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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走道的尽头踱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只见那人约摸三十来岁,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光秃秃的墙壁,矫健的身形,从容的步伐,宛若狸猫一般,在这寂寥的夜中他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的脚步声。
但是他的嘴唇一直紧紧地抿着,好像藏着说不出的心事。2315病房的门被推开,直到他看见侧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女人,眼睛忽然出现一抹激动的神色,紧闭的嘴唇才慢慢开启,然后从嘴唇里吐出两个不清晰的字眼。
病床|上的女人的身体包裹在被子里面,失去血色的面颊恍若一张白色宣纸,嘴唇由于缺少水份干枯得裂出几道血痕,整个人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
他又咬起薄薄的嘴唇,眼里泛出一些疼痛,伸出手抚在那苍白的面颊,修长的手指滑过那干裂的嘴唇,忍不住他轻轻唤出她的名字。
“连翘,连翘,连翘。”
只是三声轻轻的呼唤,便轻易地将他如岩石般坚固的内心给击溃,他冲动地想到要带病床|上的这个女人离开,把他的国家,他的民族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那些早过去六十年的历史统统和他无关。
这时外面的走道上传来两串脚步声,这脚步声在幽静的夜晚特别的响亮,他倏地一惊,几乎连思考都没有,几步跨到窗前推开窗,锋利的匕首从长裤口袋摸出,瞬间刺进窗外的墙壁,然后他的身体跃了出去隐没在浓重的黑暗中。
完成这一切他仅仅用了短暂的几秒钟,很快那两串脚步声走到门前,有两个人进来,是一男一女,男的身形特别矮,大概只有一米多高点,但是瞧面貌却有三十岁,他长得极其英俊,一双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和他在一起的是名年轻的女孩,圆圆的脸蛋,剪着利落的短发,身上是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不算漂亮,但是非常的活泼可爱。
“石总,谢谢你这么晚来看我师父,我代师父谢谢你。”
这两人正是严子鹰和石决明,在连翘重伤的第二天她就将此事告诉给石决明,当时连翘正在ICU室中,石决明便隔着窗来看过她。这几天连翘已经度过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虽然良子的匕首并没有刺中她的要害,但是因为送医较晚以至失血过多,所以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偶尔醒来不到十分钟便又迷糊睡去。
“你师父曾经也是我的员工,我来看她是应该的。”石决明环顾病房,忽然瞧见窗子敞开,心里稍微一怔便走到窗前,他踮起脚才勉强将窗子关上。“病房还是不开窗比较好。”
“石总,你是我见过最体贴关心员工的老板,师父一定会为错过你这样的好老板后悔。”
瞧着严子鹰面颊上那两只大大的酒窝,石决明突然感到对这样一个纯真的姑娘说谎是一种罪恶,他只得转换话题。“你哥哥呢?他人不错。”
“我哥回去了,是我逼他回去,这几天他胡子不刮脸不洗,和个臭虫差不多,我都不敢承认他是我哥。”
这几天朴硝着实累得够呛,寸步不离守在连翘病床前,好在连翘已脱离生命危险,这才能被严子鹰逼着回家,现在他早倒在床|上做起春秋大梦。
“你哥对你师父很关心。”
“那当然,他们是同事,师父要不是为了救我哥也不会被暗算。”
石决明沉默了,他转过头看着床|上依旧不动的连翘,瞬间他的眼中也晃过几种神情,有疼痛,有悲伤,有怜悯,还有无奈。他一直都是个能够控制内心感情的人,即使天塌于眼前也面不改色,此刻他的神色却是波动极大,比平常又是一种生动的光景,严子鹰瞥见他面上奇异的神色不禁呆住。
“子鹰,我送你回去,时间很晚。”石决明扭过头走出门口。
渐渐脚步声走远,这时那扇被掩上的窗子从外面被拉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跃了进来,只见他将手中的匕首放入长裤口袋,眨眼人已经走到床前。
“连翘,我带你走。”
他刚弯下身躯,病房的门便又从他的身后推开,石决明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立即警觉地转过身,四目相对下两人神色反而更严肃。
“你现在带走她很容易被发现。”石决明冷眼瞧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你好像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更冷。
“知道的不多,但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石尤风,既然你这样喜欢她,又怎么忍心让她受伤。”
“我无能为力。”石尤风转过头瞧着床|上躺着的连翘,那个时候他的思想也是混沌,他想起连翘和朴硝默契亲密的眼神和动作,想起连翘用沙漠之鹰对准自己的瞬间。
“如果你仍没有放下你所谓的国家和民族,我是不会让你带走连翘,为一段过去六十年的历史,把自己变成别人的棋子,你觉得值得吗?”
