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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绣虽是小技,但可以显至美,造大奇,非锲而不舍,勤学苦练而不易成功。它以针为笔,缣素为纸,以丝绒为朱墨铅黄,取材极约而所用甚广,绣即闺阁中翰墨也。书画皆可以乘兴挥洒,绣则积丝而成,苟缺一丝,则通幅为之减色,故较之它艺尤难,断无急就之法……”一赫拿起手里的绣针,看学生玥莹一脸花痴状看着她,刚才她讲的刺绣道理不知听进去三句没有。
“玥莹小姐、袁——玥——莹!”
“是——”
袁玥莹收回崇拜的目光,把视线收回到眼前的绣棚上。
袁家大小姐要学怡情养性的刺绣,袁府特意为她开出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收拾得齐齐整整,依次摆好刺绣所需要的东西。她要学,自然请天底下最好的绣娘做老师。
每周二、五上午MmeRose亲自登门传教解惑,玥莹天性聪颖,却无什么耐心。对MmeRose本身的兴趣远远大于刺绣。
没有见到一赫本人时,玥莹就对这位MmeRose充满好奇。她特别想见一见真人,看她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或者又是哪里与众不同,不然怎么把针使得这么出神入化。
见到本尊,玥莹更不解了。
刺绣是中国古老传统手艺,在刻板印象中刺绣精湛的都是略上年纪的旧式女子,一见面必是古板又老气,不易接近。开始她还坏心眼的揣测,袁克放是撞坏脑袋吧?不然怎么会喜欢这样无趣的姑娘。
结果……大跌眼镜的是袁玥莹。
名闻遐迩的MmeRose如此年轻和温和。她施施然微笑走来,沉静安然,落落大方,难得身上那份气度,不卑不亢,雍容自若。才不是重门深锁,小楼紧闭的小家碧玉。而且谈吐不俗,既对古老的刺绣头头是道,还对时下流行的新式玩意如数家珍。
她们一见如故,一赫喜欢玥莹身上的爽直,玥莹喜欢一赫的温柔,相处不久,玥莹更发现此女子外柔内刚,她的身上不仅有东方含蓄之美兼而有西方洒脱之性情。
哪怕什么都不做,支起脑袋听她说话,就使人忘忧。
玥莹不禁感叹:德谦的眼光真是好,挑到如此出类拔萃的人儿相伴。一赫虽没有三嫂上官宜鸢出色的容貌,可性情那么好,品识那么高,又和他兴趣相投,相对一辈子都不会无聊。
惬意的时光总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授课的时间到了尾声。
玥莹活动活动僵硬的胳膊,叹道:“别看刺绣是坐着没动,其实也很累啊!我是体会到其中的甘苦了,以后再不敢取笑呆在家里绣花的女子清闲。”
一赫笑而不语,站起来收拾绣架,把剪刀、绣针归置停当。
“可是啊,辛苦归辛苦——能看着自己绣好的成品,心情是很愉快的。”玥莹笑嘻嘻把自己绣好的兰花。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看了又看,无比欣赏和佩服自己,“沈老师,你看我绣得好不好?”
“绣得不错。”一赫诚心道。
“真的?”玥莹喜上眉梢,撒娇着说:“我总爱绣些花花草草,你该在心里笑我幼稚。”
一赫摇头,“学绣必从花卉入手,犹读书之于《学》、《庸》,学字之于正楷,吟诗之于五截,习琴之于清商,似易实难,因难见巧。”你看,你绣的这朵兰花的向背、花色的深浅、枝叶的反正,几乎和真花一致,即便是当初我第一次拿针也不见得比你绣得更好。”
“亲爱的MmeRose,你把我夸奖得都要不好意思了……”玥莹搂着一赫的肩膀,亲热的说:“学生学得好也是老师教的好!沈老师,今天就留下来吃饭怎么样?我亲自下厨给你做水果奶酪土豆泥犒劳你。”
“对不起,今天不行。”一赫婉拒玥莹的美意。
“为什么?是约了德谦吗?你们天天在一起,匀一个中午的时间都没有?”玥莹撅起粉唇,满脸委屈。
“不是他……"一赫不知她在开玩笑,用力摇头,不停澄清:“真不是他。”
“那是谁?”玥莹颇爱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赫小声说:“是郑夫人。”
“请你一个人?”
“大概吧,我不知道。”
自古以来宴无好宴,鸿门宴。
郑夫人是袁克放的母亲,即使她曾对一赫出言不逊,许多非难。一赫心里再多不满,只想到德谦来自于她,没有她就没有德谦,没有德谦也就没有现在的沈一赫时不满也就立即烟消云散了。
从接到通传郑夫人邀请午膳,她就一直忐忑不安,在袁府进退两难,德谦又不在身边撑腰。只得厚着脸皮豁出去,笃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随她处置。浸油锅,插竹签,她都能受着。
玥莹看出一赫的害怕,体贴地一直把她送到郑夫人的小楼前。要不是一赫极力阻止,她是非要一块进去的。
“沈老师,你别担心,我这就使人去通知七哥,让他快快回来救你。”
玥莹半调侃半认真的话,臊得一赫再次红了脸面。
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心里准备,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做了准备的事常常不会发生,没做准备的不期而遇。从踏入郑夫人的小楼开始,一赫就发现气氛不对,没有上次剑拔弩张的对立和紧张,一派祥和安定。
紫檀桌上摆着不少礼盒和贵重礼物长长铺满一溜,不知是要送谁。
郑夫人高坐正中,比初见时憔悴不少,眼眶湿润看来已经在此哭了很久,她眼望着一赫,欲语泪先流,可把一赫吓一跳,寻思这位夫人是不是改变路线走起苦肉计。
“呜……呜……"
一赫笨笨地傻站一会,才知道走过去,怯怯的说:“夫人……你别哭,凡事好商量。”
说完,她又后悔嘴拙,这不是自掘坟墓吗?夫人如果要他们分开,也能好商量?
索性郑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没有过多注意一赫的话。她指了指身边的矮凳要一赫坐在她的脚边说悄悄说话,一赫依她坐下。
郑夫人哭了一会,抽抽噎噎用手绢擦眼泪:“我问你,在上海,德谦受伤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吗?”
一赫点点头,不敢抬头看郑夫人的眼睛,那段日子是她的噩梦,一想起来心脏就揪得疼。虽然说是流匪所为,是个意外,但不能不使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