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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也像一个乌黑的枪口,病房里的两个人都端着枪没有动,其实他们早就认出彼此。他们沉默地凝视对方,手指却已扣在手枪的扳机,只要这手指往后略微一勾,对方必定会死在近距离的射击下。
好像他们并不是亲兄弟,此刻他们是最恐怖的敌人,稍微的疏忽不留意,或是精神上的放松,自己的胸口便可能被对方的枪轰出一个大血洞。
不知过了多久石决明轻淡的声音响起,他先收回手中的枪。“你不应该来这里。”
确实不应该来,但必须要来,石尤风满嘴的苦涩,举枪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杀韩香云的任务是如此秘密,怎么石决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石决明所说的那句话分明知道他的企图。
石决明走到病床前瞧韩香云,他背着身体道:“我答应过连翘要照顾她的母亲,你明白吗?”他言外之意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连翘的母亲,即使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行。
病房里温度略略偏低,他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5度,并且细心地帮韩香云掖好被角。
石尤风忽然感到心口有些堵,这样细心的动作令他感觉到石决明是真心在爱着连翘。他们虽然是孪生兄弟,但长久的分离,他们彼此并不了解。
“你来这里是个错误。”黑暗中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眸转过来,石尤风有一瞬间的恍忽,就好像自己透过镜子在看自己。他瞧着那双眼睛,和他的很像,但不同的是眼神,石决明的眼神是捉摸不透的。
石尤风无言以对,他本来也不是善分辨的人,而现在石决明似乎把他看透了。
“不要一错再错。”石决明缓缓地道。
“错对是你我无法评判。”不知为什么石尤风忽然讨厌起石决明这种把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语气,确实石决明在某些方面有他不能企及的高度,但是作为孪生兄弟的石尤风是万万不会服输。
他想到那个白须老者伊贺智藏,这些年他在大和所受的教育和流下的血汗,他除了拥有华夏国籍,其实在他的身体完完全全没有一滴华夏人的血,那么他到底算是一个华夏人,还是大和人呢。
石决明似乎又看穿他的心思,道:“把自己当成华夏人,你会活得很开朗。华夏人中也有你喜欢的,比如桂花姐和连翘。”
“把自己当华夏人?有那么容易吗?”苦涩的味道从石尤风喉咙口冒出来。
石决明紧盯着他,道:“我们从小就是作为华夏人长大,而现在我们的国籍还是华夏,你觉得难吗?”
石尤风内心狠狠地一怔。“为什么你能想得开。”他抬起眼瞧着石决明,石决明仍是那副世事洞明的面孔。
“或许我比你自私。”石决明忽地笑起来,他回头又看了韩香云一眼,道:“可能因为我是个商人,商人自私,逐利忘义,什么事只为自己打算,所以才不会在乎是华夏人还是大和人。在我看来,人无国家民族之分,只有好与坏,善与恶。”
“那你算什么人。”石尤风忍不住问道。
“坏人。”石决明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说出来,他凝视着面前那张恐怖的鬼脸,道:“为了得到渴望的,必须要不择手段。所以尤风,你也要像我自私点,现在你有老婆,将来还会有儿女,如果你不放下你的身份,他们会和你一样过得很苦。”
病房里又突然沉默下来,黑暗中只有石决明轻轻的呼吸,石尤风屏住气息,那些话都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的耳畔,许久他低声道:“我死了,你会照顾连翘吧。”
“不会。”石决明断然拒绝。“那是她有眼无珠把终生托付给你这种不负责的男人。”
顿时石尤风眼中一凛,他本来想问一句你不是喜欢连翘吗,但石决明面上郑重的神色和紧抿的嘴唇,他知道石决明并不是说谎。他微跺着脚什么话都没说,黑色的雨衣如同夜里的一阵疾风,眨眼间便消失在石决明面前。
半晌石决明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从伊贺智藏在华夏出现的时候起,恐怕不只是石尤风,而是他们一家都被拖进了深渊。
独善其身,他一直念叨这个词,那恐怕是不可能,这也许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
不知何时夜色变得更漆黑,凄清的风摇曳着墙角的竹影,沥沥的小雨敲打窗上的玻璃。良子站在二楼卧室门前,自入夜后她就躲在一楼的卧室偷听外面的动静,直到石尤风驾驶保时捷离开院子。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卧室里的动静,她耳力极好,很快听到连翘熟睡发出的呼吸声。门没有锁,良子蹑手蹑脚推开门进去。连翘躺在床|上,原来盖在胸口的薄毯滑到床下,露出丰满的胸脯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良子看得嫉妒死了,自己虽然貌美,但是在身高上却欠缺少许,怪不得上回石决明揶揄自己要长高10公分,连翘的身高真是令多少女性疯狂嫉妒羡慕。
“本来我不是一定要杀死你,虽然你抢走师父,但如果不杀你师父就会有危险。”良子咬着洁白的牙,手心里握着一柄黝黑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她皮肤划过却浑然不觉,她慢慢举起刀。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两声咳嗽,良子倏地一惊,转过头就见石川泽站在门前。“伯父。”良子张口结舌,这个突发状况她都忘记要把手里的刀藏起来。
“你如果杀了她,尤风会很伤心。”石川泽的声音仍是和蔼。
“可是、可是我要不杀她,伊贺智藏还有那些人都不会放过师父。”良子咬着嘴唇。
“傻姑娘,他们哪能那么容易对付尤风,尤风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石川泽笑着摇头,很早以前他就听石决明讲过良子的身份。
“但是……”良子掩饰不住的担心,伊贺智藏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而且手下还有许多甘心为他卖命的死士。
“不用担心了,这个时候尤风快回来了,你还是赶紧回房睡吧。”
良子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石川泽,道:“你知道师父去哪里了吗?”
