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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仲受审那天,贺欣和孙晨晨都去了,她们站在法院门口,一个憔悴消瘦,一个光鲜亮丽。
“你来干什么?”
贺欣瞪着孙晨晨,“是想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孙晨晨没搭理,她看看手表,抬脚上台阶,却被贺欣拉扯下来,她踉跄着,差点跌倒。
见孙晨晨捂着腹部,侧头干呕。
看到这一幕,想到某种可能,贺欣的眼睛猝然睁的极大,要夺眶而出,“你,你怀孕了?”
孙晨晨的脸色微变,她用力甩开贺欣。
浑身颤抖着,贺欣尖叫,“孙晨晨,你没有听见我在问你话吗?啊?”
孙晨晨嘲笑,“贺欣,你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
“说啊!”贺欣只揪住一个问题,“是不是我爸的?”
“怀孕?”孙晨晨冷漠,“你觉得我会那么蠢?”
贺欣僵住。
开庭时,贺仲被带出来,身上套着一件蓝色囚服,他的气色看起来很差,整个人像迈入了七八十岁。
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威严与硬朗。
坐在后排的贺欣哭了,她流着泪,心里很难过。
贺仲的目光搜寻到自己的女儿,又看到孙晨晨,他叹了口气。
律师请求允许贺仲脱下囚服,坐着回答问题。
法庭准许。
公诉人向贺仲提了很多细节问题,贺仲都一一回答,态度配合,认错。
他走投无路了。
受贿的证据确凿,整理的详细,白纸黑字摆在那儿,他无话可说。
要说后悔也只能是现在,再回到过去,机会和职权在他面前,他应该还是会那么做,他不是圣人。
听到受贿数目,贺欣眼前一黑。
完了,爸完了。
陈秘书也是神色凝重。
公司其他股东出面了,他们多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
角落里的孙晨晨目不斜视,望着前面,她没有露出丝毫伤心的表情,即便是在贺仲多次发哽的时候,也无动于衷,仿佛是来打发时间而已。
公诉人提问的过程中,贺欣有好几次都情绪失控,陈秘书阻挡不了,她最后被请出去。
站在太阳底下,贺欣哭的不能自已。
她昨晚去找宋明修,对方已经搬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一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没了。
贺欣失魂落魄的拎着包往前走,撞了一个个行人,那些人对她戳戳点点,“神经病!”“疯子!”
她浑然不觉。
法院里,一审结束,贺仲站起身,面色坦然许多,事已至此,他后半辈子逃不了被四面墙围的密不透风的牢|狱。
走了几步,贺仲回头,望了望后面,孙晨晨还在位置上,她有所察觉,抬头看去。
随后扯出一个贺仲最喜欢的表情,既妩媚,又带点儿清纯。
贺仲眯了眯眼睛,又去看陈秘书,朝他抬了抬下巴,让他照顾欣儿。
陈秘书郑重点头,等贺仲的身影不见,他老泪纵横。
“孙小姐,你……”
没去管陈秘书的声音,孙晨晨脚步不停,消失在门口。
半小时后,孙晨晨出现在医院。
她约了手术时间,坐在椅子上等,很快就是她了。
周围多是嘈杂声,几乎都在低头玩手机,来医院看病似乎没那么恐惧。
孙晨晨却恐惧的手指不停发抖。
上周,她发现自己生理期有异常情况,就在网上买了东西检查,结果让她面临崩溃。
以前每次跟贺仲做,她都小心翼翼,就算贺仲突然想玩个新鲜,不用安全措施,她也会偷偷吃药,确保不出任何意外。
谁知道还是给她碰上了。
孙晨晨的下嘴唇磕到牙,泛着铁腥味,她无比清楚,肚子里多出来的东西不能留着,那样会毁了她。
而且她一直有吃药。
按照涉嫌的数额,贺仲起码要在牢里待十几年,出来也是六七十岁,她绝不会把自己逼到一种难堪的地步。
机器声响起,“请孙晨晨到二号室。”
孙晨晨站起身,大概是空腹,滴水未进,起来的动作有点激烈,她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在原地顿了顿,孙晨晨木讷的走进去,医生问什么,她说什么。
交钱,做检查,楼上楼下的走。
直到医生确定她符合手术条件,开始做术前准备,量体重,上麻药和术后药,孙晨晨配合的进观察室,换上手套胶套。
护士说,“家属来了吗?”
孙晨晨正低头拽脚套,闻言,她一愣,“我一个人。”
护士也见怪不怪,自己来做人流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稀少。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
“那你的随身物品……”
孙晨晨说,“我的东西就放这儿可以吗?”
