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谢相当廷烹佞臣(2)

南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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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何缘由?”

    “陛下亦知晏武母亲乃是戎族俘虏,这样的人守着大亓门户,陛下万不可掉以轻心。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嬴倚耳根子向来有些软,被他左右一捣鼓,就有些不确定起来,“爱卿觉得如何?”

    大夫卢叔子便谏言:“陛下何不试他的忠心?”

    嬴倚问:“如何试?”

    卢叔子言道:“随侯幼时有白龟卧顶,天下异之,此白龟至今仍奉于随侯宗祠之上。臣闻白龟乃神圣之物,食之有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之效。陛下何不令其交出白龟,以试其忠心?”

    “永葆青春”四字触动了嬴倚的心。他方年过而立,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可面对着明明比自己大十几岁,却嫩得像水葱似的太傅谢敛,觉得压力很大。

    当即下诏到随国,言自己得怪病,需要白龟之胆做药引。

    诏令传到随国,晏武看后面沉如水。对方用心之险恶,手段之高明,令他不寒而粟。

    他若不交出白龟,是为不忠,违逆帝王之意,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若交出白龟,是为不义。当年他因白龟卧顶而保住性命,如今才登上随侯之位,便要献出白龟,谄媚帝王,是忘恩负义,这样必令天下之士寒心。

    交也不行,不交也不行,只能使用迂回之术。

    几日后,聂旷来到随国觐见晏武,说道:“昨晚我睡觉的时候,梦到一只白龟哭泣,我便问它为何而哭。白龟道:吾原生于虞渊之下、弱水之中,为上古弑神之灵兽。吾有幼子亦为白龟。一日凤鸟栖于弱水苍梧之山,与吾子谈论外面天地,吾子神往之,求凤鸟相携,共游浩然天地。凤鸟见吾子虔诚,欣然应约,于是乎携吾子之手,扶摇于九天之地,乘云气,览六合。约数旬,途至随国,时逢随侯寿宴,觥筹交错,举国欢庆。吾子心慕之,欢而附掌,一时得意,呜呼哀哉,竟于九天之上坠落!其肉身既死,一缕灵魄飘散于天地,恰逢戎女有孕,便寄于其腹中以人形重回于世,吾父子始得团聚。今王上欲食吾胆,吾儿必于心不忍,见罪于王上。吾亦不忍吾儿见罪于上,求先生将我送于王上,免吾儿之灾,吾感激不尽。拳拳之心,万望先生成全。”

    晏武闻言泫然落泪,叹曰:“父爱之深,一至如斯。违逆君王,是为不忠;杀父求爵,是为不孝,吾宁死不做这不忠不孝之人!我既为白龟之子,胆必也可做药引,这便去帝都,剖胆饲君。”

    遂毅然前往帝都。

    嬴倚被他反将了一军,反倒有些骑虎难下,不能真的剖了晏武的胆吧?那样太傅会剖了孤的。

    晏武到帝都的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相谢敛回朝了。年过不惑的谢相温文尔雅,风流倜傥,他摇着湘竹扇翩翩而来,“听闻陛下圣躬违和,臣不能侍奉在侧,深感惶恐。”

    被从小调|教到大的嬴倚,哪里见过谢相如此谦恭?顿时惶恐起来,“太傅言重了,孤并无大碍。太傅此行可有什么新鲜见闻?”

    谢敛从容落座,“倒有件新奇之事。”

    先帝见此事揭过,暗暗抹了把汗,“太傅快与孤说说。”

    谢敛施施然道:“臣游至瓜州的时候,见有个大户人家里养着匹马,此马日行千里,其疾如风。同槽里有匹驽马,忌妒千里马,便对主人说:你花重金将它买回来,万一它对你不忠心,跑了,我们追都追不上啊。主人寻思着言之有理,在弩马的怂恿下,便想试探下千里马的忠心。于是就对千里马说,你会不会对我不离不弃呢?千里马道:为君驱驰,一生无悔。主人说:既然你这么忠心,就把你的蹄子给我一个吧。”

    说完看向嬴倚,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王上觉得此主人如何?”

    嬴倚听明他话中之意,满脸愧色。

    终于,谢敛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容,厉色道:“今晏武便是那千里马,而王上则是那主人,取其蹄而试其忠心,可乎?”

    嬴倚躬身作揖,“孤知错了,这便收回成命!”

    谢敛摇头,“天子但有所令,天下莫敢不从。因此但有所诏,必慎之又慎。如今天下已知陛下之诏,再将诏书追回,出尔反尔,将失信于天下。古来失信于天下者,必将失去天下。”

    嬴倚闻言冷汗连连,“求太傅教孤。”

    隔日早朝,随侯晏武上殿。

    卢叔子问,“随侯,陛下有疾,需得白龟胆为药引,龟胆何在?”

    晏武道:“吾乃白龟转世,愿献吾胆,为君分忧。”

    卢叔子受老随侯长子之托,目的便是置晏武于死地,正欲怂恿嬴倚,谢相长袖飘拂,翩然而至。

    “臣听闻陛下圣躬违和,故带神医为陛下诊脉。”

    嬴倚配合道:“太傅费心了,卢大夫已为孤延医问诊,言道有白龟胆为药引,孤便可痊愈。”

    “卢大夫一片忠心,应举国共效之。”谢敛赞许地扫了眼卢叔子,话头一转道,“虽则如此,圣躬非同小可,需得多请几个大夫瞧瞧。”

    招了神医上来,神医把过脉后道:“先前所开方子并无差错,只是白龟胆极为稀缺,依陛下的病,一颗恐怕不够不涌治癒,至少得三颗。”

    有朝臣疑问,“白龟乃神物,哪里寻得到那么多龟胆?”

    大夫道:“小民这里有个偏方,可以代替白龟胆。”

    嬴倚感兴趣地问,“是何偏方?”

    “以忠臣汤煮乌龟胆,十枚普通龟胆,可以替代一枚白龟胆。”

    “何谓忠臣汤?”

    老大夫道:“回禀陛下,将忠臣放入鼎中,文火细煨一日一夜,煮出浓香的汤汁,便是忠臣汤了。”

    谢敛摇着湘竹扇,从容优雅地道:“若论忠心,莫过于卢大夫了,他为陛下之病操碎了心,如今有机会以身作则,自是不会推辞的。”

    他笑意款款,轻柔的声音如同情人的絮语,“来人,架鼎。”

    一向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的谢敛,露出爪牙来,举朝惊骇,谈之色变。

    卢叔子被活活煮死,那口大鼎熬了一天一夜,人肉味在宫殿里漂浮,成为所有朝臣的恶梦。至今那口鼎还架在朝堂上,以警朝臣。

    谢敛摇着湘竹扇,笑眯眯地道:“果然是忠臣汤,如此醇香。把龟胆给陛下煮上吧,每日吃一颗,一个月后自然圣躬康健,生龙活虎。”

    嬴倚闻言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弱弱地求饶,“太傅……”

    谢敛眉眼微挑,明明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眸子,却令人不寒而栗,嬴倚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乖乖地吃了一个月的乌龟胆,从此再不敢听信奸佞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