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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夜回过头看那人,幽幽道:“你果真认识我。”
那人便是卿蓝一心要找的大哥卿之,他神色平静如常,只道:“早听百里念说楼中来了个人,却没有想到竟会是你。”他上下看了一眼桑夜的衣着,低声道:“不知桑大小姐怎会在这里?”
桑夜不愿对卿之透露太多:“出了些事,如今莫期莫将军四处追杀我,我只得逃到这不归楼中来才能保全性命。”
“莫期要杀你?”卿之皱眉,“为何?”
桑夜摇头不愿多提:“没想到会在不归楼中遇上从前所识之人。”
“我也没有想到。不过以桑姑娘这样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做这种端茶送饭的事情。”卿之颇带几分意味的看向桑夜,半晌道:“桑夜姑娘见到我并未有太多惊讶,看样子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桑夜没有否认:“不错,我有事想找你。”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询问这个曾经在莫期身边做事的人,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桑夜不动声色的忽然探出手,一把抓向了卿之的手腕。卿之没有料到桑夜会突然做出这般动作,当即怔住。
右手碰到卿之手腕的瞬间,桑夜便见着了卿之的愿望。
卿之站在战场城门之上,脚边躺着一人尸体,他神色冷肃,目色冰凉看着城墙之下交战的士兵。那交战着的是呈国和尧国的士兵,而那躺在卿之足下的尸体,便是尧国大将军莫期的尸体。
桑夜骤然回神,霎时间心中百转千回,有了数种猜测。
卿之毫不知情,只低声问道:“桑姑娘这是何意?”
桑夜微退半步,垂了眸掩饰自己心中的波澜。她确信自己方才所看到的是卿之的愿望,但那愿望却叫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卿之想杀了莫期,但那城墙之下交战的呈国和尧国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桑夜沉默许久,决定先不去细想这件事,如今她只要确定卿之与莫期是敌非友就够了。
而桑夜还没有说话,卿之便先说了:“桑姑娘,方才我听你说,莫期想要杀你?”
“不错。”明白了卿之心中的想法,桑夜也不再顾忌,便大胆道:“我也想杀他。”
桑夜一瞬也不眨眼的看着卿之,卿之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微挑起了眉峰,然后他轻笑一声:“桑姑娘很是爽快,我们也不必再继续隐瞒下去,我便直说了。莫期害死我所爱之人,此仇不共戴天,我也想要莫期死。”
“或许我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卿之道。
这正是桑夜希望听到的话,她抬眼看着莫期,点头道:“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你说。”
“五年前有一位大盗偷得了前朝宝藏,藏匿到了不归楼中,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曾听说过那大盗究竟是谁?”
“呵,原来桑姑娘来这不归楼,是为了此事。”
“你知道?”
“知道。”
卿之肃然道:“那人你见过,便是百里念。”自称是不归楼的管家,每日伺候着楼主,给楼中众人端茶送饭看来毫不起眼的百里念。
桑夜着实没有料到那人会是百里念,不过惊讶了片刻,她心中便已有了打算。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事情,桑夜终于也想起了仍旧等着二楼药房旁边的卿蓝,她压低了声音对面前的人道:“有人想要见你。”
卿之不解:“何人?”
“你一见便知。”
带着卿之避开百里念的视线来到二楼丹药房旁边,桑夜领着他进了房门,小心将门关上,这才回头看依旧靠在床边的卿蓝。两人进门之前,卿蓝似乎正在看着什么书,但此时他却已经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红的往卿之身上看去。卿之却不若卿蓝般激动,只微皱了眉头,朝这个突然之间出现在不归楼中的弟弟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大哥,你果然在这里。”卿蓝捂着伤口勉力站起来,到了卿之的面前,他上下看着自己大哥,喜道:“娘让我来找你,说是当今圣上已经赦了你的罪,你可以回去了,从前的事情也没人会计较,莫期将军还说……等你回去了,要好生向你道歉,并再次重用你。”
听到这话,卿之与桑夜几乎是同时凝了神色。卿之问道:“莫期当真说了这话?”
卿蓝连连点头:“不错,莫期将军特地来了我们家,与娘谈了许久,第二天娘便派我来找你了,我还带来了娘的一封书信你看看。”卿蓝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卿之,因着进入不归楼时受了伤,所以那信上还染了鲜血,卿之却也毫不在意,只从他手中接过信看了起来。卿蓝兀自兴奋着,见卿之看信,他便道:“莫期将军说一定要将你给请回来,若是你不肯回来,他便亲自带人来不归楼找你。”
“亲自来?”桑夜皱眉,并不希望在不归楼前见着那个男子。
卿蓝应了一声,又道:“大哥,大嫂的事情你也别再伤心了,娘说这件事情也并非莫将军的错,总之……先回去吧,回去了一切都好说。娘说你不肯回去那我也干脆别回去了,所以你一定要……”
“那你就别回去了。”看完书信,卿之忽的抬眼看向这个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少年,冷声道:“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不归楼,回到靳城,只是不归楼有规矩,进了不归楼,便不能有出去的一天。”
“可是……”卿蓝笑意一僵,却是道:“可是娘说只要我想办法进了不归楼,就能将你给带出去。”
卿之点头,沉声道:“不错,我刚刚看完了信,信中娘说,要你替我待在不归楼中,你与我长得有五分相似,旁人见我不多,由你来装成我的模样,定不会引来别人的怀疑。”而真正的卿之,便能够趁机离开不归楼,也不必担心蔺烛雪等人阻拦。
卿之的话听得桑夜心中一寒,她没有想到卿蓝的娘派他来带卿之出楼,本就是带着这般打算。
而卿蓝亦是未曾料到,他怔了半晌,不确定的又问道:“你说娘让我来,其实是为了代替大哥你留在不归楼当中?”