护士勉为其难,“好吧。”
“那你躺上去吧。”
孙晨晨看看旁边的那张床,平躺上去,她听护士说输什么糖份液体,耳朵嗡嗡的。
到了这时候,羞耻心已经全搁在门外了。
手术室里不止孙晨晨,还有其他人,这让她的感受好了一些,尽管是隔着屏风,她与她们并不认识。
躺上手术台,孙晨晨脱了裤子……
医院里每天都上演着生离死别,生命的消失在这里显得尤其普通,平常,也渺小。
当孙晨晨走出医院,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从包里翻找出一面化妆镜,将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收拾了一番。
或许是孙晨晨的脸过于苍白了一些,又年纪轻轻的,身材曼妙,还杵在医院门口补妆,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孙晨晨视若无睹,她最擅长的就是过滤别人的眼光。
她从贺仲那里得到虚荣,为此也折损了自己的身体,扯平了。
包突然被拉走,孙晨晨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贺欣把她的包倒过来,里面的东西掉的乱七八糟。
贺欣抓到孙晨晨的病历本,看过之后,她煞白着脸喃喃,“果然……”
下一秒,她又理所应当的质问,“孙晨晨,你还有没有心?你连你自己的孩子都能杀死!”
周围的人顿时就对孙晨晨露出扫描仪般的打量,恨不得从里到外都研究一遍。
换一个人,遇到此刻这种仿佛自己十恶不赦,蛇蝎心肠的不堪阵势,不哭也得慌了。
奈何孙晨晨习以为常了,她平静的蹲下来捡地上的东西,不快不慢的塞回包里。
贺欣不放过她,“孙晨晨,你真不要脸!”
充耳不闻,孙晨晨捡完东西,走到一个围观的年轻人面前,“麻烦你把脚抬一下,这是我的钱。”
年轻人低头一看,鞋子踩着一张百元钞|票。
他尴尬的站到旁边。
“谢谢。”
孙晨晨半蹲下来,伸手去捡钱。
年轻人对着孙晨晨的胸前领口直吞口水,他感到裆|部空间逐渐缩小,紧绷。
孙晨晨嘲讽的笑了一下。
没做停留,她往大门口方向走,贺欣跟在后面,两人停在路边,灰尘和汽车尾气扑满一脸。
“孙晨晨,你除了会勾|引男人,你还会什么?”
孙晨晨说,“总比你强。”
她笑起来,“你连个男人都勾|引不了。”
遭受羞辱,贺欣气的脸色涨红,一巴掌甩过去,被孙晨晨拦住了。
将她推开,孙晨晨深吸两口气,刚做完手术,这一下,身子已经有些难受,虚弱。
“贺欣,我不想再跟你扯了,我是怀了你爸的孩子,不对,”孙晨晨纠正,“是几分钟之前。”
“孩子我打掉了,我一直在吃药,所以我可不想生下来一个畸形儿,毁了孩子,也会毁了我。”
“而且我更不想等孩子长大了,别人对他指指点点,说他有个坐牢的父亲。”
听孙晨晨说的那些,贺欣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苍白的辩解,“我爸是被人陷害的!”
孙晨晨不耐烦的说,“贺欣,别再自欺欺人了。”
“即便是有人举报,但他如果没做,清白正明,又怎么可能落到这个下场?”
“贺欣,你爸自己干的事,他就必须去承担后果。”
“活在城堡里的小公主,你该醒醒了。”
一辆计程车过来,孙晨晨招手,上车离开。
贺欣嚎啕大哭。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用顾虑自己不感兴趣的,现在她的生活翻天覆地,最大的改变是物质,可那个偏偏是她最执迷的。
如今没有了。
她失去的不光是那栋别墅。
这段时间累积的那些负面情绪让她抬不起头来。
贺欣胡乱的拿纸巾擦脸,她羡慕张小晖。
因为她周围的所有人里头,唯独张小晖可以每一次都得到上天眷顾。
比如那次,她雇人找张小晖麻烦,有件事她没有告诉宋明修,她在听完朋友的讲述后,就挑选了那个方伟,理由是对方有过qj的前科,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
她一开始就是恶意的。
希望张小晖能在方伟那里脱一层皮。
可谁知道张小晖竟然逃过去了。
那件事还被宋明修知道。
之后呢,一次次,张小晖看着都是陷入困境,但又什么事都没有。
不公平。
贺欣抬头看天,还是她认识的天空。
没有谁可以永远都那么幸运。
网络是一个恨可怕的存在,什么都能在上面原形毕露,再衍生。
张小晖每次拿掉耳机,有关贺仲的内容就往她耳朵里飘,嘴巴长在别人脸上,她也管不住。
总不能直接对大家下达命令吧。
张小晖叹口气,烦的不行。
她揉揉太阳穴,撑着额头发呆。
“哎你们说那个贺仲会判多少年啊?”
