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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响了一阵子后又突然归于平静,四周静悄悄的,等了一小会也不见有人登场,黑心同绿衣女子大眼瞪小眼儿,不由建议:“你这铃铛是不是时间太久出故障了,要不你再摇个试试看?”
绿衣女子似乎也有些懵了,脸红红地不作声,只攥着铃铛不松手,犹豫着要不要再试一次。还没等纠结完,四周的门框窗棂突然刷刷作响,有一道悠长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钻入耳中,于这深夜之中听起来尤为渗人。
这帮手架势倒是足。人未至,却故弄玄虚,也不知是想吓唬谁。
绿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朝着黑心的背后走近几步。黑心觉得稀罕,这来的人不是她的帮手么?这躲在要抓她的人背后是怎么回事?看来心地虽好,胆子委实小了些,不知是如何敢在半夜三更跑出去吸收什么劳什子月光灵气的。
屋子大门突然被风吹开,一双黑色绣寿鹤的靴子率先踏入门槛,暗紫色的衣角随着灌进来的冷风摇曳起伏。黑心慢慢地从脚看到头,然后呵呵笑了。
真没想到,竟是来了个熟人。
她慢慢地举起双手,作揖施礼,郑而重之道:“属下拜见君使,未料到君使在此金屋藏娇,无意撞破,真是惭愧失礼。”
阎流光本想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没想到一踏进门看见黑心也不由懵了。
这这......怎么哪哪都能看见她?
今儿不是中元节么,她不好好上街巡逻看管亡魂跑这晃荡做什么?!
还有,金屋藏娇是什么玩意?她哪只眼睛看到他藏娇了?
谁料,女子三两步跑了过来,躲到他的身后,急声道:“你可来了,她要把我抓走,我一害怕就摇了你赠我的铃铛,还好你及时赶到。”
黑心直起身抬起头,目光于他同绿衣女子之间游弋,意味深长。
这番局面于阎流光而言实在过于被动,他自然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嘴还没张开,那女子又道:“你说一辈子都要保护我的,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地府受罪吧?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不带不算话的。”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黑心的目光又深了深,开口说:“君使胸怀广阔,自然会践守承诺,姑娘不必过于担忧。毕竟我不是你情郎的对手,只要他不想让我带你走,我自是带不走的。”
胸怀广阔四个字真是戳心窝,阎流光自然听得出这是在骂他呢。
黑心暗暗叹息,实在不知这男人见一个爱一个的习惯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前些日子还为了青娥公主上天入地地去找,如今又为了凡间姑娘在此处私设秘术逃过拘捕。若是她没记错,他同她第一次结怨也是因为她要拘一个女子的亡魂而他拦着,结果事情闹到了阎君处使得两败俱伤。
阎流光清了清嗓子,看着她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黑心打断他:“君使不必同属下解释。于公,君使应该回去向阎君禀明缘由,于私,应当同青娥公主好好解释此番状况。属下自知打不过你,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莽撞直接顶撞你,这便退下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阎流光急忙拦住她:“你这是要回去告状?”
黑心驻足回首,一双妙目凝视他半晌,看得他倒有些心虚,“本君虽自诩英俊不凡,但你这般看着我,就是个脸皮再厚些的也经不住。”
她看他自然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觉着稀奇。她方才虽出言调侃,但心中也未必是真觉得他金屋藏娇,只是此刻他如此急扯白咧得拦住她倒像是真的要护住这个女人,难道还真被她说中了?
不过他是否动了真心她实在管不着,只甩开他的手道:“属下自然不敢告状,多年前无意间得罪了君使可被穿了好多年的小鞋,如今哪里还有当年的年轻气盛不懂事。”
“你被穿了小鞋?此事本君并不知晓。”坦白说,他还真不知这事。自然,彼时若是知道此事定是得痛饮上三天三夜方可罢休。
黑心看他神色似不是作伪,但时过境迁,她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如今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只道:“君使请放心,属下并不会因往事迁怒于你,更不会回冥府告状,只是君使真的考虑清楚了?擅用禁术为凡人躯体纳魂乃是违背天道,即便阎君知晓也包庇不得。”
阎流光转头看了一眼羽裳,目光沉吟,吓得对方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道:“你真要把我送去冥府?”
他并不回答,只转头问黑心:“你既然还记得我俩之前的结怨,那你还记得她么?”
黑心一怔,瞅了半晌绿衣女子,正想摇头,脑袋里突然灵感一现,犹疑道:“她该不会就是那个你拦着不让我拘回冥府的女人吧?”
阎流光点了点头:“如今已是她的转世,名叫羽裳。”
羽裳......她隐约记得在洛阳街头见他领着一赎了身的青楼女子于众目睽睽之下招摇过市,似乎也叫羽裳。难道也是她?
这下黑心越发的稀罕了。前世今生都这般袒护,难不成还真是真爱?那青娥公主算是怎么一回事。
阎流光瞅着黑心的神情就知道她定是又想歪了,直想扒拉开她的脑袋看看是怎么构造的。难不成他对她的心思至今还不明白?但如今也不是骂她蠢的时候,只憋着好大一股劲叹了口重气才说道:“她本名羽裳,乃我至交好友的挚爱之人......”
