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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对瑟瑟发抖的庄齐,“你是宛侯的宗亲?”
“回相国,下官是宛侯的堂弟。”
“捉拿什么杀人犯?”
庄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前日愚侄巡街的时候,好端端的就被三个歹徒杀害了,家兄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望相国体谅下官丧侄之痛,原谅下官失职。”
“本相已将这杀人犯捉了过来,你看看可是他。”
谢瑾宸闻言站了出来,庄齐看了他,脸皮当即抖了抖,他自然是认出谢瑾宸了,只是不知道谢胤是何意思,因此含混地道:“瞧着有点像,也不知是与不是。”
谢胤挑挑眉,“本相倒是听说令侄前日当街纵马行凶,抢人财物,就被格杀于楼下。而杀人者,就是我谢家三郎。”
大冬天的庄齐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这……都是误会误会……那人是我家家奴……偷了东西私逃……有丹书契约为证。”
“不知盗的是何物?”
“这……”
谢胤没多追问,“我朝有律法,纵是家奴也不可随便杀害。然则杀家奴也罪不至死,我家三郎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杀了,虽是惩凶除恶,也有罪过。死者既是你的子侄,三郎便任由你发落,你将他带走吧。”
此言一出庄齐愣住了,这一尊大佛谁敢发落啊?
谢胤对谢瑾宸一横眉,怒斥道:“还不跟着庄郡丞去好好改过!”
“是。”
他们退下后,谢笠笑道:“这倒不像你了,若依你以往的脾气,这几个玩忽职守的官员早就被砍。”
谢胤冷冷道:“他该庆幸自己还有几分作用,若非救援需要人手,他们的脑袋岂还在?”
“你这番杀鸡儆猴,又将三郎塞了过去,他们也不敢敷衍了事,你便歇一歇吧。”
谢胤眉头微皱,“他们抢的那东西必有玄机,落在谁手中?晏武又是为何而来……”话未落额头被一双冰冷的手覆,谢笠抚开他微蹙的眉心,“瞧你,总是皱眉,都长皱纹了。”
谢胤微微失神,片刻莞尔一笑,“我都年近不惑,老了。”他那张脸总是严肃端谨的,这一笑倒好似冰雪里开出花来,令人恍然失神。
谢笠怅然道:“我比你尚且年长几个月。”
“你还似少年模样。”
谢笠抚摸着自己的腿,低低道:“有时候也想着,能与你一起变老,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
谢胤神色复杂,“你本不应变老。”
谢笠淡淡地道:“今日看到清绝,忽然想起年少时候。木屐白衣青竹笛,腊梅簑笠诗满席。一壶约来三二友,天下何处不容栖?多少年了?有时候都忘记了那也是我,好似这一辈子都困在栖霞山,如此漫长。”
谢胤握着他的手,心痛如绞。
“小胤。”谢笠目光殷殷地望着他,“这最后便让我自由一回,可好?”
谢胤痛楚地道:“要早日回栖霞山,你的身体受不住。”
谢笠微笑着摇头,“那样的岁月太过寂寞,好似已耗尽了的我一切。”
谢胤酸涩地别过眼,手不住地颤抖。
“便算是为我,也不肯么?”
谢笠笑容洒脱,目光深柔,“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有你在,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死即埋我,有青山绿水、清风明月伴我归去,我便不寂寞。”
那一刻,坚毅如谢胤,眸光也禁不住碎裂。
谢笠手指抚过他眉眼,目光悲悯幽深。
隔日,谢家三兄弟亲自去痴儿村。那日多亏了谢瑾宸设下结界,这个小村落才没有被劫火波及。
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见着赤豹的尸体,原来将小孩儿送到后,它与文狸一样,也随乔雪青去了。
忠义无论人兽,深情何分种族?
