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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岸也不知自己如何走回房间的,当时沈瓷说完那句话就扭头走了,从他面前经过,他就看着视线里一双光洁的腿越来越远,最后进了洗手间。
他有些体力不支地往墙上靠了靠,所有的热烈好像在那一瞬间全都冷却了,额上还有汗淌下来,却是凉的,连着周身都围着一股寒气。
酒劲好像过了,包括他体内被酒挑起来的热量……
沈瓷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大半个钟头之后的事,房间里是空的,江临岸走了,门关着,狭小的屋里亮堂堂。
她摊开手,里面躺着一枚银色扣子,是刚才从他衬衣上拽下来的,而她一直拽到现在,扣子凸起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心,有血冒出来,她却并不觉得疼。
沈瓷走过去将沾着血和汗的扣子放到桌上,准备去把伤口洗干净,却听到屋内有手机响,是系统自带的铃声,不是她的。
沈瓷寻着铃声一直走到门口,门口她被江临岸刚才剥掉的上衣和裤子还扔在那,而手机就盖在她上衣下面,透过布料冒出一点蓝光。
铃声响了好久一直没停。
沈瓷在犹豫间将手机捡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温漪”两个字。
她知道温漪是谁。
“喂…”沈瓷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越发冷清。
对方顿了顿,足足有三四秒。
“抱歉,我打错了!”那边直接把电话挂断。
沈瓷看着渐渐暗掉的屏幕,嘴角斜了一下,女人就喜欢自欺欺人!
后半夜相安无事,沈瓷到天亮的时候总算眯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习惯性在枕头边上摸手机,迷迷糊糊地划开屏幕。
“喂……”
那边短促地停顿,随后说:“温漪,麻烦把手机给临岸,我有急事找他。”
沈瓷一时清醒,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这是江临岸的电话,她刚才没注意就错接了。
“抱歉,我不是温漪!”
那边没声了,跟断了气儿似的,又足足停顿了三四秒,最后听到于浩在那边骂了一句:“我操!”
随后电话被挂断!
沈瓷爬起来懊恼地用手敲了下太阳穴,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天色还未亮。
后半段就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熬到七点多她起来穿了衣服,洗漱好去敲江临岸的房门,打算先把手机还给他,可敲了半天里头也没动静,正巧楼下服务员拿了一串钥匙上来,见沈瓷站门口,便问:“你找住这屋的男的?”
“嗯!”
“他走啦!”
“走了?”
“对啊,一大早就退房走了!”服务员从大串钥匙里面挑出一把,把沈瓷面前的房门打开了,里面是空荡荡的房间,窗户和窗帘都关着,从沈瓷所站的位置看进去也只能看到一点。
服务员在里面转了一圈,先拿了几个空热水瓶出来放到门口,转身又折进了屋。
“哎哟这人昨晚是没睡觉还是咋的,床铺没动,屋里全是烟味!”沈瓷站在门口听到里头服务员的声音,边收拾边唠叨,又开了窗,
不一会儿她端了个烟灰缸出来,见沈瓷还杵在那,皱着眉便说:“都说这男的已经走啦,行李都没了,估计不会回来了。”
沈瓷也没动,手里还捏着江临岸的手机。
服务员见她那样也不管了,拿着烟灰缸和几个空热水瓶准备下楼,可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哦对了,他走前好像在老板娘那留了张纸条,你去问问!”
江临岸不像是会留纸条的人,可他确实留了。
老板娘正在柜台上算账,四十多岁,镇上人都说她打扮时髦,可在沈瓷眼里是妆得有些用力。
沈瓷说明来意,老板娘从账本上抬头瞟了她一眼。
“203号房的,姓沈?”
“嗯。”
“那你等等!”
老板娘从旁边抽屉里拿了张纸出来。
“给你留的!”
沈瓷将纸接了过来,上面确实是江临岸的字迹,她在联盛时日不多,但经常有文件需要他签字,字迹狂卷潦草,就跟他吻她摸她时一样。
沈瓷不禁冷笑了一声,上面也没什么特殊信息。
——“考虑好再回来找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这字里行间的意思。
考虑?她需要考虑什么?或者说这个男人到底图她什么?
她非倾国倾城,而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睡不到?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各方面都那么完美的女朋友!
沈瓷嘴里嗤了一声,把纸条揉皱连着江临岸的手机一同捏在手里。
“谢谢,我大概明天退房!”说完转身上楼,老板娘算了半天的账被打断,情绪有些不满,朝沈瓷直挺挺的背影瞪了一眼:“啥神神叨叨的,真有劲!”
