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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节骨点上,一个是后宫的嫔妃,一个是深闺里头的姑娘,胖嬷嬷这一开口,总让人觉得秦玉暖似乎又招惹上了大麻烦。
秦玉暖正正亭亭站在窗前,听到胖嬷嬷喊自己,倒是十分坦然地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子,十分谦恭地道:“还请嬷嬷带路。”
秦玉暖貌似无事地出了门,后头一堆的女儿家们又是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其中以黎未君的声音最为尖细:“哎呀,我都快忘了,秦姐姐呢,秦姐姐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呢。”
没走几步,就到了飞檐琉瓦的正殿,远远隔着几步都可以感觉得到里面那肃穆清冷的气氛,昭宣帝司马修坐在正中央,下首依次是陈皇后、芸贵妃、端妃和娴贵人,背后就是内室,里头躺着的,是用人参吊着命请了众多太医围诊的玉嫔。
堂下,跪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们口中的傻子皇子——司马憨。
他跪在中央低着头,小脸尽是委屈,还不住地小声抽泣着,嘴里似乎在喃喃地抱怨着“父皇好凶,父皇凭什么打我”之类的话。
这是秦玉暖第一次见到当今的皇上,在前世,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一睹天子真容的,她敛了敛衣襟,得体且不卑不亢地直着脊梁进了殿内,慢慢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臣女秦玉暖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光是看几个皇子的模样就知晓昭宣帝年轻的时候定也是一个翩翩少年,如今年近五十,却依旧保持着匀称健硕的身形,一身黄袍加身更显威严,投足之间都带着指点江山,胸怀天下的气度。
此刻的司马修严肃而认真地坐着,两腿微微分开,两道剑眉微微隆起,在眉宇间形成了一个深邃而严厉的沟壑。
秦玉暖跪在司马憨的身边,看了眼司马修,又看了眼看起来十分紧张担忧的端妃,大抵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司马修是想要训斥训斥这个冲撞了玉嫔,吓得玉嫔突然小产的不孝子了。
可眼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司马憨根本没有碰到过玉嫔的身子,恐怕司马修也只是想借此机会教育教育司马憨的性子,毕竟,都是个快要选皇子妃的人了。
“你便是秦家三姑娘,秦质的女儿?”司马修的声音宏厚,且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和政坛老手的锐利。
“是。”
“听皇后说,事发之时,你是离得最近的一个?”
秦玉暖顿了顿,继续答“是。”
司马修微微敛了敛有些肃然的眼神:“事情原委到底如何?将你看到的都说一遍。”
秦玉暖福了福身子道:“当时是四皇子一时贪玩,想要去吃玉嫔娘娘案几上的红油田螺,却没想到不小心打翻了托盘,紧接着,玉嫔娘娘的肚子就痛了起来,身边的婢女发现玉嫔娘娘落了红,再后来,就是太医赶来了,之后的事情,臣女就不知道了。”
客观,公正,直白。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和其中的利益的时候,秦玉暖可不想因为一言之失得罪了什么人,无论是陈皇后、芸贵妃还是端妃。
端妃届时就哑着嗓子道:“皇上,憨儿的为人如何您是最清楚的,他虽然愚笨一点,可是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就算是看在已去的姐姐面儿上,皇上,您就信了憨儿一回吧。”
司马修似乎刚好想要借此机会训训宠爱过度的端妃:“哼,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慈母,才会有憨儿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儿。”
芸贵妃一双凤眼挑了挑:“端妃姐姐,皇上可从来没有说过四皇子是故意的,只是,有时候无心之失,也会害死人呢。”
听了芸贵妃的冷嘲热讽,司马憨又像是一个发了狂的暴躁小孩子一样,昂起头来顶嘴道:“你这个坏女人,你瞎说,父皇,你不要听她瞎说,她们都坏死了,都想害死儿子,还有母妃也是,母妃也坏死了。”
端妃一愣,随即道:“憨儿你说什么呢?在皇上面前也这么没礼貌,母妃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这次是你做错了事,不准顶嘴。”
芸贵妃一下乐了:“哟,现在端妃姐姐也承认玉嫔妹妹性命垂危,孩子也没了,都是四皇子的功劳了?”
这话,已经触怒了司马修了,第一次,他以一种极为暴戾的眼神看着芸贵妃,陈皇后立刻就道:“贵妃妹妹,你担心玉嫔妹妹的身子也不能这样口无遮拦,没看到大家伙儿都着急着吗?”
