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回麻辣小面毛血旺,思君不见下渝州

七宝莲华次第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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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庆略冷。”老宋双眼含泪,捧着刚吃完一碗小面捂手。

    “你再抱怨,就把你送到祖国的江南去体会一下。”老周搅合着他要的面多汤少的干熘。

    “我曾经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却在南方冻成了狗。”老元仰头,望天,干了手里的汤底,瞬间辣得泪如雨下。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当然没有北方容易过。”蔓蓝是江南长大的,自然知道那种阴湿入骨的滋味,正好,潮冷对麻辣。

    今昭头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吃货天堂,刚开始感动终于有火锅吃了,却被早上一碗小面辣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谁让你叫的重辣。”鬼王姬撇嘴。

    同样叫了重辣的青婀也欲哭无泪:“我以为是中辣啊!渝普伤不起啊!”

    “这油辣子味道,真是香啊。”朱师傅眯着眼笑,看着陈清平往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韭叶子”、“提黄”、“加青”之类的,还在“油辣子”三个字下面画了重点线。

    “你的宽面如何?”玉卮擦着嘴角问。

    “真的是好辣……呼……”陈夙蕙擦着辣出来的眼泪。

    “你们这就不行了,晚上的火锅和毛血旺怎么办嘛。”杏眸雪肤娇滴滴的女子坐在一旁,双手托腮,笑得狡黠如猫。

    拜山城这潮湿又郁郁葱葱的地理环境所赐,重庆土产的姑娘都是这一副水灵灵的将泪未泪的眼眸,这一身白如凝脂笼雾纱的皮肤。本地的地龙重庆自然是个中翘楚,那水波粼粼的眼神,让人觉得哪怕她把手里的小面糊自己脸上呢,都不忍心责怪。

    有鉴于清平馆目前开着的门全部都是朝着长江和黄河沿岸主要城市的,因此来重庆家吃几顿辣的,在一月底这样的冬日,也是理所当然的议题。

    庆姐儿介绍了一位八荒之中的朋友,能在菜谱和食材上面,给陈清平一些建议,只是这位朋友腿脚不便,因此只能陈清平自己穿城上山去找。

    陈清平回去换衣服准备出门,今昭伸伸懒腰,抓起缩在她帽兜儿里正在嘀嘀咕咕“人家好想和男神一起去哦”的言言,往自己的帽子尖儿上一挂,转头问朱师傅她现在应该干啥。

    朱师傅温柔一笑,看了看她帽兜儿尖儿上咬着的言言,掏出一张纸条:“你也去,帮我顺便买点儿东西。”

    今昭低头一看,好长纸条,上面玉卮的清秀字体写着好大俩字儿:“花椒。”

    俩!字!还是这么通俗可得陈清平就要去买的,东西!

    “不要怀疑,我们就是在助攻。”玉卮面色肃然。

    太岁哽咽地握住了姐妹的手。

    被薄雾染了一层水汽的山城,是青白相间的,老城郁郁葱葱,是那种浓到能挤出水儿来的苍翠之色。远远望去,石阶次第,老宅半隐在苍翠之中,挂着大红的灯笼,有一种又张扬,又内敛的奇异美感。

    “这一片应当就是阿庆说的八荒中人住的老宅了。”今昭看了看手机地图,“她说有人带路,哪儿呢?”

    “是清平君和太岁姑娘。”一把女音幽幽响起,山岚之中,一位红衣提灯女子,敛衣而礼。

    “不……这……”今昭生生咽下去“红衣女鬼”四个字。

    “奴是华灯女,是岚城接引。庆主已经吩咐过,由奴带清平君和姑娘过去。”那红衣提灯女软软地说,“这条山路便是八荒界在重庆的入口,名为岚城。是华都之一。”

    随着华灯女的脚步,今昭气喘吁吁地望着前方已然风景变幻的山路。

    山路依旧是青板石阶,爬着青苔和藤蔓的墙上檐下,挂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灯笼。开张的铺子门口放着货物,早起的人担着泉水下山去,相互道一声早安。卖小面的早餐铺子里传出喷香诱人的油辣子味道,穿着各异的八荒中人无惧于曲裾深衣的衣袂拖地又或者广袖大衫的袖子麻烦,卷着西服的袖口,踩着恨天高的节拍,坐在小面馆子里风驰电掣地吃一碗小面。

