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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并没有把和王雪融的会面一事告诉卫怀信,一来她没把这当回事,二来她也不想做个人后告状的小姑娘。
她是杜若予,有自己独立的人生,和比起这些家长里短更重要的事。
这天下午,她独自去医院找李嘟嘟。
李嘟嘟看她精神不济,问:“怎么了?是不是药效让你苦恼?”
杜若予坐在门诊室的问诊椅上,上半身趴伏在桌上,无精打采道:“我做什么都没劲,我的工作,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进而失业。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蛆虫。”
“杜杜,你有过治疗经验,你应该很清楚,这是必经阶段。”李嘟嘟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不控制,你的病会更加严重,到那时,你可能连人身自由都会失去。”
“……我明白。”杜若予的手指沿着桌面的木头纹路划来划去,“……我都明白。”
李嘟嘟开玩笑道:“如果是男性病人,这会儿说不定还要因为无法勃、起而苦恼,这样讲,你能好受些吗?哦对,你本来也没性生活。”
杜若予红了脸,嘟哝道:“没性生活是什么可耻的事吗?”
“当然不是可耻的事,只不过健康良好的性生活有助于缓解你的压力,让你生活得更舒适而已。”李嘟嘟嘿嘿笑,“你可以把这当成医嘱试试。”
“嘁!”
李嘟嘟轻拍她的脑袋,将几簇翘起的短发压下去,“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杜若予抬起头,“我在尽量找事情做,不让自己变得空虚无为。”
“找事情做……”李嘟嘟靠到椅子上,双臂环胸,审慎地盯着她,“你今天来医院,恐怕也不是单纯只找我的吧?”
杜若予点头,丝毫不瞒她,“我想再去看看小景,和她聊聊。”
“杜杜,我对你有一句忠告。”李嘟嘟正色说,“不要在这件事上牵涉过甚。”
话虽如此,李嘟嘟最终还是领着杜若予走进住院部,前去探望小景。
小景因为上回的二度自杀,已经被送进保护性病房,在充分的安全措施下,独立治疗。
李嘟嘟和护士说了两句,杜若予便被放进病房,与病床上正在看书的小景面对面坐下。
杜若予注意到小景在看的书正是她去年翻译的那本外国畅销小说,她忽然有了底气,觉得自己对社会确实是个有益的人。
小景从书里抬眸看她,平淡道:“我记得你。”
杜若予问:“哪一次?”
小景说:“游轮上你和你男朋友想阻止我跳海的那一次。”
杜若予也想起那一夜盛大的江风与灯火,她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左右环顾,颇为感慨,“很久以前,我也进过这间病房,来探望我的一位病友,当时我就想,幸好不是我住在这儿,那证明我还不曾病入膏肓。”
小景缓缓合上书,“你也在这儿住过院?”
杜若予竖起两根手指,“两年,我在这儿住了整整两年。”
“为什么?”
“精神分裂。”
杜若予有种奇异微妙的感觉,她已经很久不曾和外人坦诚谈论自己的病了,还是在这家医院,在这熟悉过的走廊里。
这让她有种时光倒转的错觉,仿佛此刻坐在她对面的不是小景,而是梅。
“你叫什么?”
小景年轻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杜若予。”
小景又问:“住在这儿的你的病友,是什么病?”
“和你一样,重度抑郁,自杀倾向。”
小景轻蔑笑起,轻轻摇头,“你错了,我和她不一样,我想死不是因为抑郁症。”
“我知道,你是要为你的主而死。”杜若予说,“可你也错了,你们确实一样,因为她也是要为她的主而死。变成飞灵,是不是?”
小景清秀白皙的一张脸突然因为愤怒皱起,咬牙切齿道:“不要从你那张什么都不懂的嘴里,肆意说出那两个字!”
“飞灵吗?”杜若予故意“恬不知耻”地重复一遍。
一本书砸了过来,杜若予稳稳接住,“小景,你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进天堂?因为现在的人世不合你的心意吗?那正好,我也活得辛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主能不能也把我引渡到那个世界,脱胎换骨,灵肉重塑?”
