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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巷子中坐下,素凌云缩在萧暮雨的怀中,浑身都在发着抖。
她是个极为隐忍的人,再疼也不愿意叫出声来,只紧咬着嘴唇,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汗珠。
萧暮雨替她擦了擦汗,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她。毕竟是自家老板,在老板面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将来的福利,他们二人都是将钱看得极重要的人,这时候自己若是有恩于她或许他日她就给自己加薪水了。
不过……也有可能,按照她的性格,会杀自己灭口也不一定。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那个姑娘,她皱着眉头忍痛,那样子让人看着倒升起一股保护的欲望来。可在他眼里却是不知该骂醒她还是任由她做——也不晓得她如何就能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说是为了钱财……钱财与性命在她眼里,到底哪个更重要些?
她又疼得失了神志,死死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头才勉强清醒了半分,她觉得这病似乎发作间隔越来越短,持续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而且这一次的疼痛比之上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暮雨见她手中有血渗出来,急忙掰开她的手,撕了她的里裙将手包扎了起来。
他尝试性地轻轻唤了一声:“阿云?”
素凌云哼了一声回应他,那声音轻软得他几乎要听不见了。
“往后别再喝那药了。”
素凌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的额头贴在那人脖子上,汗水都沾了上去,那人一手将她搂在怀中,另一只手握着她还没受伤的手,免得她再因为疼痛而伤了自己。她浑身冰凉,他身上却是令人舒服的温度,她像小兽一样贴着他,气息都喷在他身上。
萧暮雨猛地想起了还在苏州的时候,她也是受了重伤,也是这般不清醒的样子,觉得自己暖和就贴过来。想到这里他竟然笑了,平日里冷傲得不近人的饕餮阁素老板,受了伤之后居然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于是他便也像安慰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阿云……阿云。别怕。”
他揽着她,让她更靠近自己些,而他怀中的姑娘,大概是听到了他说的,微微点了点头。
萧暮雨笑得柔软——毕竟还是个姑娘,再如何坚强独立也都还是个姑娘,脆弱的时候也还是该有人在她身边的吧。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素凌云才终于缓了过来,轻轻推开萧暮雨,道:“多谢。”
萧暮雨目光缱绻而温和,问道:“不要紧了?”
“嗯。”她抬头看了眼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着站了起来,她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见那包扎有些拙劣,大概也知道这是在为她的身份掩护。毕竟她现在是相国府的大小姐,包扎伤口这种事情她能略微做一点就不错了,笨手笨脚的包起来反而不会引人怀疑。素凌云晓得他的用心,又道:“你也当真是有心了,多谢你。”
“应该的。”萧暮雨也站了起来,“若你出事了,我去问谁要钱去?”
“……”
还未完全涌上来的感动在听到那句话后又悉数涌了回去。
素凌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就要向巷子外头走去,萧暮雨却叫住她。
“做什么!”
见她又有力气与自己生气了,萧暮雨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指了指另一头:“走这里。”
“……”
素凌云面露尴尬,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趾高气昂地从他身边走过。
走到周府门外,太阳堪堪落了下去,只留天边一抹橙色的霞光,晚些时候天气没有那么闷热,她的心情也更舒畅了些。
见到了一个下人的时候她才晓得周世风竟然派人出去找她了,大概是她出去太久都没有回来,周世风怕她出事,难以向相国府交待,这才急急忙忙派了人去找。
周世风就立在厅堂门口等着,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而依依也捏着手绢陪在一旁等。
见素凌云好端端地走进来,周世风竟然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素凌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惊讶地愣住了。
依依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许久许久之后,周世风才放开她,这时候素凌云也回过了神,抬眼,依旧是冷冰冰的眼神。
“你去做了什么这么久了都还不回来?”周世风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素凌云迎着他的怒火站在那里,轻描淡写道:“去买了些东西。”
“我说过了,要什么让下人去买就是了!”
素凌云不说话,眼中的神色却分明是委屈的。
周世风却瞧见她的气色不佳,又见她手上有布条包扎,当下便有些明白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冲,放柔了语调问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是与不是有什么分别呐?”她气息不稳,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却是直直击着周世风的心里。她带着周身满满的倦意径直绕过周世风:“我累了。”
“婉然!”周世风叫住她,再也不是直呼全名的“沈婉然”,而只是两个字,唤的是闺名,婉然。
“你这样与我置气,对谁都不好。”
素凌云回过身,直直看着他,无奈道:“我没有与你置气。”
我不是沈婉然,不是你的夫人,我没有喜欢过你,也不希望你对我好,更不希望你喜欢我……你该恨我,恨我骗你害你,恨我杀你全家。
姑娘神色复杂,似有无奈与怜悯在眼中,周世风不晓得她究竟是为何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只觉得,自己或许,放不下她了。
夜里,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素凌云醒了过来。
却见屋外明晃晃的烛火照得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心说这么晚了谁还没事在外头看书,也不晓得会扰了人的清梦么?
她想了片刻,终还是下床走了出去。
屏风外头一盏灯摇摇曳曳,桌边坐着一个男子,深蓝的外衣披在肩上,长发未束,丝丝凌乱。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握着书卷,屋中本是寂静,素凌云踏在地上的声音尤为清晰,男子抬起头来,眼中印着烛光。
素凌云猜到了这时候敢在屋中点灯的自然就只有周世风了,只是周世风大概没猜到自己会醒过来。
“怎么不睡了?”
“这么亮的灯照着,我还哪里睡得着?”
周世风带着歉意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他顿了顿,又说道:“既然睡不着了,坐下与我谈谈可好?”
素凌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立在那里。半晌后她开口,语气清清冷冷疏疏离离:“我们之间,有何可谈呢?”
周世风站了起来,带着些焦急,问她:“昔日我与你所说‘井水不犯河水’之言,你还想不想作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你想毁约了?”
“是。”周世风上前几步盯着素凌云,“我生平最厌恶不守信用之人,可这一次……我怕是要失约了。”
素凌云依旧站在原地,聪明如她怎会不晓得周世风口中的“失约”,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竟然让周世风对沈婉然的看法变了这么许多……甚至,喜欢上了她?
他这样好看的一个人,这样温柔的眉眼,素凌云却是无动于衷。周世风顿了顿脚步,问道:“婉然,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的语气中竟是带了些哀求……求而不得,才是他的心病。
素凌云轻轻地叹着气,她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人心。她以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周世风绝对不会对沈婉然有什么改观,可她却不晓得,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
可她必须将他推开,必须越推越远,才不至于在最后伤了他的心。可她不知道,也正是这样,才更加伤他。
因为这个人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利用的工具,所以他如何想、他的喜乐与悲欢,从来都是与自己无关的。
所以她才能继续说出这样的话,永远永远也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能够接近自己一分一毫:“我想要的,已经再也得不到了……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这一生,过得快点,再快一点。”
这一回周世风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垂着眸子,脸上的神色也因为烛光的跳动而明暗不定。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原来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嫁给自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原来……原来从来都是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摇摆不定,不知对她该觉得厌恶还是愧疚,亦或是……现在的喜欢。
良久之后,他拥她入怀,轻轻吻在她眉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疲惫般的微微沙哑:“婉然,无论往后如何,还请你记住今日。”
说罢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衣,匆匆离去。他走的极快,烛火都被他掠过的风带的偏过去了许多。素凌云看着他离开,缓缓抬手摸了摸眉心,方才那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却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怕是他当真,喜欢错了人。
素凌云笑了笑,熄了烛火又躺回到床上,她不晓得若是嫁过来的是真正的沈婉然,今日会不会是这样一个情形。不过那些如果的事,谁又能猜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