“我问过我一个律师朋友了,他说要根据情况处理,可能十五六年左右。”
“啧啧,真可惜,上次贺家大小姐来我们公司,那嘴脸太难看了,现在真想看看她什么德性。”
“没了她爸,她甚么都不是了,搞不好还会失业。”
“失业?她本来就没工作,什么也不会,失个屁业。”
“话不能那么说,人家怎么也是重点大学出来的。”
大家哈哈大笑。
工作枯燥,就指望这点乐子放松放松了。
张小晖干脆趴到桌上,摸到旁边的耳机戴上去,还是听鬼故事舒心点。
肩膀被轻碰了一下,张小晖抬头,见程方嘴巴一张一合,“你说什么?”
程方指指她的耳机。
张小晖后知后觉的把耳机取下来,“程哥,怎么了?”
程放努嘴,“小晖,有人找。”
张小晖往后看,是一个陌生男人,她的心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那种预感在嗅到男人身上常年接触死亡的气息后,得到证实。
吴廖开门见山,“张小姐,我介绍一下,我叫吴廖。”
他拿起证件,张小晖看了一眼,心情糟糕。
两人一言不发的进电梯。
职业习惯,吴廖透过前面的门壁,审视旁边的女人。
乖顺是他的第一感觉,像他养的小狗。
但又不同。
怎么说呢,看着听话,其实很有想法,一不留神就能给你下套。
“吴队长,我脸上多长了什么东西吗?”
冷不丁蹿出的声音让吴廖面部一抽,“没有。”
“哦。”张小晖说,“我看吴队长盯着我看,还以为我脸上多长了别人没有的新奇东西。”
吴廖尴尬的握拳咳嗽。
片刻后,他们坐在一家咖啡厅里。
张小晖喝了口水,“吴队长,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不能出来太久。”
吴廖双手交握,“那我们就长话短说。”
“张小姐,能不能跟我聊聊你那次跟死者方伟接触的场景?”
张小晖看他,“不知道吴队长想了解哪部分?”
吴廖的眉心拧出一个川字,他踢到铁板了。
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比季时好对付。
“随便说说,都可以。”
张小晖望着玻璃窗外,“我不太想回忆那段经历。”
吴廖可以理解,“抱歉。”
他的话锋一转,摆出一个刑|侦队长的威势,“张小姐,案子没破,我这边也是没办法,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张小晖抿了抿唇。
“那天我加班加到很晚,快到十一点了才从公司出来……”
她说的不快,字句清晰,不混乱。
吴廖边听边习惯的记录。
时间悄无声息过去十来分钟,张小晖又喝了口水,“该说的我都说了,吴队长,我回去上班了。”
“等等。”吴廖合上小本子,“你跟你丈夫平时相处的怎么样?”
听到对方提起季时,张小晖的心中敲响警铃,她面上平静,“挺好的。”
她将脖颈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我先走了。”
坐在椅子上没动,吴廖转着笔,透过玻璃窗看那个女人穿过马路,拐弯,消失在视野里。
半响,吴廖掐掐鼻梁,他也是脑子进水,竟然去脑补张小晖跟季时相处的画面。
话说回来,季时估计在张小晖面前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他陷入深思,方伟的案子一筹莫展,又回到原点了,总觉得搞错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
张小晖靠墙站着,给季时打电话。
“季时,刚才那个吴……”
猛然间意识到不对劲,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平时电话一通,先说话得都是季时,不会这么安静。
张小晖握紧手机壳,冷静的问,“你是谁?”
就在她以为那头不会回应时,一声轻笑传入耳中,是个女人。
张小晖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季时在哪儿?”