哑婆婆正在给年纪小的孩子喂饭,大点的孩子围着她打打闹闹,笑声飞过屋宇。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生活给她无尽的磨难,她的目光依旧温暖平和。
“哥哥!”孩子们发现了萧清绝,一阵风地跑过来围着他叫喊,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谢家三兄弟。
萧清绝开开心心地跑到哑婆婆身边,兴冲冲地道:“婆婆,我有名字啦,我叫萧清绝,是不是很好听?是大哥哥给我取得呢。”
哑婆婆点点头,而后拘促地望着谢家三兄弟,好似惭愧屋子太过破落,无法迎接这神仙似的人物。
谢胤推着谢笠到哑婆婆面前,兄弟三人对着她郑重三拜。
哑婆婆被这大礼吓着了,连忙后退,喉吼里吱吱唔唔却发不出声。
谢笠笑容温煦,“老人家勿慌,我们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哑婆婆连连打手势,又怕他们看不懂,示意萧清绝翻译。
萧清绝道:“婆婆答应了,问是什么事儿。”
谢笠拉过谢瑾宸道:“这位是我的弟弟三郎,他年幼时体弱多病,便请聂旷先生为他相面,先生说三郎福泽深重,而命格太浅,需得找位命福泽浅薄,而心怀悲慈之人,认作义母,方能解他一生苦厄。故而请婆婆收三郎作义子,我兄弟感激不尽。”
原是要据实以告的,只是谢笠觉得老人家一生贫苦惯了,不爱这些虚名,便找了个托辞。民间不乏富贵之家认穷苦人做义父义母的事情,谢笠又借瀛寰最著名的相术师聂旷之名,老人家自然相信了。
破旧的茅屋里,佝偻着脊背地老人座在徒有四壁的厅堂上,谢瑾宸俯跪于地,恭敬地奉上清茶,而后郑重地三叩首。
老人家坐立不安,见他行完礼,急忙扶起他。
谢瑾宸唤道:“母亲。”
老人家僵住了,愣了良久,忽然有一行泪划过她苍老的脸庞。
——她也曾是儿女双全的母亲,只是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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嶷山劫火虽熄灭,仍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萧清绝也来帮忙。
这天晚上,他兴冲冲地跑回痴儿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了,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这个村子里,那种压迫力很强,他所认识的人里,只有谢胤有这么强的压迫力。
不!还有一个!那天在宛侯府里那个男人,靠近他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可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萧清绝警觉的推开门,果然一个高冠博带的男人立在院中,一目重瞳子,气度恢弘,正是随侯晏武。
哑婆婆拘促地站在他身后,几个弟弟也标枪似地站着,规规矩矩的。
萧清绝疑惑的打量了会儿晏武,觉得他不是坏人,也就没有警戒了,兴高采烈地来到婆婆身边,献宝似地捧出两只鸡,“婆婆,吃饭啦,今天有鸡腿。”
小孩儿们听到有鸡,纷纷地围上来,萧清绝一人一个的分给他们,又递个给婆婆,“婆婆,你也吃。”
哑婆婆见他身上灰扑扑的,还有血,连忙打手势问他有没有伤着,有没有被人欺负。
萧清绝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功夫这么高,谁敢欺负我?我帮瑾宸哥哥他们帮助灾民呢。”
哑婆婆赞许地点点头,又冲随侯晏武打手势,问他是谁。
萧清绝耿真地问晏武,“婆婆问你是谁,还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你也帮我抢药了,肯定是好人!”
好简单的逻辑,晏武禁不住莞尔,“在下随侯。”
萧清绝抓抓自己的小发鬏想了想,忽然惊奇地拍起手来,蹦蹦跳跳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头上顶个大白乌龟的猴子啊!”
随侯晏武:“……”
小孩儿们一听,鸡腿也不吃了,巴巴的围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满是新奇。
哑婆婆忙向他打手势,示意他不能乱说话。萧清绝一脸委屈,“明明大家都这么说啊,我为什么不可以?”
晏武不跟小孩子计较,“本侯便是。”
萧清绝立时笑起来,征询他的意见,“那我是叫你乌龟叔叔呢,还是猴子叔叔呢?”
晏武:“……”
“我叫晏武,你可以叫我宴叔叔。”
萧清绝愈发的惊奇起来,“果然张先生和李先生说得都是你啊,头上顶着个大白乌龟的猴子去看燕子跳舞,好好玩儿。”
小孩儿们哄地一声笑起来。
晏武:“……”
“你叫什么名字?”
“萧清绝。”
“清绝?好名字。”
萧清绝自豪地道:“是白衣哥哥刚给我取的,他说你说的那句话很好,就让我叫这个名字了。”
“白衣哥哥?”晏武有点迟疑,“他……是不是坐在轮椅上?”
“嗯。”
晏武神色微异,有点怜惜,有点叹惋,也有点兴奋,“十五年,他终于踏出栖霞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