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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华四年秋,蛮族枭聚,砂城告急。华领白虎、骑八万,西赴砂城。砂城守将张骥,哂华年幼,轻慢之,不迎。——《将军书?风华纪事》
烈日炎炎,黄沙万里。
砂城位于梦华西部边陲,濒临广袤无垠的流沙之海。沙漠的彼端,是威烈王统治的朔方。
砂城非常炎热,已是深秋,犹有赤日。年华、上官武、田济、巴布、乌雅等人已经在炎炎烈日下等了两个时辰,驿道上仍旧空寂无人。按梦华礼制,年华身为将军,她领兵赴砂城,砂城的守将应该出城十里迎接。但是,砂城守将张骥,城主吉亨,因为年华是女子,又年轻,并不将她放在眼里,竟连一个使者也不派出城来。
年华等人在城外驿道上等了两个时辰。
上官武被晒得眼冒金星,生气地道:“年将军,砂城的人太不象话了,您连派了三拨使者前去通报,他们竟连半个使者也不派来!这简直是直接扇了您一记耳光!”
年华无奈苦笑:“伤脑筋。看来,本将军让他们失望了。他们可能希望圣上派来的是高猛大将军,或是萧良将军吧!”
巴布脾气火爆,早已按捺不住,“不如我现在就去砂城,将张骥、吉亨擒来,狠狠地揍上一顿,好好出一口恶气!”
乌雅唯恐天下不乱,先是拍手叫好,“好主意!好主意!揍完后,再吊起来,暴晒两个时辰!让他们也尝尝滋味。”然后,又开始顾影自怜,“呜呜,这砂城的烈日真毒辣,我可怜的白嫩胜雪的肌肤,莫非就要毁在这里了?”
众将一起翻白眼,巴布更是作出欲呕的模样。他的光头上,立刻受了乌雅的一记手刀。
年华笑了笑,道:“算了。张骥、吉亨毕竟是砂城的守将、城主,本将军尚未进城,双方就先闹不合,以后怎么齐心协力,平定蛮族之乱?”
年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蜿蜒向远方的白虎、骑。骄阳酷烈,又站了两个多时辰,白虎、骑犹是军姿整齐,精神抖擞,没有半丝颓唐、萎靡之态。
年华心中满意,且赞赏,道:“砂城无人来迎,那我们就自己去。适当的等待,是对意志的考验。愚等,可就会摧折士气了。”
年华下令启程,白虎、骑浩浩荡荡地向砂城而去。路上,年华一直在皱眉沉思。田济几番欲言又止。
年华对睿智老成、阅历丰富的田济十分倚重,见状,道:“田副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田济道:“自古以来,征战之道,不患士寡,而患人心不齐。张骥、吉亨欺您年幼,对您无礼,这绝不是私人小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战局的大事。您是将军,张骥是下属,恕末将直言,上司刁难下属,虽然可气,倒并不堪忧,堪忧的是下属刁难上司。砂城山高皇帝远,帝命难及,且又有蛮族枭聚,他如果不听您的调度,很可能让蛮族钻了空子,酿成不堪设想的严重后果。”
田济的一番话,说得年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明白田济的话半句不虚,也绝非杞人忧天。这也正是她担心的地方。
“依你看,本将军该怎么做?”
田济沉吟了一下,开口说了两个字:“立威。”
年华一怔,想了想,叹道:“砂城内外的情况,也只好如此了。”
为将之道,不患士寡,而患人心不齐。威慑,向来是收拢军心的下策,年华一向不齿为之,但是眼前被晾了两个时辰的现实,和蛮族枭聚在边境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选此下策。无论如何,在当前的情况下,收拢军心最重要,否则难以调兵遣将,共抗蛮族。
年华入砂城,城主吉亨按照惯例,安排了驿馆、营地,让年华和白虎、骑落脚。砂城守将张骥却不按照规矩,前来交接兵权,共议抗敌大计。年华也不催逼,任他自去。
第二天早上,年华让上官武备下了丰盛的酒宴,宴请张骥、吉亨等砂城将领和官员。直到下午,张骥、吉亨等人才慢吞吞地来了。年华也不生气,一一与众人相见。吉亨是一名面白微须的中年男子,一脸和气,八面玲珑。张骥年约三十四五,虎背熊腰,须发戟张,言谈举止粗豪不羁,一看就是一员骁勇猛将。
众人见年华不过是一名二十上下的女子,眼底眉梢中虽有几分英狂之气,飒爽之风,但终究太过柔婉美丽,不像是一员浴血沙场的战将,心中都有些不屑和轻视。
张骥勉强向年华行了一礼,不冷不热地道:“枭族人正驻扎在城外三十里的沙漠中,随时会来劫掠城郊的百姓。年将军还有心思宴饮,真是让我等守军寒心。”
众人已经落座,正在推杯置盏,张骥口出冷嘲热讽,顿时令热闹的气氛冷场。
年华淡淡一笑,不以张骥为忤,只是劝众人尽欢:“城外蛮敌,何及眼前美酒?大家且将忧惧抛却,尽饮尽欢!来,年华先干为敬!”