那边的声音响起,“他在洗澡。”
这几个字太过暧|昧,预示着显而易见的含义。
女人,男人,洗澡,组合在一起,意思不言而喻。
高档小区的公寓楼里,维蔓放下手机,扔到沙发上,她又拿起来,细细抚|摸。
刚才纯属是一时兴起,故意那么做的。
目的就是想让张小晖误会。
维蔓轻叹一声,她也有一天用这么幼稚低劣的套路。
中午她和朋友去一个饭局,碰到的季时,坐在一堆人里面,格外的赏心悦目。
太近了,就算空气里全是混杂的气味,她依然能闻到季时身上的味道。
克制不住的,她动了手脚,当时点的熏香有催|情的作用,桌上的人都放纵起来。
唯独季时没有。
那个男人在神志受到影响的情况下,竟然还拒绝她的气息。
只能是张小晖吗……
维蔓摸了摸脖子,季时掐过,用的力道跟怜香惜玉是两个极端。
遗留的痛意在提醒她,那时的窒息感,维蔓有些心悸,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男人的手上。
体内的燥热又一次蔓延上来,维蔓躺倒在沙发里,伸手去摸自己。
那熏香是国外进的货,她也是第一次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敏|感。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有什么声音,维蔓感觉有只手碰到她的额头,脸颊,双唇,停在她的肩头,微微带着凉意。
她伸出双手,攀附过去。
“季时……”
另一边,张小晖站在时光顶层。
方清一脸错愕,怎么看这架势是来捉|奸的?错觉吧。
张小晖不动声色,“他人在哪?”
方清收收敛了表情,“老板在办公室。”
张小晖看了一眼方清,“把他今天的行程安排告诉我。”
方清如实回答。
张小晖说,“知道了,你去忙吧。”
方清应声,“好的。”
她转身,听到门推开的声响,想起来今天在饭局上的事。
老板洁身自好,这点她可以作证。
办公室里,季时正在翻看文件,察觉到异常,他撩起眼皮,目中的冷漠瞬时褪去,染上笑意。
“你怎么来了?”
没回答他,张小晖走过去,“手机呢?”
季时挑眉,四处找找,没找到,应该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他的眼底一闪,想起来了什么。
张小晖盯着他,“我给你打电话,是个女人接的。”
“女人?”季时饶有趣味的支着额角,“是不是说我在洗澡?”
张小晖,“……”
季时把张小晖拉到自己腿上,双臂抱着,“张小晖,我很欣慰,你终于吃醋了。”
“谁吃醋。”张小晖换了个姿势,倚着他,“说正事。”
季时一边摸她,一边把事情说了。
“我可没偷吃,不信你自己检查,我现在还饿着。”他受不了其他女人的味儿,只想远离,别的不想干。
张小晖没跟季时开玩笑,“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蔓姐。”
那个女人说话的语调和别人不同,她听出来了。
季时面露诧异,“是吗?”
“她是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的老板。”
张小晖说了句别的,“你不觉得餐厅的菜色很符合你的口味?”
“她为你,用心良苦。”
“没办法。”季时叹息,“你男人长的太帅了。”
他的心里思索,怪不得。
以前就觉得太巧了。
只是他对餐厅老板不感兴趣,就没把时间用在那上面。
张小晖抽抽嘴。
“她的左手戴手套了吗?”
季时想了想,“没注意。”在他眼里,女人已经划分归类了,除了张小晖,其他女人都不在他的范围里。
张小晖无语。
“我怀疑她很早就认识你了,你再想想,没准你们是老熟人。”
季时说,“晚点我查查。”
“刚才吴廖去公司找我了。”张小晖说,“问了那天的事。”
季时皱眉,“你怎么说的?”
张小晖捏他的手指,“实话实说。”
“我看那个吴廖也没你形容的那么无聊,他人还是挺好相处的。”
季时阴阳怪气,“是吗?”
“行了,这醋没必要吃,你陪我去里面躺会儿。”
张小晖还想跟季时聊聊蔓姐,季时没给她机会。
之后的一段时间,吴廖都没再出现。
季时很忙,他忙着筹备婚礼,公司的事大半都甩出去了。
但他还是每天叮嘱张小晖,尤其是夜里上厕所和洗澡,他都陪同在左右。
张小晖觉得他太紧张,“我才六个月,离预产期还早,孩子很乖,不会有事。”
可谁知道,就在婚礼前两天,张小晖下床的时候,摔倒了。
季时立在走廊。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出现医生带着血淋淋的双手出来,问他保大保小,一会儿又是张小晖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疼的快死了。
季时觉得自己每呼吸一下,心口都疼的揪起来。
他也快死了。
孩子才六个月,怎么就流血了?
小晖一直好好的,没出什么问题啊。
里面出来一个医生,冲季时说,“情况不太好,她马上就要生了,孩子早产。”
她见面前的年轻人没动,还直挺挺的傻愣着,像是吓的,便郑重交代道,“你现在赶紧去办手续吧,不能耽误了。”
季时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跑去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