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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济与温弼舟寒暄了几句,便将他送走,立即提笔在案上写了一封书信,叫了个人来:“把这书信送去泉州,殿下这时候只怕也启程了。”
那人道:“最新送来了消息,泉州那边的快报已经到了。”
赵佶病重的消息,虽然官方上的消息还没有送来,可是锦衣卫早在三四天之前就已经接到了消息。那泉州方面的急报还在苏杭,就已经叫人随时盯梢,现在急报入了京城,必然会惊起惊涛骇浪,陈济自然要早做准备。
陈济淡淡一笑,从容道:“现在在哪里?”
“过了神武门。”
“神武门……”陈济喃喃的念了一句,随即道:“太子那边呢?”
“仍然没有动静。”
陈济颌首点头,道:“那就好生等着,等这消息传开了,各方面都要盯住,尤其是东宫,是宫中,三省六部也要瞧瞧反应,京中的各位大人,哪个去了东宫的,哪个到了卫郡公府邸的,都记下来。”
陈济沉思片刻,似乎又想起什么:“各城门盯梢的人也不能闲着,看看什么人进出城门。从今曰起,所有人都不能闲下,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死死盯住了。”
“是。”
陈济吁了口气,整个人仿佛松垮下来,可是那一双眼眸,仍然绽放着洞察一切的光泽,他坐在椅上,心里想着:存亡就在此刻了,这么多人的生死荣辱,也都维系在今曰,从今曰开始,在往后的数个月的时间,就是见分晓的时候。
想到这里,陈济不禁打起精神,别人他管不着,可是他陈济在这汴京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要做好自己本份的事,辅政王与太子的这一战,对锦衣卫来说,或许只是辅政王十指中的一指,可是陈济容不得自己有什么疏忽。
陈济所凭借的,无非是一双眼睛,代沈傲洞悉这天下的一草一木,真正的决断,还要沈傲亲自做出来。
“这个时候,他在哪里?是否已经到了苏杭,或者还在北国?”陈济喃喃念了一句,振奋精神,又开始伏案查看满案的小本子,每一个小本子里,都记录着从各地收来的情报。
半个时辰之后,又有人进来,道:“急报已经送入了门下,门下已经慌了……”
陈济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抬起头:“杨真杨大人是不是也在门下?”
“是,今曰是他值堂。”
陈济颌首:“看到杨大人出来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书令史知会各部了。”
陈济点头,道:“东宫那边呢?”
“没有动静。”
“再探!”
“遵命!”
陈济的指节已经开始慢吞吞的敲击着桌案了,这是沈傲的习惯,可是渐渐的,一旦紧张激动的时候,陈济也不自觉的学会了这一套。有时陈济想来,便忍不住想笑,这便是近墨者黑了。
这时候的陈济,神情浓重,东宫那边肯定早先就得到了消息,否则不会如此从容,可见泉州方面,甚至是陛下的内侍之中,一定有太子的人,这件事已经可以确凿了,可以写一封书信给杨戬,让杨公公来查。
现在最紧要的是各部堂的反应,杨真杨大人是辅政王的死党,可是也不能排除他倒向太子的可能,杨真也要盯住。
陈济心中想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挥笔作书,叫人立即送去泉州,随即叫人吩咐了几句,继续高坐在这案牍之后。
不消一个时辰,有人进来,道:“三省六部都已经慌了,消息传到东宫,东宫上下哀嚎阵阵,太子陶陶大哭。刑部尚书、钦天监正卿,还有殿前司指挥使、步军司指挥使、十三城门司掌军使已经去了东宫抚慰太子。吏部尚书、礼部尚书、马军司指挥使等人去了卫郡公府。杨大人已经入了宫面见太后。”
陈济道:“拿名册来。”
边上一个侍者忙不迭的拿出一张本子,本子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各种名册,从三省六部,到三司、枢密院,几乎每一个大佬的姓名都记载其中,陈济拿了朱笔,将前去东宫抚慰太子的大佬名字纷纷勾了,随即双眉皱起,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城门司也倒向了东宫。”
“还有什么其他消息吗?”
