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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绪就躲在门内右侧的亭子里观察着门外。他给杨啸备了马,马鞍桥下连行李和盘缠都给她带得很丰厚。他的内心是很痛苦的,他器重、信任的严庄死了,死得蹊跷。临死前又给自己留下道那么难解的题目,他宁愿相信严庄,所以忍痛来考验乐乐。可他更不忍、不甘心怀疑乐乐,却也不得不按照严庄的建议,故意试探着放她一回。
安庆绪根本没给乐乐在路上设什么埋伏,她如果想走,就放她好好地走、顺利的走。他给她备的马是最好的,即使不能跟她的“大红神”相比,不会指挥马阵,却也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他所能弄到的最好的战马了。
他给她带了好多银两,就算她跑到长安,路上住最好的店、吃最贵的东西,连有可能遇到任何打点都该足够开销了了。他给她带了随身的衣服和用品,甚至连女孩子的必须品他都考虑周到。做这些,他没吩咐任何人代劳,都是他亲手打进包裹的。
他一是不想把这些泄露给任何人,更深一层的,是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装进包裹,随心爱的女人而去。他一边装东西一边掉眼泪,他既盼着乐乐能留下来,又怕她真的决绝离开路上受苦,所以东西装了一件又一件,就像慈母为即将远嫁的女儿打点嫁妆,既不舍,又舍得——不舍让这个人离去,却舍得将最好、最多的东西随她带走。
安庆绪准备好一切,吩咐一个他信任、和杨啸也相熟的军人,没交代过多,只说自己去西门看新进的军马,若他遇到杨啸将军,就说请她也去鉴赏马匹。至于那个往地上放信、拽杨啸衣角的小孩,是他临时在门口喊来的,那小孩都不知道他就是新继位的大燕国皇帝。
整个一个“局”布置好,安庆绪就一个人躲进了亭子。这里视线正好,能把门口里外的一切看得清楚,站在亭子的角落里还便于掩护,没人会想到这大白天的谁会闲得待在亭子里,更想不到这人是日理万机的新皇帝。
安庆绪看见杨啸一个人出了西门,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杨啸低头捡信了,他看见她翻身上马了,他看见她的马头朝着出城的路上去了……
安庆绪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的喉咙发咸,胸口发闷,一个干呕之后,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溅到了亭子的栏杆上。他感觉要站不住了,伸手扶了一下栏杆,手也被鲜血染红了,他把头靠在栏杆上,眼前还是发黑,额头上也沾上了点点血迹。
他再次恢复视力时,杨啸已经骑着白马从亭子前经过了。
啊!乐乐,你没走?!
是啊,乐乐她爱马,见到这么好的马儿怎么可能不兴致勃勃地骑一骑呢?她翻身上马只是想试试这马,这不是,她骑上马都没远跑,直接就骑着回宫来了!
安庆绪心中大喜,乐乐她果然是心里有我的!乐乐她是爱我的,严庄也许不想凭空诬陷乐乐,严庄他一向也和乐乐相处融洽,他也许只是为我初登大位多着一分担忧,想替我查清楚身边所有嫡系人物的底细,为我多一分稳妥罢了。
严庄他到底查到些什么?现在他人死了,都没来得及向我做详细汇报。还有,他死得那么突然、那么蹊跷,自己暗中吩咐人调查那天房顶瓦片突然掉落的原因,还没有人来汇报呢。
安庆绪又思索了片刻这些事,杨啸已经骑着马走出一段路了,看方向她是奔马厩去了。安庆绪刚想出来喊她,让她等等自己,他都整整十天没见到她了,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想她、想拥有她,这回瞄到她的身影,他先是矛盾、担忧,当他看到她骑着马又回来时,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对她的爱恋,真想追上去抱住她!
可是严庄,严庄他终究是横在自己和乐乐中间的一根刺。得查清楚严庄的死和乐乐到底有没有关系,怎么就那么巧,庄他刚要说出杨啸的真名,那瓦片恰好就落在严庄的头上,而且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严庄说杨啸叫什么?“杨——心——”看样子不是叫杨心,后面应该还有字?杨心什么呢?女孩子的名字中间带个心字的不少,单凭这一个字,而且还不知道是哪个心字,可能是“心”,也可能是“新”,还可能是“欣、昕、馨、歆、鑫……”等等,太多了。
严庄他还说,我听到那个名字会吃惊,“杨心”什么呢?看来是个很出名的名字了?这大唐社会的出名女子也不少,姓杨的,叫杨心什么的,都有哪些名字呢?
安庆绪就站在那儿想着,杨心怡已经走远了,他还是没想起脑海中关于“杨心”的名字来。
不好,乐乐她牵着马去马厩,如果她拴马的时候看到马鞍桥下的行李,万一她再打开看,那些衣服和用品,都是为她量身定制、精心准备的,她会怎么想?她能猜到是我要送走她吗?她会怎么想我,我这么多天不见她,这还给她设局,她那么聪明的女子,一定会察觉到我对她已经心生嫌隙了!