“你是个愚人,你根本没有资格。”小景冷冷道,“你无法理解死亡。”
“那你理解的死亡是什么?”
“是考验,也是重生。”她顿了一下,忽地讥笑,“你不是有精神分裂嘛,等你经受住了考验,你就获得了重生,重生后的你,至少是健康的,是完整的。可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主看不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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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离开小景的病房,独自下楼。
室外的阳光热烈地灼烫着她,她仰头,不透过任何遮拦,瞧向火烧一样的天际。
双目刺痛,却很清醒。
口袋里手机声响,她掏出一看,不由自主便笑了。
是卫怀信,他的声音比盛夏的天空还晴朗,还按捺着小小的兴奋,“若予,你现在在家吗?要不要来我这儿一趟?”
杜若予笑道:“好啊,不过去你那儿干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
短暂的通话结束,杜若予在阳光下舒展了下胳膊,心情愉悦。
她想她并不需要什么主,也不需要什么天堂。
她有卫怀信。
卫怀信就是她最广阔自在的天空。
去到卫怀信家时,还不至中午,她边换鞋边问:“今天不用去上班吗?”
“我想休息一天。”卫怀信笑得奸滑得意,“为此,必须强制你也休息一天。”
杜若予好笑,“这明明是有求于我,可怎么听着态度不对呢?”
卫怀信立即扑过去,将她打横抱起,作势要扔出去,“答不答应?答不答应!”
杜若予抱紧他的脖子,哈哈哈笑得天旋地转,“你敢!”
卫怀信快走几步,把她扔到客厅沙发上,自己同时压下来,在她脸上亲了几口,才笑,“确实不敢。”
杜若予直勾勾盯着他,忽然想起李嘟嘟关于身心健康的建议。
卫怀信这张秀色可餐的脸,看久了,着实叫人心痒难耐啊。
卫怀信却已经把她拉起来,笑道:“你已经拒绝过我的同居提议,这件事必须答应我,算是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什么事?”
卫怀信牵她的手,一起走进厨房,指着厨台上满满物件,笑道:“给我做个蛋糕。”
“可我不会做蛋糕。”
“没事,我有食谱,也有视频,我们可以学。”
“为什么要做蛋糕?”
“因为我要过生日了。”
杜若予啼笑皆非,“你的生日明明还没到,我却像提早两个月给你过了无数次。”她握住桌上一把胶刷,作势要戳他的鼻尖,“你还打算以这个借口要挟我多久?”
“这哪算要挟?”卫怀信握住她的手挡开虚假的攻击,却趁机把她真切地搂进怀里,“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每天都像过生日。”
杜若予从他怀里抬起头,“难道不是情人节?”
卫怀信低头促狭瞅她一眼,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你想过情人节也可以。”
杜若予微赧,想从他怀里钻出去,“你要做什么蛋糕?”
卫怀信仍旧环抱着她,两个人四条腿一起移动到厨台前。
“这个!草莓夏洛克!”卫怀信在顶柜上吸了一排彩印纸,全是他打印出来的食谱步骤,“我上大学时有位法国室友,每到周末就要烘焙,他技术很好,我明明觉得很好吃,可他总认为自己做的东西少了某种味道,让他不是很满意。”
杜若予边听他说话,边看食谱,她从没尝试过烘焙,好在这份食谱很详细,倒不至于让她毫无头绪,“先做手指饼吧。”
“好。”
“……”杜若予失笑,“你倒是放开我啊。”
卫怀信的下巴在她后脑勺上蹭了又蹭,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他随即又想起什么,从橱柜里翻出一蓝一红两条崭新围裙,喜滋滋地给杜若予系上,“这样才有氛围。”
杜若予边笑边取鸡蛋,小心翼翼地把三个鸡蛋分离出蛋清,她问卫怀信,“45g砂糖是多少?”
