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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哥真的没了,除了一身铠甲,再没留下什么。陈大嫂回来后一滴眼泪也没掉。
小杏抹着泪说他们是没看到大嫂子在兵营里的样子,揪着里头的一个副将捶打了半天,哭的嗓子都哑了,要不是大将军不在,估计也会被打上一顿。
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三天不吃不喝,在江小雅准备同段容一起破门而入的时候,她自己出来了。
之前想好的一堆安慰话,在看到陈大嫂的时候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倒是段容,老成在在的说了一些宽抚人心的话,“大哥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一碗粗细不规的面条递了过去,“这是小雅做的,快吃吧。”
江小雅不好意思邀功,“蝈蝈和的面。”
陈大嫂含着泪,一边吃一边笑说,“以后和面的时候放点盐别加那么多碱了,还是不了,以后你们都别进我的厨房。”
江小雅同段容嘿嘿笑着,“那以后您也别去摆摊了,现在天这么冷,去楼子里干吧,那么多口子人之前给您喂养的嘴都刁了,这还没一个月,都跑了两个师父。”
“是你自己嘴刁了吧。”段容毫不客气的揭短。
“都一样都一样,我这也是为大家伙谋福利嘛,您看怎么样。工钱只多不少。”
段容却道,“不用太勉强,这事你自己作主。”
江小雅立马附和,“是是是,若实在不愿去,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当然,去就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陈大嫂还是答应了,“不过得晚几日,我想给他置个衣冠冢。”
“这是应该的,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开口。”
陈大嫂反握了握江小雅的手,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待处理好陈大哥的身后事,也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眼瞅着离过年越来越近了,清风馆的生意反而还好了起来。每天都有小几波客人来光顾,虽然谈不上座无虚席,收入还是蛮不错的,好的时候能有个百八十两,刨去杂七杂八的成本,江小雅还能挣个二三十。
倘或以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半年就可以回本了。
看着段容在敲打算盘,江小雅又搓了搓手点起了票子。
“还没点够啊。”段容罢下手,鄙视了江小雅一把,“统共就四百两,你说你都点了几回了,还能点多出来几张不成。见钱眼开说的就是你吧。”
江小雅有搭没调道,“你视金钱如粪土也不能让大家都同你一样嘛。”确认无误,收起来。
“对了,兰姨有回信了吗。”
段容把帐薄锁进柜子,回身道:“回了,她这会儿正在青州,估计过年的时候该到淮南了。”
江小雅可惜道,“她要是还在,同我们一起过年就热闹了。”
段容不置可否,“她身体不好,去南方过冬有利养身。”
江小雅点头,这个她也知道,听她自己说是痼疾,哪怕精通医术也只能以养为主。但还是担心她不是为养身而去,毕竟燕大侠也在江南。
这时,外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江小雅往外问了声怎么回事,人已同段容双双出去了。
“在那儿干什么呢。”江小雅走近了问小杏,“什么情况啊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赖着石皮鲁一个劲儿的说他把自己撞伤了,严重要求赔偿汤药费。
石皮鲁是个认死理的,也在那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没撞对方,怎么也不肯赔偿。旁人调解无果,遂二人这就掐上了。
掐到最后,乞丐索性往地上一躺,嚎着:“打死人啦,光天化日的,还有没王法了。”
江小雅算是听出来了,合着是来碰瓷的吧。这便走下门阶,来到那无赖旁边,“说说吧,要多少汤药费合适。”
无赖立马就爬了起来,笑呵呵道:“这冰天雪地的,怎么着也得。”一个手指伸出来。
“一两。”
对方摇头。
“十两!”江小雅提高音量。
对方还摇头。
江小雅都懒得说了,“神经病吧你,我看你就是想钱想疯了。”想想不对,再趋近一步好好打量了无赖一番。雾草,“房道廷!”
房道廷略微尴尬的缩了缩脖子,双手往破败的衣袖里拢了拢,“既然咱们有旧交,江老板要是非要给我个一千八百两的,我也不会同你客气的。”
江小雅岔气,她现在的关注点已经不在钱上,“不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就算被罢官,也不至于这样啊。”真是大快人心。
段容伫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岂止是罢官,他已经被抄家了。”
房道廷拿开江小雅伸来拨弄他头发的手,“说来惭愧。”
“亲戚呢。瑞王爷不是你家亲戚吗,他怎么会看着你落难而不闻不问呢。”
房道廷更是没脸了,段容又替他答道:“弹劾房大人的就是瑞王爷起的头,他怎么可能还会帮他呢。”
江小雅不懂了,“为什么啊?”再怎么说也是亲戚,有什么事非得要搞的这么绝。
房道廷抖擞着,道,“要不让我进去喝杯热茶吧,这都一天没进食了,又冷又饿的,最好能再给整半斤酒来就更好了。”
段容是老大不愿意,见江小雅兴致勃勃的,便就去吩咐炒两个下酒菜来。
待酒足饭饱,房道廷才开始诉说官场是如何如何的黑暗,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只是没想到,瑞王爷会用丢车保帅来保全自己。