“决明在那里等他,不出所料他现在回来的路上。”石川泽走到房里,从良子手里拿过匕首,摇摇头走出门口。
此时汽车刹车的声音开始在院子外面响起,两分钟内石尤风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楼梯上,他瞧见卧室门前的石川泽还有良子眼里大惊,不由分说便冲进卧室。连翘躺在床|上沉睡,秀美的面庞上有一抹微笑,似乎正在做着甜蜜的梦。
他这才松下一口气,适才看见良子也在卧室他着实吃惊不浅,良子一直对连翘存有杀心。
石尤风从床下拾起薄毯盖在连翘的身体上,轻轻掩上门走出来,外面石川泽已经回到一楼的卧室,只有良子嘟着花瓣似的嘴唇站在楼梯口生气。
“良子,以后不要伤害连翘。”他几乎能想到刚才的情形,所以此刻仍是后怕不已,但他的声音依然出奇地温柔,只是劝说,只是请求,而没有责怪。
忽然良子就像一只离巢的小鸟投进他的怀中,她抱着他的腰,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蹭在石尤风温暖的胸膛。“师父,你真以为我是因为连翘抢走你要杀她吗?我是担心师父你的安危啊,将军、将军……”
“是他威胁你吗?”石尤风握紧拳头。
良子没有回答,呜咽的哭泣,这已经默认了。她本来是东京街头一名流浪儿,13岁那年因为偷面包而被店主抓住毒打,是石尤风救了她并教她武功。她对石尤风怀有爱慕,因为石尤风英俊潇洒,这样的男人恐怕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喜欢,但内心深处她更有一种报恩的心态。
“没事的,没事,不要担心。”石尤风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幽暗的卧室中连翘翻了个身,大概是手放在胸口她紧闭眼的面孔上出现一些痛苦之色,干枯的嘴唇拼命嗫嚅仿佛在说什么。
月光洗过的铁架山迷蒙得仿佛披上一层轻纱,有两个人影在莽莽的树林中奔跑,跑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雨衣,脸上戴着一副鬼脸面具。而在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个年轻姑娘,穿着特警制服。
“站住,不然我要开枪了。”连翘大声喊道。
前面的鬼脸人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打算,他奔跑的速度极快,一会儿便把连翘拉下一段不近的距离。连翘又急又慌,这个鬼脸人武功极高想要生擒他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放过他必定会有更多人牺牲。她毫不犹豫举起枪,食指扣动扳机,就在这时鬼脸人突然转过身,顿时枪声响起,鬼脸人的胸口弥漫出一朵硕大的血红的花。
慢慢地鬼脸人倒下来,连翘小心戒备地走上前,她俯下身伸手揭去鬼脸人脸上的面具,霎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尤风,尤风。”她扯着脖子狂叫。
旁边有个人在轻轻摇晃她的手臂,温柔的声音拂去她混乱的心神。“连翘,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终于连翘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石尤风俊美的面目,二话不说便扑进他的胸膛。“尤风,还好你在。”她犹自喘息,从汗毛中淌出的冷汗骤然收拢。
石尤风笑起来,抚摸着她满头的发丝,道:“我会一直在,在你身边。”
“我做了个梦,梦见追赶一个坏人,后来我开枪打死他,但是我揭开他的面具,却却却……”连翘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从温暖胸膛传出咚咚的心跳声才令她感觉活在现实世界。
“怎么了。”石尤风温柔的声音回荡在她耳畔。
连翘抬起头,失神的眼眸望着他道:“我发现那个坏人却是你。”
刹那间石尤风只觉自己的嘴唇被寒冰冻住,连翘所说的这个梦境会是在暗示什么吗?或许是冥冥的一种注定,逃不脱的宿命。
“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他安慰着连翘,却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对,是梦,不是真的。”连翘忽然咧起嘴笑,扭头向窗外一看,太阳早升到半空。“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我肯定又睡过头了。”
她嘀咕着刚要从床|上爬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机便响起来,是王全清打来。
“连翘,已经发现大和间谍的踪迹,你马上来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