    今昭喜欢这种熟稔的市井气息,因此一路边走边看,有老奶奶拖着狐狸尾巴编着藤篮草筐;也有瘦骨如柴的中年汉子在做油纸伞;猫眼的美女在和虎牙少年讨价还价梭子鱼;头上的胎毛杂草还没有褪干净的灶君家的小孩子在跑来跑去;一位怀着孩子的兔妖被自家丈夫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沿着青石板散步。

    与今昭见过的华都灵城和莲城不同,岚城是很安静,很日常的,瞧着商业并不是不繁华发达,而是人们生活的节奏更慢。在这种苍山环绕,出步成阶的环境里,一步便是一阕青翠,一步便是更高一层,车马走不起来,也的确难以快得起来。

    华灯女带着平昭两人一路沿着石板路左拐右拐,今昭的GPS定位都已经找丢了,最终才找到那人的家。

    “是清平君来了吗?”那人声音一出,倒是令今昭一愣。

    那人一身素衣,媚态天生,用一根黄杨木簪随意挽着头发,若不是今昭对此人还颇为熟悉,根本没有办法猜到眼前的“她”是“他”。

    乘姬。

    一夜千年寿,血泪两不知的乘黄。

    “昭姬姐姐,好久不见了。”乘姬快步上前,想要一把搂住今昭,却扑了一个空。眼见着陈清平把今昭往一侧一推,拉到了一边。

    乘姬忍俊不禁,对今昭飞眼:“经年不见,故人也有可喜变化了。昭姬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你……离开六合啦?”今昭如今看着乘姬,根本看不出他是乘黄,反而显示是狐精。

    “进来边看东西边聊吧。我从清末在这里生活,也有一百多年了。现在的名字,是成京。”乘姬眨眨眼。

    “我觉得你也的确挺成精的。”今昭笑笑吐槽。

    乘姬,哦不,成京在重庆岚城的家是一间两层小楼,房间不多,下层布置得十分古雅,颇有魏晋之风。上层是起居待客之用,倒有些电气化的模样了。

    成京谋生的业务,说起来,应该是流行的美食博主,写一写杂志专栏,也接待预订的私家食客。虽然报酬并不多,但糊口足以。他笑谈很多东西都是从清平君和长公主那里学来的——长公主留在了六合,成京离开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国女帝了。

    一面叙话,成京一面准备着要做的菜的材料。

    今昭仔细看着,觉得成京虽然容颜依旧妩媚,但那种媚气里,多了许多风霜和沧桑,显得十分坚毅凛冽,倒不觉得女气了。

    好感人啊。妖媚小娘炮变成了妖冶华丽男了。

    太岁的内心哗哗流泪。

    “啊!好感人——”言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今昭转身一捞,抓在手里,塞了一把干辣椒进嘴。

    被干辣椒施以火山地狱刑罚的言言直接昏死过去,被吓了一身冷汗的今昭嘿嘿笑着。

    成京拿着小盆儿,挑拣着干料往盆里丢,这些东西过一会儿要炒油辣子:“其实奥秘并不是什么珍奇食材,而是辣椒的产地品种,还有用料的配比。”他说完,笑了笑,看着陈清平,“我是班门弄斧了。不过我这边种的辣椒,的确是有点意思的,是用六合的培育方法种出来的,可以算是作弊的产品呢。”

    陈清平跟着成京在厨房里看他炒辣子下葱姜,忍不住帮忙切毛肚儿百叶。今昭觉得没什么事儿干,便上了顶楼的露台,居高观望岚城的山居岁月。

    这一看,倒是看出了几分意趣来。

    那一片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是青石板的苍灰,山林的沈绿,以及灯笼的大红,在这些对撞却又极和谐的色彩里,时不时会有身着同色衣服的人穿梭来往。譬如那一缕淡淡山岚薄雾摇了摇,雾色便薄了几分,薄出一位着学子服的青年文士来,手里拿着好像文件之类的东西,神色匆忙;譬如那一溜儿大红灯笼在风里晃了晃,灯笼少了一个,却多了一位红衣提灯的女子,接引迷路之人,亦或是给路人帮忙。今昭看了许久,觉得这雾色灰的青年们和华灯红的女儿家,应当是这座岚城的社工之类。

