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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极品佳画
唐茉儿感激的眼神望来,沈傲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一辈子做的坏事不少,好事却不多,今日之事也是误打误撞,心里暗道惭愧,抚摸着手里的两册书文,微微笑道:“茉儿客气什么,师娘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家人。”
他咧嘴畅笑,将一家人三个字咬得极重,意犹所指。
唐茉儿何等聪明,又岂能听不明白这话外之音,脸上不由地染上一层红晕,却是落落大方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沈傲微微一笑,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句话出自论语,意为:满口讨人喜欢的花言巧语,满脸的伪善神色,这种人是没有什么仁德的;不过给这话出自唐茉儿的口里,让沈傲却感觉另有一番风味。
唐茉儿突然说出这句话,便是故意借用孔夫子的话,来回击自己方才的暧昧之词,同时,却又是给沈傲出了一道难题,要想反击回去,就必须想出破题之法。
和这位唐小姐说话,还真是不容易,随便一句话,便生出了一道难题;沈傲心里略有苦涩,略略一想,道:“小人进而君子退,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
这句话是沈傲的破题,是说,小人得到晋升,而君子却被免退,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本就应该用其才能而不是德行。另外一层含义则是说,在这个没有德行的俗世。君子往往被人疏远,而巧言令色的小人反而能得到人的亲近,话里话外之中,这既是破题,同时也表明了沈傲的人生观,他生在这个社会,就必须去适应这个社会,一味去学唐严那种君子是不可取的,沈傲宁愿去做真小人,与人亲近,受人污浊。
破题本就是一个道理,更有一番寓意,仁义道德,沈傲读的比谁都多,可是仁义道德毕竟都在书本上,自己既生在俗世,住的不是书中的黄金屋,相伴的不是颜如玉,无奈何,只能做个真小人了。
唐茉儿眨了眨眼,却是好奇地看了沈傲一眼,道:“世上自诩君子的人多,而自称小人的却是凤毛麟角,可是真正能做到知行合一谨守君子之风的又有几人?沈公子言行坦荡,倒是令茉儿佩服,但愿公子能做个悬壶济世的真小人,如此,便是巧言令色也会让茉儿佩服。”
沈傲颌首点头,微微笑道:“茉儿这番话,沈傲谨记。不过……”沈傲苦笑:“往后茉儿和我说话时,能不能不要打这么多哑谜,要是我一时回答不出,那面子可要丢大了。”
唐茉儿扑哧一笑,嗔怒道:“你是汴京才子,若是连经义都答不出,岂不是徒负虚名?”
沈傲极少看唐茉儿笑,这一笑,有一股精灵顽皮的神气,很是动人心弦。沈傲不自觉地口花花道:“我是汴京才子,你是汴京才女,倒是颇有缘分;茉儿姑娘如此说,往后若是再打这种经义哑谜,我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应了。”
唐茉儿咬着唇,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沈傲这样的脸皮厚之人,她是第一次见,哪有这样顺杆子往上爬的,便立即正色道:“茉儿回去了,公子小心行路。” 旋过身时双肩微颤,显是情绪颇有失态,接着便消失在街角中。
沈傲抚着手中的书,却是一时呆呆的,脑子里胡思乱想,望了书册一眼,心里不由地想:“师娘送来的钓饵,本公子是不是该咬钩呢?好,先回去研究一番再说。”
回到国公府,已是累了,倒头便睡,夜半三更醒来,披衣趿鞋下床去读唐严抄下来的经义范文,这些范文大多平淡无奇,十几篇文章中,也只有一篇好的,比起公府的收藏,却是差得远了,只是这书的意义不同,沈傲心有戚戚地想,为什么我见了周小姐,便对周小姐口花花,见了蓁蓁,更是作出越轨的事,还有春儿,那凄楚的模样让自己为之心酸,现在遇到了茉儿姑娘,却又让自己生出情愫,自己会不会太多情了?从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穿越时空时出现了什么差错?
他呆呆坐着放下书卷,却是凄然苦笑,心里想,不是穿越时空的事,问题的根由或许还是出在自己身上。自己本身就有强烈的占有欲,不能容忍美好的事物落入别人手里,就如前世的奇珍异宝,是以他才会选择艺术大盗这个行业,冒着被通缉的危险,用智慧和勇气去盗取一个个传世的珍奇古玩。
难道,自己对古董的嗜好,转到了女人身上?