黑心一头雾水,求知欲也十分强烈,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下,“这就是君使的不是了,既然是你至交好友的爱人,你缘何要横刀夺爱?俗话说得好,兄弟义字当头,朋友妻不可欺。”
他咬着一口牙血,怒目道:“你能不能听本君把话说完?!”
黑心点头,伸出右手道:“君使继续。”
他继续道:“本君的至交好友乃仙界西斗星君四宫之一的高元星君,因偶下凡间结识羽裳,互生倾慕后私定终生,但仙界规矩甚严,仙凡不得相恋。高元即便百般寻找法子想躲过天眼终究还是没有瞒过王母。王母知晓后当即派天兵天将将二人拘上天庭,唤来司命星君为羽裳改命,致其十世之内寿命皆不过三十,而高元亦被贬入西天之境的锁仙塔内思过三百年。”
黑心叹息:“仙规委实严苛了些,幸好我不是仙界之人。”
他不理会她的感叹,继续道:“你身为冥府之人,自然知晓人的记忆只可保持十世,倘若过了十世,用尽任何法子也不可能想起前尘往事。王母为何偏偏要关高元三百年,正是希望二人即便将来再也见面的机会,羽裳也不可能再想起他。而如今羽裳已历经九世,我曾受高元之托,尽可能为羽裳拖延些日子,现已是她最后一世,且距离高元出锁仙塔之期已近在眼前,倘若你执意要将她拘回冥府,那我所做的一切便会功亏一篑。”
他的话倒是把事情始末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听起来确实缠绵悱恻惹人唏嘘,原来不是他自己金屋藏娇,而是帮自己的好友藏着。只是她有一事还不大明白,索性转头问那个叫羽裳的绿衣女子:“你如今可还记得高元星君?”
羽裳摇了摇头:“我如今不记得,只是自我死后他便现身跑来和我说了这么一大通,听着倒像是话本里的故事,我虽挺感动,但毕竟没有这段记忆,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黑心问:“你既然不记得,为何不肯转世投胎?”
羽裳看了一眼阎流光,低声嘀咕道:“这不是被吓得嘛。”
黑心冲着阎流光呵呵一笑,“君使好手段,连哄带吓的,我们阴司拘魂使个个忙得四脚朝天,还难为君使为我们减轻负担,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好。”
阎流光知道她的意思,不以为然道:“她如今不记得自是正常,只要高元归来,一切前尘之事皆会浮出水面,她自然不会后悔,更会感激本君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黑心倒不赞同,只问一句:“那高元星君回来后呢?他们再继续东躲西藏躲过天庭的追查?一个上次是十世活不过三十,一个是关进锁仙塔。这次倘若再被发现,怕是下场更加难看罢。”
一叠话问完,阎流光倒是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羽裳似也被唬住了,眼泪扑簌扑簌的流:“我生前就没活几年,如今又不得去冥府投胎,现在还有这么多劫难在前边等着,我怎么这么命苦呢!”
两个女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梨花带雨,弄得阎流光进退维谷。之前只想着要为羽裳续命,倒没想过以后的事。如此一想又觉得事情钻进了死胡同,一时间倒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黑心这多年的差事没算白干,忽悠的本事渐长:“他们倘若是真心相爱,即便相忘于彼此也逃不过缘分的安排,又何必让羽裳姑娘平白受不可轮回转世之苦。”
阎流光沉吟良久,又看了看门外,只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冥府复命,再晚些便回不去了。这事且让本君再思量思量。”
黑心也觉得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多给他些时间考虑考虑也好。离开前只细细叮嘱:“君使若要考虑也须快些,中元节将过,我们阴司在接下去的一个月内会派各路拘魂使上凡间巡捕遗漏逃跑的亡魂,若是羽裳姑娘不小心被属下的同僚找到,纸包不住火,君使万万小心。”
阎流光并未将她的嘱咐听进心里,只抓住了最后一句,不由眼睛一亮,勾唇一笑,“难为你担心本君,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这点小事尚难不住我。”
黑心张了张嘴,想说属下真不是担心你,只是怕你连累了我,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拱了拱手就告退了。
出了门才发现天际已有一抹清亮,赶忙施法赶回冥府。一路疾驰后终是在鬼门关关闭的最后一刻钻了进去,不由暗暗庆幸。
一年中最忙的一日终于结束,心情实在大好,慢悠悠走回阴司拘灵阁打算复命后便回家歇息,却不料一进门槛就见吴鬼头携众拘魂使已齐聚一堂,且个个面色凝重。惊得她赶忙收起笑容,身形一闪混入人群的最后当个安静的小尾巴。
吴鬼头扫视一圈,终是确定了人数,说道:“虽有人没有按期回来,但各位也无须恐慌,想必只是一时没赶上,今晚我会派人出去寻找。今日众位也辛苦了,赶紧散了回去休息吧,今后的一个月内还有的忙。”
众人领命散去,唯黑心尚摸不着头脑,赶紧拉住身旁也要提脚走人同僚问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没按时回来。那人一看是她,“咦”了声道:“陆清奇没回来你竟不知?你同他不是一直在一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