“你别说了。”石尤风忽然面色变得痛苦起来。
“记住,六十年前你还没出生,那些发生的事你没经历过,根本就无法知道谁对谁错。既然父亲都不计较,你还在乎个什么呢。”
石决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有些事虽然不知道是怎样发生,但是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石尤风喜欢连翘,而连翘也喜欢石尤风。
他没有嫉妒,相反还感到一丝欣喜,如果连翘能让石尤风放弃复仇。
病房里恢复最初的寂静,石尤风坐在病床前,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热水壶,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杯水用嘴吹冷,蘸湿了棉签涂在连翘干裂的嘴唇。棉签里的水份并不多,但重复几十次下来连翘的嘴唇就濡湿了,有了一些红色。甚至连翘还轻微地嗫嚅嘴唇,匝巴着唇上的水份。
“水水水……”她闭着眼无意识地说着。
石尤风抿下一口水,双手抱住她的头,嘴唇覆盖下去。微微有些暖意的水滑进连翘的嘴唇,淌过干渴的喉咙,顿时她便觉灵台一片清明,疲惫的眼皮倏地睁开,然后她看见面前英俊的男人。
“你……”连翘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我……我……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我……我怎么可能还会见到你。”
她的眼眶完全深凹下去,因此一双眼睛大得可怕,像随时都会掉出来一般。石尤风眉头纠结着,猛地他抓住连翘的手,柔声道:“不是做梦,是真的,我就在你面前。不信,你可以摸摸看。”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摩挲他的眉毛,他的嘴唇和下巴。
“是暖的,我没有做梦……”连翘高兴坏了,她这句话说得太急,没说完便大声喘息起来。“我我我……”
石尤风捂住她的嘴,温柔的声音道:“跟我走好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连翘仍是像上次那样欢快地答应下来。
石尤风满面笑容,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很快将她拦腰抱起来。深夜的医院走道寂寥无人,鼾声、呓语声、磨牙声等从掩着门的病房传出,连翘双手搂在石尤风的脖颈,两只又大又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石尤风就会不见,就会飞走。
这么深的夜所有人都沉睡了,他们经过护士站时,一名护士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离去。
夜里的月亮非常好,明晃晃的月亮洒在公路上宛若一条银绸带子,连翘虚弱地躺在保时捷的车后座上,她没有多少的力气说话,现在她疲惫得又要睡去。
车里在放着一首钢琴曲《ForestSpring》,轻快优美的调子使得连翘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她仿佛看到苍莽的森林、潺潺的流水、奔跑的小鹿、温暖的阳光、灰色的房子,还有她和石尤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连翘。”
她没有答应,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喜悦,她昏睡过去。石尤风屏住心神倾听,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才放心下来。
银灰色的保时捷宛若穿梭在夜空里的一片皎洁的月光,而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便是飘过的一片片乌云,石尤风顿时便决定下来,他要这个女人,他要娶她为妻。
人生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保时捷在一处僻静的小教堂门前的林荫道上停下来,石尤风俯下身轻声呼唤连翘的名字,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石尤风她便咧开嘴微笑。
“这里是哪里。”
“是教堂。”
“为什么来这里。”连翘无力地靠在他胸膛。
“因为我们要在这里举行婚礼。”石尤风抚弄着她额前的发丝。
“婚礼?我们?”
“是。连翘,你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给我生孩子。”
连翘黯淡的眼神忽然间明亮得像一簇燃烧的烛火,她喘着气道:“你、你是知道的……我我很愿意,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我知道。”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的真心,在几天之前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是如此情深,他甚至还怀疑过她和朴硝,当他看到这个女人不顾性命都要拾起那枚银蝎坠子,他便知道其实她就和自己一样深爱着对方。他看到那柄小刀插在她的背上,也仿佛捅进他的胸膛;他看见良子用脚踩踏她的手,也仿佛践踏在他的心上。
石尤风抱起连翘走进教堂,这间教堂的面积很小,只有一百多平米,摆放着七八张长椅。
“婚礼可是一生只有一次哟!”连翘抱着他的脖颈笑。
“一生只有一次。”
“那你怎么让我穿着病员服和你举行婚礼,好不吉利。”连翘故意嘟起苍白的嘴唇。
石尤风瞬间明白过来,笑道:“好,我现在就去买婚纱,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将连翘放在长椅上躺下来,轻轻触碰她的面颊,转身大步走出教堂。
夜空里响起保时捷呼啸的声音,连翘伸手去摸脖子里的那枚银蝎,她把它握得很紧,就好像是把整个幸福人生都握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