    刚才接引她的那位华灯女瞧见今昭站在窗外望,微笑着对今昭招了招手,扶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缓缓走下阶梯。

    成京做的毛血旺已经做得,他摘掉看上去还挺萌的围裙,擦了擦手:“趁热吃吧,你们刚才没感觉,过阵子不好好保养,会收不住寒气,觉得骨头缝儿疼的。”

    今昭端起碗来夹了一筷子毛肚,只觉得毛肚还未到嘴里,眼睛就已经流口水了,那红亮亮的汤色和香喷喷的油炸辣子味道刺激味觉,一层烫炸的麻椒,还在刺啦刺啦地响着。那一块子毛肚进嘴,肚儿鲜美而脆爽,卷翘起小花瓣的形状。那麻辣味道初初一碰到舌尖,并不是辣味,而是一股奇妙的青草香,令人瞬间怔忪,这吃的是辣子还是青草汤,逐渐地,舌头随着这股青草香变得微微麻木起来,辣味儿跟着麻味儿后面出来,却并不咬人扎手,而是点点戳戳的辣,像是调皮的猫儿,一会儿挠一下,两会儿挠一下,说疼不疼,说痒不痒,到了最后,嘴巴里留着一股白酒香,更是不知道从何而来。

    “如何,我种的不错吧。”成京微笑。

    陈清平顿了顿,吐出一句:“如果长期供货,每批有多少,多久能有一批?”

    成京笑得和狐狸一模一样,两个人就着毛血旺就讨论起合作来,倒把今昭凉在了一旁。

    敲定了供货,一盆毛血旺已经下了肚。

    今昭有一搭没一搭捞着剩下的鸭血和豆芽,觉得自己这个不吃血的人,都觉得这血做的极鲜美动人,软滑如缎。

    成京那边才和陈清平说好,这边就转来话题,说起一些六合的趣事,以及陈国会稽长公主陈苍苍是如何从一个“穿越女”变成一位女帝的。

    这种八卦今昭爱听,陈清平也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不过太岁想着,这也是会稽长公主本来就不是凡品。

    穿越这种事情,龙穿龙,凤穿凤,耗子穿过去也只会打个洞。

    换做别人,比如今昭自己,恐怕能混个温饱小康,就是阿弥陀佛了。

    “啊!幸亏不是我,不然我非死在那里!”言言声音聒噪,一开口掉在地上。

    陈清平深深看了今昭一眼,若有所思。

    今昭翻了个白眼,心说这玩意什么时候醒了。以后可不能带它出来,简直就是内心独白播放器拆台吐槽发电机。

    就是要带,也要带在陈清平身上!

    太岁这么想着,把言言挂到了陈清平的腰带上。

    言言刚一挂上,就大声开口把神厨给卖了:“——你也不是没死过——”

    话音一落,今昭顿时想到了一件事情。

    的确,“沐今昭”是穿越过的。

    真真正正是穿越到别的世界,别的时空去的,真真正正,也是死过很多很多次的。

    也许那时候,那个今昭的第一次穿越,也是这样想的。

    自己这种普普通通的人,穿越到了比较险恶的环境里,还不就是死么。

    但是,一次两次,五次八次,十次二十次,是不是死的次数太多了,开始死不掉了,也就逐渐活下来了呢。

    一只手温暖地落在她的肩膀,陈清平的声音十分淡然地响起:“你喝茶么?”

    言言刚刚爬回,闻声又鬼叫起来:“——你是你她是她我已经不会把你们弄混了!”

    “噗——”今昭一口鸭血,喷在桌上,但又一瞬间回神,什么?曾经,弄混过?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