沈瓷吃过午饭去了医院。
谢根娣昨晚大概也没睡好,眼睛通红,见到沈瓷进去却又不敢吱声。
沈瓷看了圈病房,桌上是半碗凉掉的馄钝,汤上飘着油腥,大概还是昨晚她带来的那份!
“上午刘旺没来?”
“没…他忙…”谢根娣见沈瓷问话赶紧回答,声音都有些颤。
沈瓷依旧面无表情,把桌上那半碗馄钝连塑料盒带汤都扔到了垃圾桶。
谢根娣要过来拦着已经来不及了,朝垃圾桶里惋惜地看了一眼,也不敢多话。
沈瓷回头看她。
“没吃午饭?”
“吃…”谢根娣本想扯谎,可见沈瓷眼睛里寒光奕奕,低头拽了拽自己的棉袄下摆,“没吃呢,正要吃。”
“吃什么?”
“……”
没什么可吃的,这几天都是沈瓷给谢根娣买饭,她不来她就得饿着。
沈瓷微微压了一口气。
“我去重新给你买一份!”
她转身又出门,谢根娣追了几步,一直追到病房门口。
“小慈……”谢根娣在后面好像吸了下鼻子:“昨天的事,我…”
沈瓷脚步停了停。
“他的钱你拿出来,病我会给你看,仅此一次,算是我赔沈卫那条命。”
……
沈瓷在凤屏又多留了一天,谢根娣的出院手术已经办完了,刘旺在谢根娣跟着沈瓷去甬州的那天上午终于现了下身。
一进病房就先对着沈瓷哭,六十多岁的男人了,身材瘦小,硬着拽着沈瓷的大衣痛诉。
“我身体不好,又不能去城里干工,就家里养了几头猪,你阿妈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山上的地都荒了,全年下来就收了几袋子玉米,还得从牙缝抠钱给你阿妈看病,实在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会找你……”
口口声声都是心酸。
沈瓷抽了自己的大衣,刘旺干瘪瘪地吧唧了一下嘴,又朝坐床头红着眼睛的谢根娣看了看。
谢根娣作势抹了把眼泪:“你阿爸这几年不容易,他身子骨也不行了,上半年买农药的钱还欠着别人的呢,你要有的话就给他留一点吧,我这病去了城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看不好的话我也就回来了,别糟践你的钱我还跟着受罪…日子反正怎么过都苦……”
谁不苦?
沈瓷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会给他留钱,除了沈卫我谁都不欠。”
“这话说得……”刘旺讪讪地朝她瞪了下眼睛。
谢根娣也清楚沈瓷的脾气,劝不了,她只听自己的主意。
“是是是,你是不欠他的,可就看在这么多年他和妈相依为命的份上……”
“看不了,他原则上跟我没什么关系,至于你…”沈瓷又看了眼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萎靡的谢根娣,“你的病这次若能治好,那说明你命里还有寿辰,如果治不好,我也只能还你到这一程。”
她当年欠沈卫一条命,这次就当把这笔债还清,都说沈瓷心里永远有本清清楚楚的账,确实如此。
谢根娣被她说得也不敢再吱声,沈瓷又看了眼吃瘪的刘旺。
“替她回去收拾几件衣服过来,晚上的航班!“
下午沈瓷回了一趟旅店,把房退了,提了行李箱回医院,路过富贵小卖部的时候想起身上已经没烟,长途漫漫,她最近烟瘾好像又上来了,走到小卖部门口,老板娘一下就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听你后爹说你要接你妈去城里看病?”
消息还传得真够快,沈瓷没想搭理,指了指柜台:“拿包红双喜!”
老板娘立马把烟拿了出来。
“还是老价钱!”
沈瓷掏了一张十块搁柜面上,老板娘随手塞口袋,嘴里又叨叨:“去城里看好哇,城里医院大,医生水平也高,你妈估计乐坏了,临了临了还是她一直不待见的女儿愿意给她花钱…”
话里有话音,不过沈瓷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她只是皱了皱眉,看着面前被山风吹得无比粗糙的那张脸。
“找钱。”
“什么?”
“七块五,你应该找我两块五毛钱!”
眼前女人脸色一变,不知是羞还是恼,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抽屉里抽了几张散币出来。
沈瓷拿了钱,连烟一起揣进大衣口袋里走了,听到后面气急败坏的声音:“什么玩意儿!”
这让她突然想起昨晚江临岸拿着一团散钱喂野狗的模样。
“记住了,有些东西情愿喂狗,也永远别便宜那些你讨厌的人,即便只是两块五毛钱都不行!”
当时夜色中他那双水刀刀的眼睛……
沈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可算是找到了比她还会算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