“回先生的话,东宫那边出来了些内侍,在城中四处打听消息,倒也没有作出什么过份的举动,倒是有一个,盯在卫郡公府邸那边,卑下们见他只是盯梢,所以暂时没有惊动。”
陈济不由笑起来,道:“咱们在看谁与太子勾结,太子也在看谁与辅政王一条心,这倒是有趣了,不过靠几个阉人又有什么用?他要看,就索姓给他看,仍然不必惊动,不过叫个人在后头盯着,若是还有其他的事,立即来报。东宫那边仍旧盯着,现在最紧要的,是太后那边,什么时候杨真杨大人从宫中出来,立即回报吧。”
陈济叫人换了一副茶,喝了一口之后,这厅中只剩下他孓身一人,他开始细心的琢磨起来,将许多名字重新排列,再在这些人的后头开始写上各种注释,每个人会有什么背景,是否能调动军马,比如那殿前司,马军司、城门司,这三司都是掌握军机的部门,在从前的时候,主官并不能调动军马,可是一旦有事,就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旦陛下驾崩,太子即位,新皇帝的圣旨,到底哪些军马会贯彻下去,这都是可以琢磨的事。
除了这些,六部那边也是重中之重,这些人的身后,都有一张极大的网,包罗万象,绝对不能小视。
陈济一边沉吟,一边提笔在一张白纸上书写了些什么,随即又重新拿了张纸重新抄录了一下,慢慢的梳理起来。
相对于陈济这里的平静,整个汴京都已经炸开了锅。杨真身为门下首辅,连忙入宫,到了景泰宫这边还未进去,便跪在檐下,伏地哭告:“臣杨真问太后安。”
太后在里头打着雀儿牌,听说杨真来了,心下不喜,可是等杨真在外头哭告,立即察觉出了事,连忙撤了牌桌,道:“进来说话。”
杨真进去,俱言相告,太后听得头晕目眩,边上的敬德立即去搀扶,好不容易缓过来劲,太后才低泣道:“怎么突然就病倒了,之前还说很健朗的,哀家还没有先走,难道教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真这时候不哭了,开始劝慰:“太后不必悲恸,陛下或许只是染了伤寒也未必。”
太后道:“你不必安慰哀家,哀家知道,若只是真的染了微恙,一定不会送急报过来,他这是要准备后事了。”
杨真默然无语,犹豫道:“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有个人来主持局面才好,否则汴京必乱。”
太后颌首点头,泪眼朦胧道:“可惜辅政王不在京中,否则有他在,哪个宵小敢恣意胡为,现在是太子监国,索姓召太子来吧。”
杨真点头。
太后又哭,杨真只好默然告退,忙不迭的出了宫,却不亲自去叫太子,只叫了个人去请,他这般做,自然是有考量,眼下这局面,还是谨慎些好。杨真直接回了门下,门下这边,更是乱糟糟的,不少部堂派了人来打听消息,一些人甚至是跪在台阶下陶陶大哭。
赵佶虽然不是个好皇帝,可是谁都知道,这老皇帝去世,将来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有人是真心悲恸,也有人是念及到自己前程。
杨真听得心烦,叫来个录事,道:“把人都赶走,陛下还在呢,哭什么丧。”
胥吏们只好请这些大人回去。
杨真回到门下省坐定,整个人沉着脸,一动不动,这消息实在来的太突然,让他难以消化,莫说是他,便是全汴京都知道,这风雨是真的要来了,历来皇权交接都是血雨腥风,更何况是眼下这朝局。
至于杨真自己,此时已经不必犹豫,他这门下首辅,早已是辅政王死党,现在就算是想投靠太子那也已经迟了。
更何况对杨真来说,自己的政治报复在京察,而京察是辅政王鼎立支持,而太子即位,不管采取何种考量,都会制止京察继续下去。杨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血白流。
可是眼下却有一个难题,不管如何,太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是将来的皇帝,这就是说,自己若是铁了心站在辅政王一边,难道要篡位吗?想到这里,杨真不禁打了个冷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杨真知道什么叫做原则,可是现在,他必须在原则和政治抱负之间作出选择了。
杨真木然不动的沉思良久,最后苦笑,向一名书令史问:“卫郡公在中书省吗?”
“回大人的话,今曰不是卫郡公值堂,应当不在。”
“那就拿了老夫的名刺去,请他来门下省叙话。”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石英才快步到了门下,脸色凝重的可怕的看了杨真一眼,也不像往常一样寒暄,大喇喇的坐下,道:“杨大人,泉州那边还有没有消息?”
杨真摇头,叹道:“暂时还没有。”
石英吁了口气,道:“陛下的事杨大人怎么看?”
石英这也算是开门见山了,杨真想了想,也不绕圈子,径直道:“太子登基谁也不能阻止,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石英默然,他当然知道杨真的无奈,其实他何止不是力不从心,从前陛下康健的时候,依附的人如过江之鲫,现在陛下病重,已有不少人转而投向了太子,比如那城门司的掌军,往年与石英是一向交好的,可是今曰,却直奔了东宫,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许多人已经不可以相信了。
可以想象,一旦新皇帝登基,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因为谁都知道,这大宋朝是皇帝说了算,太子做了皇帝,就是太子说了算。
名份二字,重若千斤,此时的局面,已经对辅政王,对石英、杨真大大的不利。可是不管如何,他也必须撑下去,辅政王没有回京,这汴京,就只有杨真和石英二人来支撑了。
杨真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不管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不能处处被动。”杨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最后道:“马军司那边,是绝对效忠辅政王的。只要马军司还在,太子也不敢胡作非为,所以就算太子登基,暂时也奈何不了你我,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等着,等着殿下回京。”
石英想了想,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杨真苦笑道:“只是三皇子只怕不保了。”
石英与三皇子有着姻亲,听杨真这般说,不禁露出冷色,道:“他敢?”
杨真道:“有何不敢?若是没有辅政王,太子或许还能留着三皇子,可是现在辅政王在外,又掌握着军马,这三皇子对太子来说,是万万不能留的。石大人,老夫说句不当说的话,不管三皇子如何,石大人定要沉住气,若是跳出来,反而遂了太子的心愿。”
石英脸色苍白,脑子嗡嗡的响,也不知杨真的话听进去了没有。
杨真见石英如此,摇摇头,心里想:只怕又要搭进去一个了,辅政王不知什么时候才回京,只怕至少还要一两个月的功夫,这一两个月老夫怕要度曰如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