卿之垂眸,低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可以不必回去。”
“没有办法两个人一同出去么?”卿蓝强笑了两声,认真道:“我来的时候见不归楼外面的阵法也不过如此,我知道哪里有破绽可以让我们出去,我带你一起出去不行吗?”
卿之不为所动:“你能够这么轻松的就进了不归楼,那是楼中有人替你暂时解了阵法,你当真以为凭你那点功夫就能够硬闯进来?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般冒失行动,你还当真认为自己有多厉害,能够救得了我出去?”卿之眼中现出一抹厌弃之色,接着又说:“我想这会儿或许不归楼里面已经有人已经发现你的行踪了,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卿蓝变了变神色,捂着伤口退了两步,摇头分辩道:“不会的,我一路十分小心,除了这位桑夜姑娘,其余根本就没人发现我的行踪……”
卿蓝这话刚一说完,便听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百里念的声音:“邱先生,你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想要取什么药吗……”百里念的话音还未落,甚至连桑夜等人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得这时候房间的大门已经叫人撞开了开,只见得那疯老头身形如电般蹿进了屋中,一屁股便坐在了屋子中央的木桌上。
百里念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只叫着疯老头的名字冲进了屋子,等见到屋中站着的三个人时才惊异的睁大了双眼,腮边的胡须抖了抖道:“你们——”他视线扫过桑夜和卿蓝,最后落在了卿之的身上,喃喃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你就是昨夜里闯进楼中的那个人,可怎么会和卿之长得这般相似?”
卿之沉默半晌,凉凉道:“百里念你可曾认真记过我的长相?”
旁边卿蓝小声的插上了一句话:“我才是昨夜闯进来的人……”
“啊,我糊涂了。”百里念立即将脸转向卿蓝,板着脸认真道:“你究竟是何人,来不归楼有何企图?”
卿蓝张了口刚说出一个“我”字,当即被卿之给瞪了回去,卿之走上前来,对百里念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将楼主也给请来,我直接将话都给说完好了。”
既然卿之这样说了,百里念自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当即将众人给叫到了大堂中,卿之不言不语当即往楼下走去,疯老头亦是嘿嘿笑了两声紧随其后,而卿蓝受着伤没力气走路,只得将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在了桑夜的身上。桑夜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而这个麻烦却全然没有一丝自觉。
“桑姑娘,我腿有些软。”卿蓝小心翼翼地道。
桑夜看他一眼,只见得他因着方才的动作伤口再度崩裂了开来,正朝外渗着血,不禁也软下了心来。她扶住卿蓝的胳膊,正要开口,眼前却是闪过了一幅画面。
卿蓝卿之还有另一名老妇人其乐融融的场面。
桑夜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碰着了卿蓝的手,所以才会看到卿蓝的愿望。只是卿蓝这个愿望相比起旁人来,实在是要普通得太多。桑夜又想到之前听到卿之对卿蓝的对话,以及卿蓝的娘送来的那封信中的话,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声。
“你怎么了?”见桑夜没了反应,卿蓝便道。
桑夜闷声不言,扶着卿蓝出了房间,一直到下了楼,她才小声道:“这不归楼从哪里可以逃出去,你可还记得?”
卿蓝应道:“当然记得,桑姑娘问这个是何意?你想要逃出去吗?”
“不是。”桑夜摇头,迟疑着道:“若是一会儿出了什么事,你不必理会别人,自己从那出口逃走便是。”在她看来,卿之离开不归楼,回到靳城莫期的身边无疑是最好的,这样她便算是在莫期的身旁有了一个眼线,但若是让卿之回去就必须让卿蓝留下来,她却是无法狠下心来。说到底,卿蓝不过是被牵涉进这件事当中最无辜的人而已。
卿蓝还要再说些什么,桑夜却已经用眼神阻止了他,他怔愣片刻,正见后院里一人由百里念扶着缓缓走了过来,正是这不归楼的楼主蔺烛雪。在几人面前站定,蔺烛雪小声对百里念问道:“这儿有哪些人?”
百里念一个个念了在场人的名字:“邱先生,桑夜姑娘,卿之,还有一个和卿之长得十分相似的男子。”
蔺烛雪扬了扬眉,也没打算立即开始问卿蓝什么问题,只道:“椅子。”
百里念很快搬来了椅子放在蔺烛雪身后,蔺烛雪拂衣坐下,也没说话,只稍稍做了个手势,百里念便立即又搬来了一张小桌子沏好了茶送到蔺烛雪的手上。众人皆沉默等着蔺烛雪,一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吹了口茶悠悠道:“你是卿之的兄弟?”他朝疯老头邱先生所站的方向道。
邱先生看着他,咧嘴笑了两声。
“蔺楼主,我在这边。”站在旁边的卿蓝连忙站出来道:“我叫卿蓝。”
“卿蓝。”蔺烛雪颔首,复又问道:“你闯入不归楼,是为了卿之?”
卿蓝毫不犹豫点头道:“不错,我想带大哥离开,还望楼主答允。”
“哈。”蔺烛雪好笑的往椅背上靠去,却没有立即开口,卿蓝有些紧张的看了卿之一眼,只见得卿之闭目摇头,满脸皆是无奈的模样。他直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便朝蔺烛雪道:“楼主这么高兴,看来是答应了?”
“我高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蔺烛雪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脸色瞬间冰冷,“我不归楼向来有进无出,每个人进入不归楼的时候我都曾说过,他们必须永远呆在不归楼再无出去的一日,问他们可愿,而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要永远留在不归楼,是他们自己说过的话,我生平最恨旁人出尔反尔,你现在问我答不答应让卿之离开,你认为我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