了也不妨事,只要想办法补漏拾遗便好了,吴顾问何须自责也!”
“谨遵大人教诲!”吴天闻言,赶紧躬身受教。
蔡蒙吉微微一笑,好奇地冲着侯焘问道:“既然侯营正能看出此策之弊,却不知可有破敌之法?”
侯焘老脸一红,尴尬地言道:“末将不才,还未想到良策……”
蔡蒙吉一怔,颇为失望,转向卓飞,犹豫道:“大人,你看这……”
卓飞微微一笑,尚未来的及答话,忽见王挫一斧子劈在一棵大树之上,并大声嚷道:“真是麻烦,依我看,既然横竖都猜不到那吕师夔的动向,那咱们倒不如直接杀去南雄,和他来个一了百了!”
“住口!休得胡言!”李结嫌王挫给恩师丢人,又怕惹得恩师不快,于是赶紧一拉王挫的胳膊,怒斥到。
诸将见状,尽皆莞尔,心说难怪卓大人成天骂他这个徒儿是夯货,如今看来,这还真是个不怕死的傻蛋啊!咱满打满算就一万人,跑去和人家五、六万大军硬撼,还要攻城,这不是存心在找死么!
诸将皆作此想,而还没等他们这个念头想完,却听卓飞哈哈一笑,说道:“哈哈哈,还是挫儿深知吾意,不错,咱们就这样直接杀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