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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白家大办喜事的日子,白家嫡长孙白敬谨和何家嫡长孙女何小媛的婚礼。
此刻人潮汹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正是新娘子落轿入府的时辰。
只见那身形袅娜的少女披着一身火红嫁衣,头罩红盖,羞羞答答地从轿中走出,被轿外的夫君白敬谨拉着喜绳的另一头牵引着,一步三摇地向着府中喜堂缓步而去。
府外围观之人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喝彩之声。
一身喜服、丰神俊朗的白敬谨充耳不闻,目光淡漠地牵着身后新娘直往里走,而新娘子却愈发娇羞了起来,迈出的步伐碎得简直能劈开光与线。
看来白家人已经帮白敬谨去除或者压制住了心魔,而清醒之后的白敬谨,仍然决定迎娶何家嫡长孙女何小媛。
人有时候真是疯点才可爱——灵均在拥挤的人潮中这样想道。
“仙人,是他吗?”云玄典轻轻问。
“嗯,是他……白敬谨和何家小姐何小媛。”灵均答道。
隐在人潮中的灵均二人此时几乎不忍去看一旁云玄典的神色。
但云玄典出乎意料地十分平静,只听他用一种淡然的口气缓缓道:“少时我曾答应要亲眼看他成亲、做他孩子的干爹,如今我能做到第一件,却怕是再也做不到第二件了……”
人潮中云玄典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一丝追忆往事的愉悦:
“我从小就知道他身为白家嫡长孙,肩负白家传承重任,不像我可有可无,他总会有成亲的一天。我喜欢逗他、闹他、烦他,可我从不敢多要,只想着能在他身边多伴一时是一时,可他……他并不会在乎我,或者说,从来没有在乎过……”
“云玄典,其实白敬谨他在你……”灵均想把白敬谨为云玄典心魔入体一事说出来。
可云玄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像是被久伤之下本能地选择逃避一般打断了灵均的话:
“仙人,您不必多言,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如今尘埃落定,说什么都是枉然。我……也该走了。”
云玄典说着,便极快地闪出了人群。
灵均望望已经消失在白府前院的白敬谨和何小媛,又望望云玄典离去的方向,一咬牙,拉着正则便也追着云玄典出了人群。
“云玄典,你要去哪儿?”灵均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湖边步伐踉跄的云玄典,一把将他拽住,急问道。
云玄典回过头来,依旧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疲惫:“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灵均瞪大了眼睛:“你还想求死?”
云玄典摇摇头,笑了:“在下不会去死。既然在下怎么死都死不了,在下便会好好活。”
灵均讪讪一摸鼻:云玄典口中的“怎么死都死不了”,说起来,还要有自己一份功劳。
“你说你不会求死,可你如今拖着这样一具身子到处乱跑,不是求死又是什么?”灵均说的是大实话。
云玄典如今重伤未愈,拖着这样病弱的身子乱跑,其实也跟求死没两样了。
云玄典浅浅一笑:“仙人,多谢您连日来的照顾,但您虽不说,在下却知道,您与正则兄有要事要办,在下不敢再因自己之事耽误二位仙人行程。”
灵均看着云玄典,身体羸弱、面色苍白,原本还算合身的绛紫衣袍如今简直就像随便罩在他身上一般宽大松垮,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此刻的云玄典,真是再合适不过。
皱了皱眉,灵均抬手覆在了云玄典额上,云玄典想挣脱,但感到身体里顷刻流入四经八脉的暖流,还是静立着任灵均施为:
“云玄典,我知道你如今心灰意冷,但世事无常,你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今日你说不要恢复双目,难保日后你不会后悔懊恼。我在你身体里留了一道封印,哪日你想通了,只需用意念驱动身体魔气便可将之破除,届时你便能双目复明、洗髓换骨,拥有修仙上佳灵根火系单灵根。”
又想了想,灵均掏出了葛仙翁回天庭前留给自己的疗伤仙药,塞入云玄典袖中:
“这是调养身体的绝品伤药,每日一颗,可让你的伤半月即愈。记住,一定要每日一颗,不要懈怠,你的伤比你想象的严重。”
云玄典一怔,旋即又轻笑一谢:“多谢仙人。”
正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突然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往哪里走?”
云玄典偏头思索,微抿的薄唇在轻纱映衬之下有种别样风情:“随便走走吧,在下现在是真的无牵无挂了。”
正则点头:“小心。”
云玄典笑:“多谢仙人关心。”
灵均睨正则一眼。
“二位仙人,感谢你们多日来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云玄典说着,便拱手屈身,郑重而又严肃地对灵均二人深深一拜。
灵均见眼前这弱不胜风之人,知道以他孤傲的脾性,肯向他人折腰,已是最大的感激与敬意。
“不必言谢,你有仙缘。”灵均将云玄典扶起。
云玄典莞尔一笑:“那在下就期待与仙人们能有缘再会了。”
转身,便是紫衣墨发,轻纱飞扬,长风烈烈,吹散一世纠葛。
灵均心头一顿,一道灵光乍现心头——或许,如今的云玄典再也不会为白敬谨而徘徊驻足,他是真正的自由了。
爱到最后,便是两两相忘、如云聚散。
如果有一天,自己与正则二人也如这般两败俱伤,那他会不会也如云玄典这样决然离开?