“乐乐!”安庆绪喊了一声,就跑出亭子,奔马厩而去。
这里是他的皇宫,一个皇帝,身边不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在院子里撒丫子地跑成何体统?就算是普通下人,这么疯跑都格外显眼,何况是他穿着龙袍呢?
“皇上。”果然有人过来了,而且眨眼之间人就越来越多,之前还安静的西园迅速就聚来了好多人。
“皇上……”
所有来的人纷纷跪下给他请安。
“都起来吧。”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叫邱松来。”
他这样吩咐,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找个人过来谈公事,那才是皇帝应有的样子。否则这大白天的,他不在大殿上处理政务,不到军中视察军情,也不在书房找官员谈话听汇报,而是在院子里疯跑,那不成了“昏君”“疯君”了?
邱松是他信任的一员将领,从很早就跟着他。这回严庄突然意外身亡,他就是安排这个人暗中调查。他也的确想找他问问进展了,这都好几天了,邱松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还都没有对这件事的根本有实质性进展。
有人应声去请邱松了,其他人还都跪在原地,紧张而惊恐地看着他。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咋都这么盯着朕看,朕的脸上有什么好看的吗?”他发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异样,不像正常的尊重与敬畏。
“陛下,您受伤了?”有胆大的太监走上前,想替他擦额头上的血迹。
哦,他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吐血了。乐乐,都是为了乐乐,乐乐她现在还在马厩里吗?她有发现那马鞍桥下的包裹吗?
“让邱松去马厩见朕。”他放下话,大步去了马厩。
那大白马果然在马厩里,就拴在离杨啸的红马“父子”不远的地方。安庆绪凑近了看,那白马上的行李不见了。
乐乐,一定是乐乐她把行李取走了。乐乐,对不起!
他想即刻去找她解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然后向她忏悔,说自己丝毫不怀疑她,求她原谅自己,求她留下来陪他。这么多年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每次她短暂地离开自己,他都像丢了魂魄一般。这回自己终于登上大位,他早就发誓再也不许乐乐离开自己。没有她,他觉得周围都不再有空气,连阳光也不见,满那儿都是黑暗的。
他转身就要去找杨啸,一猛劲,正和别人撞上,碰到了额头。
“参见陛下。臣罪该万死,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是邱松,是他吩咐人家来马厩见他的。
“恕你无罪,起来吧。”他觉得满眼直冒金星,这一下撞得不轻,其实对方也是眼前发黑,他那钢铁似的额头撞上谁都够呛,何况邱松还紧张害怕得要命。
邱松缓过劲儿来更害怕了,陛下的额头上有血迹,那是自己给撞破的吧?他连忙再次跪倒,一个劲儿地磕头:“陛下,臣罪该万死,撞破了陛下的龙头,请求陛下降罪。”
“起来说话吧。邱爱卿,朕找你来,是想问你,严将军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安庆绪直接问正事。
“回陛下,微臣刚刚去御书房找您,就是想向您汇报此事。”邱松看了看四周,他是觉得,如此机密的情况,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汇报。这马厩是半敞开式,保不齐有人在外面偷听。
“你查到消息了?快讲!”安庆绪催他。
邱松不敢拒绝,刚才碰破了皇上的龙头都没降罪于他,这回要是不按圣意立即汇报,那才是自寻死路。
“回陛下,微臣已经查到,严庄将军意外被掉落的瓦片砸到,本不会致人死亡。是因为,那瓦片上藏着暗器,是七枚钢针,直接就刺入了严将军的项颈,穿透动脉,致人失血过多死亡。还有,那瓦片上也涂抹了毒药,就算七根针都刺不中要害,也能使人中毒身亡。”邱松没敢站起来,继续跪在那里汇报道。
“喔,看来凶手是一定要致严庄将军于死地了!”安庆绪愤恨地说,“查到凶手下落没有?”
“回皇上,正在查。微臣从那瓦片上的毒药入手,正在调查毒药的来源。那种钢针不少武人都用来做暗器,很多兵器铺就有卖,便宜得很,所以查起来困难些。那毒药,却是罕见的毒,不是洛阳本地的。”邱松说。
“查到线索没有?什么人能搞到这种毒药?”安庆绪问。
“陛下,微臣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不足以下定论,况且,微臣也不信。”邱松说话有些发颤了,跪在那儿都发抖了。
“你说,哦,这样,你起来,趴到朕的耳边来说。”安庆绪也意识到在这里说话欠妥了,但也不能承认自己大意了,只好让邱松用耳语汇报。
“是。”邱松站起身,走到安庆绪的身旁,踮起脚跟。他比安庆绪个头稍矮,翘着脚不是很舒服,就下意识地往马厩跟前的柱子靠了靠,那正是拴大红神马的柱子。
“回陛下,微臣查到,那种毒药,杨将军的房间里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