众人齐饮一杯,凝滞的气氛才稍微化解。
觥筹交错,丝竹绕梁。舞姬缨络飞旋,宾客言笑晏晏。不知不觉,已是新月初上,星垂平野,年华丝毫没有散宴的意思。年华是东道主,职衔又高于众人,她不说散,众人都不好离席。
张骥心中有气,冷冷地道:“年将军,三十里外的沙漠中,枭族人正盘踞着,随时可能来犯。在这种情况下,你莫非还要作长夜之饮?”
张骥的话刚落,如同冰水泼炭火,气氛又是一冷。
微醺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言语。
年华笑了笑,仿佛只听见张骥的最后一句话,“长夜之饮?张守将这个提议不错!好,今日大家就做长夜之饮,喝到天明!来,来,张守将,你先和本将军喝上三杯!”
张骥无言,闷闷地喝了酒。他左右四看,众人都已醺然欲醉,七倒八歪。年华也已经眼露醉意,伏倒在案上。
张骥心中不屑,哼,什么守景城、攻越都、诛乱臣、保圣驾的风华将军,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轻狂女子罢了!耽宴乐,贪安逸,岂能承受沙场之艰辛,征战之恶苦?!
张骥本想愤然离去,但是看见吉亨没动,也终于还是没动。张骥心中愤懑,遂借酒浇块垒,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在他醉得头昏脑沉,伏倒在案上时,眼角的余光瞥到将军席位已经空空如也。年华不知道去了哪里。
张骥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正躺在自己府邸中的床、上。夜宴散去时,他醉得不省人事,被仆从扶回了家。侍女端来醒酒汤,给张骥解宿醉后的头痛。张骥刚饮下一口,吉亨突然来访。
吉亨匆匆进来,神色诡异,不知是忧,是喜,还是惧。张骥和吉亨相交多年,两人间也不客套虚礼,劈头笑问:“吉亨兄,你这是怎么了?又忧又喜,是城主印玺丢了?还是捡到金子了?”
吉亨道:“都不是,是驻在三十里外的枭族人……”
张骥一惊,险些摔了汤盏,“枭族人攻城了?!城中可还安全?城郊的百姓如何了?都是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明明知道枭族人盘踞在城外,还开什么长夜之宴,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吉亨道:“张老弟,不是这样,你听为兄把话说完。就在昨晚夜宴时,三十里外的枭族人被年将军全数剿灭了。她退席了两个时辰有余,我们还以为她不胜酒力,下去小憩了。哪知,她竟带着白虎、骑趁夜出了城,围歼枭族人去了。今日清晨,她回来后,又与我们饮了几杯才散宴,只字未提昨夜出城袭敌之事。为兄回到城主府,才听见城外的将士禀报,三十里外驻扎的枭族人,一夜之间,全都被歼灭了。对了,张老弟,你还没回守军营吧?刚才为兄过来时,见白虎、骑正将枭族俘虏押送去守军营……”
恰在这时,又有人匆匆来访,却是守军营里的将领,来请张骥去守军营处理枭族战俘。
“另外,”守军将领小心翼翼地道:“年将军正在守军营中,她要您巳时三刻,前去交接兵符,共议抗敌大计。她说,您如果迟到了一分钟,则按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张骥心中一紧,问道:“现在什么时刻了?”
吉亨道:“巳时过半了。”
张骥一听,怔了一下。下一刹那,他摔了汤盏,抓起外衣,顾不得穿靴子,就旋风般冲了出去。
吉亨望着张骥绝尘而去,喃喃,“这个风华将军,还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