像是牵动了深埋于前尘的魇梦,心口传来熟悉的绞痛,灵均不敢再往下细想。
湖边枫树之下,灵均望着云玄典那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紫色身影,喃喃问身边正则:
“阿晏,你说他们还会重逢吗?”
正则不置可否:“凡人际运,自有定数。”
灵均默然,下意识地掏出袖中那面真的玄览镜,却发现,镜面早已支离破碎,凌乱了自己面目。
“这玄览镜是云玄典铸造,与他心意相通。他面上从容,心中却已是如此悲痛。”灵均伸手轻抚铜色镜面上那些刻入镜身的裂痕,一声轻叹。
“这镜子……莫非他是……”正则凝目而道,却被一声疾呼打断。
“雅则、雅则!你在哪里……说!你们把雅则藏到了哪里!”
远处,原本应该在白府中拜天地的白敬谨,此刻却冲出了白府,猩红着双眼,在白府一众护卫弟子的阻拦下边疯狂地扯下身上火红喜服,边恶狠狠地质问身边人,疯狂的模样与当日在李家校场上一般无二。
“原来白敬谨的心魔并未根除,方才神态正常,只是白府人对他施了傀术。”灵均望着人潮之外那捶胸顿足的白老爷子和一旁盖头坠地、哭花了美艳妆容的何小媛,凝眉道。
“走吧。”正则一揽灵均腰身,漠然道。
灵均点点头,一个瞬移,二人便无人察觉地消失在了这最后的终局中。
坐在徽州城一栋小茶楼的包厢内,灵均和正则此刻腻歪得简直目不能视。
“也不知云玄典现在走到哪里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灵均背靠在正则怀里,为正则倒上一杯热茶,抬手喂他喝着,语声幽幽,目光忧切。
正则抿过一口,便将茶杯接过放下,挑眉看怀中正为另一个男人目露忧色的小人:
“怎么,你很担心他?”
灵均见势不妙,但多日相处下来,他早已拿捏住了正则这厮的虚实,当下虽心中有虚,但嘴上仍挺立不倒:
“说我担心他,临别时你嘱咐的那句小心又要怎么说?你几时同人说过小心?”
正则果然有些讪讪,清咳一声道:“替你说的。”
而后又像是觉得解释的力度不够,他又添了一句:“见你很关心他,也不希望他出事。”
灵均见战火转移成功,狡黠一笑,想起云玄典和白敬谨二人,面上又是一黯,往身后人温暖的怀中又靠了靠,这才幽幽道:
“阿晏,我不希望我们以后也闹成这样。”
正则闻言身子一僵,双臂复又紧紧将怀中人缠绕:
“不会有那一天。”
灵均心中一暖,更多的,却是无边的愁苦不安。
“阿晏,这玄览镜碎了,咱们是就让它这么碎着,还是把它修好?迦南封印一定要宝物完好无损没?”灵均另起了一个话头,拨了一粒水煮花生,抬手送到正则嘴里。
正则张口吃下怀中佳人奉来的食物,颇有些挑逗意味地舔了舔佳人那拈过花生、还沾着汤汁的手指,俊目微眯,神情颇为享受。
灵均触电似的立刻缩回了手,低着头耳根微微泛红,心脏又开始扑通乱跳。
虽然这样那样的事已于正则做得“娴熟”,但面对着这张怎么看都看不烦的俊容,他灵均还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男一般羞涩惊惶。
正则低头看怀中人,那颀长秀美的颈线竟似有魔力般,勾引着他又在其上印下浅浅一吻,见小人儿双眸如小鹿羞涩惊惶,他这才轻笑道:
“不必过忧,我已将此事上奏天庭,不日便可得到答复。”
灵均抬头看向环抱着自己之人,无双俊容上眼眸如水,此时面对着自己,清冷不再,漾出独属于自己的点点柔情,他不是女儿家,没有那么多旖旎心思,但此刻却也着实为这黑瞳中映出自己的倒影而感到欢欣雀跃。
这样想着,灵均就禁不住在这眼上印上一吻,在正则陡然深暗的注视下一笑:
“若我猜的不错,这玄览镜最后还是会由太乙天尊来修复?”
正则点头,气息却有了些许紊乱:“太乙天尊熟知各类宝器,神力高强,天界唯他可修复此镜。”
灵均点头,察觉到怀抱着自己的手越发紧了些,心念一动,便故意又道:“我们现在来这凡界的徽州又是做什么?是这里有要收集的宝物吗?”
正则又点了点头,温热的唇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落下,灵均伸手抵住眼前人,不依不挠: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宝物。”
正则眼中却已经染上了深深墨色:“虚灵花。”
三字一说完,便是一番唇舌勾缠,喘气的间隙,灵均终于能开口说一句话了:
“这里不行,回客栈。”
正则打横将灵均细长的身子一抱,猛地起身,便一个瞬移消失在了厢房之中。
“二位客官,你们点的枣泥酥馃来喽,刚做出来的,热乎呢……咦,人呢?”厢房外一声叩门,小二哥便推门而入,却见房中早已没了那两位风华无双之人的影子。
茶水尚温的矮桌上,一块碎银明晃晃放在中央,雕花窗被风吹开,飘落窗台几瓣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