沈傲一时呆了,却又觉得用珍宝去对比自己所接触的那些美女,似有不妥,却又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头晕脑胀之下,竟是昏昏睡了过去。
翰林书画院里,却是灯火通明,一夜过去,画考的几幅佳作总算是经过几个学士、侍读的讨论出炉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排列名次,这倒是教人踟蹰难为,须知这几幅画作,都是精挑万选的佳画,要从中选出优劣来,哪有这般容易。
尤其一幅‘潇湘仕女图’和另一幅‘宫苑女仙图’最为出色,为此,几个学士、侍读争论不休,最终,这两幅画便落到了赵令穰的案上,赵令穰是官家钦点的画考主考官,由他来点判,自然能令人无话可说。
赵令穰的精神略带疲惫,此时精神不由一振,将案上烛台移近,先是去看那潇湘仕女图,乍一看,心里便明白了,这幅画的画风自是他的次子赵伯骕无疑。既是爱子的画,他自是看得极为认真,这幅画底色作得极好,笔锋细腻,将宫廷的美景尽皆展露无遗,尤其是那花鸟,更是传神到了极点,犹如有了灵气,心神略一恍惚,似是可以看到那花丛摇曳,芬芳扑鼻,又能听到鸟鸣幽幽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至于那亭台前的仕女,却只是从小窗中探出一个倩影,依稀可见,这仕女似在看花,却又像是在听这鸟儿的歌唱,虽在画中只是隐约可见,却仿佛能感觉到她那长脸、细目、樱唇的容颜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仕女虽是在笑,可是置于这画中,唯有花鸟为伴,雕梁画栋的亭台之中,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如此一来,倒是多了几分悲意,这悲伤既不是花鸟中传引,更不是从仕女的笑容中隐含,而是人物与花鸟,人物与亭楼之间,那种强烈的对比,营造出来的深宫幽怨之情。
赵令穰不由慨然叹道:“此画作得好,令人望之凄然扼腕,能入选画院当之无愧。”心里大是欣慰,伯骕的画技竟是见长了不少,这幅画更是发挥了他最好的水平。
不过赵令穰虽是对次子颇为赞赏,心里却也明白,自己最擅长画的便是宫苑、花鸟,赵伯骕耳濡目染,绘画宫苑、花鸟的本事自是不差,这一次画试的试题,赵伯骕占了极大的优势,若是教他去画名川大山,抑或是江南湖景,只怕发挥不了如此水平。
而且那阁楼中探出身来的仕女,画笔下颇有生涩,显是赵伯骕极力想描绘出那婀娜多姿的慵懒体态,却最终因笔力不够,略显画蛇添足。
“大人,这幅画可当得画试头名吗?”一名捋须学士望着赵令穰询问。
赵令穰晒然一笑:“我且看看另一幅画。”接着叫人收了赵伯骕的画,将另一幅‘宫苑仙女图’摊开,略略一看,原只是想粗略过目,谁知这一看,却是惊讶道:“此画颇具顾恺之的传神之笔。”他不由有些激动,传神之笔说得简单,却又哪里有这样容易,天下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他伏案看画,底色渲染得极好,作画之人显然十分熟练底色的作法,使整幅画显得清净柔和,画中的花鸟比之方才的潇湘仕女图优胜,那鸟儿犹如传神一般,一个个在宫苑之中或要引吭高歌,或展翅欲飞,活泼之情,跃然纸上。
画中的阁楼金碧辉煌,连绵不绝,雍容到了极点,虽没有写实地将宫廷阁宇画入其中,可是这种夸张的手法,却恰好印证了宫廷的华贵之美。
作画之人所用的笔线时而细腻,却又时而浓重,笔法不同,可是两种笔法的契合却是极为缜密,一望之下,竟寻不到丝毫的破绽。
赵令穰心中颇有震惊,若不是他不信鬼神,只怕以为是顾恺之再生了,如此画意和娴熟的手法,只怕书画院中,也只有几个老学士能与之比肩。更令他惊艳的是那庭院中的仕女,仕女气韵古雅华丽,在庭院中游玩,动作悠闲,面带微微笑容,妩媚之态跃然纸上。
赵令穰咦了一声,脑袋垂向桌案更低了,专心致志地去看画中仕女,仕女所用的赋色技巧层次明晰,面部的晕色,衣着的装饰,都极尽工巧之能事。轻纱的透亮松软,皮肤的润润光泽,都画得肖似,只这仕女,便可看出作画之人别具匠心,将仕女画的细腻到了极点。而仕女的细腻,与背景的粗犷豁达又形成鲜明比对,一松一紧,却是将整幅画更加生动起来。
赵令穰忍不住地笑了,低声呢喃道:“原来此人竟用了两种不同的画法。”
这倒是奇了,能将两种画法合而为一,在画中既不显得生涩,又不会有唐突隔膜,此人的画技,只怕比方才自己所想像的还要高明几分。
赵令穰目光一瞥,最终落在了仕女的眼睛上,那眼睛含笑,可是眼眸的落脚处却是不远处的一个月洞,月洞之后是什么呢?是不是这仕女在期盼君王的驾临?可是那月洞之后却是空空如也,漆黑幽深,仕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虽是刻意去享受那悠闲无所事事的生活,可是在内心深处,定然是凄苦无比,细心观察,才发现仕女的欢乐之情,原来俱都是伪装,而强颜欢笑的背后,却是一股浓郁的幽怨之情。
那仕女的眼眸,恰恰是整幅画的点睛之笔,作画之人竟是别具匠心,只轻轻一点,便将原来一副快乐的画作画作了凄苦、幽怨,如此画意,天下少有,其才思敏捷,更是教人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