卫怀信推来一个厨用电子秤,开始往托盘上倒砂糖。
“这么多糖?”不嗜甜的杜若予惊诧。
卫怀信也很诧异,“我们平时吃的蛋糕有这么多糖吗?”
两个烘焙菜鸟对视一眼,同时撇撇嘴,略过这一茬。
结果打发蛋清时,卫怀信又分两次加入了45g砂糖,嗡嗡的打蛋响中,他笑道:“难怪我的健身教练视甜点如洪水猛兽。”
已经搅好蛋黄的杜若予趁机摸摸他的腹部,那儿没有刻意雕凿出的强烈纹路,但坚硬紧致,证明了他繁忙工作之余的惊人运动量。
她想起他最早把杜衡余扭翻在地的劲头,像想起一个遥远的美梦,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卫怀信瞥她一眼,不自觉也笑,“把蛋黄倒进来,哦对,低筋面粉,面粉。”
杜若予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探出头来叮嘱,“要均匀地翻拌。”
卫怀信转身找刮刀,趁势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笑道:“比90g砂糖还要甜!”
杜若予哈哈一笑。
卫怀信把饼糊刮进裱花袋,杜若予在旁给烘焙纸刷油,她笑道:“这比我们上次合作种卫饱饱,轻松多了。”
“熟能生巧?”
“园艺和烘焙又不是一回事。”杜若予挑眉,“但默契度显然突飞猛进。”
卫怀信骄傲地哼哼两声,捏捏裱花袋,按照照片,往烘焙纸上挤出成排长条的形状,杜若予挨在他身边,好奇道:“给我试试。”
卫怀信把裱花袋递给她,杜若予用力挤,也不知道触到哪个笑点,边挤边笑。
他们俩都不是甜食控,更不是烘焙爱好者,平时一个忙,一个没心思,但只要凑在一起,不管是种树还是做蛋糕,都觉得其乐无穷。
他们在托盘上各挤好蛋糕外圈的饼干模,才信心满满地送进烤箱,一丝不苟地调温度,定时间。
“接下来呢?”杜若予双手背在身后,一下下踮着脚尖看柜上的彩色食谱。
卫怀信问:“那个什么片?”
“吉利丁片。”
“对。”卫怀信捧出事先泡软的吉利丁片,又从冰箱里拎出一盒进口草莓,“喜欢草莓吗?”
“草莓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杜若予说。
卫怀信闻言,又从冰箱拿出另一盒,直接塞进杜若予怀里,“从今往后,草莓没有缺点。”
杜若予笑得前俯后仰,“难怪他们叫你金主爸爸。”
卫怀信换了把刀切碎草莓,加入砂糖和柠檬汁,加热后加入吉利丁片,嘱咐杜若予来搅匀冷却,他自己像只辛勤的蜜蜂,又马不停蹄去打发鲜奶油了。
杜若予笑道:“不是让我给你做蛋糕吗?好像反过来了。”
低头忙碌的卫怀信勾起嘴角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鲜奶油打发出漂亮的弧度后,卫怀信倒入草莓浆,开始制作草莓慕斯。
杜若予抱着另一盆洗干净的草莓,边吃边看边赞叹,“你看起来一点不像新手。”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卫怀信回头,“给我一粒。”
杜若予叼着一粒,就要去拣另一粒,卫怀信直接咬走她嘴上那粒,吃下后满意道:“果然没有缺点。”
手指饼烤好后,卫怀信怕杜若予烫手,坚持自己修剪。
最后的步骤格外简单,按教程所示,往七寸模具里依次放入手指饼、草莓慕斯、手指圆饼和草莓粒后,放进冰箱冷藏。
“需要六小时。”卫怀信合上冰箱门,双手叉腰,像生了回孩子。
杜若予问他,“接下来做什么?”
卫怀信替她解开围裙,又摘下自己的,神秘一笑,“我想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