话语才落,里头问诊的太医就急急忙忙地出来了。
“回皇上,玉嫔娘娘的情况已经大体稳定下来了,孩子,没了。”赵太医继续道,“流产的原因也查出来了。”
听到这里,司马修不禁坐直了,身子也往前探去。
只见赵太医从身后的随从手中的托盘中端过了两样东西,呈到了司马修跟前:“就是这两样东西,田螺和蛤蚧,这两样东西相生相克,多食容易导致腹部绞痛,对于孕妇来说,长期服用犹如慢性毒药一般,这次幸好是发现得早,若不其然,别说孩子,就算是玉嫔娘娘自个儿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玉嫔是南方人,爱吃田螺是总所周知的,尤其是怀孕之后每餐必有一碟田螺,而蛤蚧多用来泡酒入药,而宫里头用的蛤蚧都是最昂贵的品种,若不是有特殊需求,太医院都不会轻易拨下药材。
隐隐的,秦玉暖总觉得这里头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沉眉思索间,更是觉得一缕异样而关注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落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只看到眉眼同样深沉难以捉摸的司马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跪了许久的司马憨开始嚷嚷起来:“看吧看吧,害了玉嫔娘娘的才不是我,是田螺,看看,要不是我把那盘田螺打翻了,说不定玉嫔娘娘还会病得更严重呢。”
“四殿下。”秦玉暖忍不住伸出手拉了拉司马憨的衣角,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司马憨嘟着嘴,缩了缩脖子瞅了秦玉暖一眼,倒也没再说话。
蛤蚧,慢性,还刚好和玉嫔平日里最爱吃的食物相克,不用多想都能想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司马修敛了敛眉,后宫的事他向来不想插手,可是这一次涉及到他的龙嗣可就不一样了:“赵权,给我查,太医院最近半年都拨了蛤蚧给哪些宫里,要详细到每个宫的主位和拨调蛤蚧的日子。”
不一会儿,这个内侍总管赵权就就带着一沓厚厚的簿子回来了,行了个跪安礼道:“回皇上,太医院药材拨调的记录都在这儿了,奴才已经看过了,最近半年里,只有瑞雪阁的娴贵人前阵子病重,皇上您给拨了不少滋补的药材过去,其中,就有蛤蚧。”
一直无说话的娴贵人片刻就是一头冷汗,说实话,她“生病”的那些日子日日只想着和心尖尖上的那男儿相会云雨,皇上派人送了哪些药材来她实在是不清楚,更是不知道为何与自己毫无瓜葛的玉嫔饮食里会平白多了自己宫里头才有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司马锐求救,可司马锐下一句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娴贵人登时就凉了心。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司马锐道,“父皇你念及东秦投降态度诚恳,进贡也颇具心意,这才网开一面,收容了这个东秦女子入后宫,却没想到,东秦人却始终执迷不悟,先前是安阳王赵回谨在京城里掀起惊涛骇浪,而如今,东秦公主又欲要加害皇嗣。”
陈皇后见着司马锐把话都说明白了,才摆摆手阻止道:“行了,锐儿,少说一些,没见到你父皇正忧愁着吗?怪就只怪负责东秦事务的蒙将军和冷将军都是心善好说话的,没有对东秦采取强硬政策,才会让东秦人肆无忌惮愈发大胆起来。”
届时,秦玉暖懂了,原来陈皇后和司马锐二人是瞄准了东秦这块肥肉,秦玉暖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司马修眉头上的每一丝皱纹,甚至眼眸里每一抹沉思。
这时身旁的司马憨却拉了拉秦玉暖的衣角,怕极了死的躲在了秦玉暖的身后。
“大姐姐,你要保护我,父皇每次这样都会做很多不好的事情啊,上一次父皇这样皱眉,就罚我了打屁股,人家现在屁股都还疼着呢。”
也不知道司马憨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其实他也是在提醒秦玉暖,有大事要发生,要做好准备,秦玉暖怎会不知。
果然,司马修只沉吟了片刻,便朝着娴贵人威严地一喝:“娴贵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娴贵人本来心里头就发慌,被吓得腿一软,膝盖就跪到了地上,嘴里呐呐地也吐不全一句话:“皇……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待我,嫔妾……嫔妾,嫔妾……。”娴贵人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就是扒拉着椅子大口干呕起来,脸色也极为难看。
私下有过孕育经验的妃子都有些疑心,赵太医却是在司马修的眼神示意下直接上前替娴贵人把了脉搏,继而眼睛一亮,悄声回禀了赵权,再由赵权低声回报给皇上,“回禀皇上,娴贵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