段容毫不客气补刀,“别太抬举自己了,你充其量就是个卒子。”
房道廷噎了噎声,“我倒不是想着要怎么报复回去,废太子之事闹了两年之久,哪怕已经尘埃落定,但凡于此有丁点纠葛的,也一律严惩不贷,我现在就是想找份差事挣点路费回乡。”
江小雅明白了,就房道廷现在的臭名,估计不用官场中人插手,也没人愿意为了他来淌浑水。所以凭他学富五车,也只能是流落街头。想到这里,之前在他那里受的冤枉气,倒是消了不少,但她绝不会就此同情他,并给他一笔路费。
“在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凭本事吃饭。你想赚钱回家,我可以给你机会,但你先说说自己都会干些什么。”这个时候不差役更待何时。
“在这里做事。”房道廷睨起眼,声调怪怪的。
刚刚的事让石皮鲁对房道廷特别看不上眼,吼了声,“再嫌弃一个看看,给你丢出去。”
房道廷缩了缩脖子,“账房铁定让段容占了,护卫又有这么一个威武的莽汉,看来也只有端茶递水可以做了,但不知这个工作江老板给开多少工钱。”
江小雅摇了摇手指,“这个工作谁都可以做,我可是不养闲人的。不过凭你的口才嘛,我觉的可以胜任揽客这件事,工钱绝对同揽客量同等。”
“也就是拉皮条喽。”房道廷嫌恶极了。
江小雅不理他喜恶,接着说,“当然揽客也是有一定的难度,如果房大人,”段容在旁补充说明房道廷已经不是官了,不用对他太客气。“对,蝈蝈说的对极了,你还可以去到楼上接客,让蝈蝈帮你起个好听的艺名,再造势一二,一定可以压过隔壁的芙蓉姐姐。”
段容道,“这你可得小心点了雅雅,起名字不难,就他如今的臭名,起再香的名字也盖不住,到时候别砸了咱的招牌才是。”
房道廷很有自知之明,“那我还是去拉皮条吧。接客这种事情更适合蝈蝈这种优质的美男子,我自认比他不过。”
“是揽客,别说的那么庸俗嘛。”江小雅哈哈笑着,“那就这么说定了,正式工作前我们先签个劳务协议,不管以后聚散离合,都还好聚好散。”
这个房道廷没意义,只是让他穿上花枝招展跟个孔雀开屏的服装时,不干了。“没这么作贱人的,这哪是揽客,同隔壁的龟公有甚区别,我抗议。”
“抗议无效。”拍开房道廷那不老实的手,让小杏继续替他系实了腰带,再把一支红梅别到他的束发上,大功告成。
段容很认真的在一旁摸下巴,“区区觉得啊,再补个腮红就完美了。”这个提议得到了陈大嫂同石皮鲁积极响应。无奈房道廷宁死不屈,江小雅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把房道廷摆门口去,效果还是蛮不错的,不说揽没揽来客人,倒是让隔壁的姑娘们都没了工作的热忱,一个个的扒拉在自家窗脸上犯了春,这寒冬腊月的,只恨不得把房道廷揪过去好好疼爱一番。
也是因为隔壁的花姑娘们消极怠工带来的连锁反应,清风馆的生意在一夜之间就好了起来。
房道廷也就此嘚瑟了起来,反复强调这都是他出卖色相换来的,理应记头功,分红的时候他要拿最大的那份。
段容却笑道,“若论功劳,楼里的诸位公子才是居功至伟,再往下排灶间的师傅们,保卫诸位安全的石头,你同区区也不过是末流,若是非要挣个前后,让你便是。”
房道廷争不过段容,便去缠江小雅,“雅啊,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这是在打击报复我呢。这冰天雪地的,他们都在里头烤着火,就我一人在外头,又要吆喝,还要被人家吃豆腐,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些我也不挣了,就是夜宵能不能给加点荤的啊,我都好几天没吃过带油腥的了。雅~”
一通话说下来不仅江小雅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围观的众人也是抖擞着想吐,纷自四散开去。
倒是段容抗恶心能力强,走近了掐掐房道廷的腰,“你这是胡说八道上瘾了吧,这么厚的一层膘都快盖不住了,再这般下去,可以出栏了。”
江小雅抿嘴,还真别说,房道廷这几日的确是红光满面了不少。这便咳了咳道:“吃固然是可以,但也要注意节制,尤其是这冬季,活动量本来就少,再囤积那么多肥腻的食物在身体里也不健康。”
房道廷还要反驳什么,被忍受不了的石皮鲁拎出去揽客了。
揽来瑞王爷,江小雅不奇怪。揽来柳庆元,就太尴尬了。
听说庞梓昕刚刚生了个儿子,不足月,外间都在传那孩子不是柳庆元的,都说他是为了前程,甘愿当这个便宜爹。
不知是为了弥补,还是柳庆元表现的好,相爷待他却是真好,大力提携举荐之余,还帮他牵线搭桥结交了不少王侯,如今业已跃居二品大员的位置,仅次相爷。老皇帝更是有意把太子少傅的重任交托给他。如今的柳庆元,俨然成为了朝野上下最为抢手的香饽饽。
对于他的到来,不仅江小雅恍了神,在场的诸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忘了招呼。
“怎,江老板不愿做本王的生意。”瑞王爷笑笑着说。
江小雅陡然回神,赔笑道,“哪里哪里,小民只是受宠若惊,没想到王爷会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好听的话捡了一箩筐来说。
瑞王摆手,面上笑意不减,“就你会说好听的。”继而压低声音道,“说实话,本王早就想来你这里瞧瞧,未免陛下不喜,这才拉上柳尚书。”
说起柳庆元,他才稍稍颔首,情绪未有明显的波动,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江小雅心想这样最好,省的彼此尴尬。这便亲自在前面引路,把瑞王二人带去了楼上。唤出尘同无痕二人去招待再合适不过。
待上了酒菜,江小雅才从房间里退出来。刚到楼下,就被段容同房道廷围住了。
“嗳,你们俩几时同仇敌忾了。”一左一右把人推开,去后头吩咐送一壶好酒上去。回来的时候见他二人仍旧伫在那儿等着,“怎么着,生意不做啦?快给我揽客去,还有你,去窖里清点一遍,若是剩的不多,就抓紧多补些。”
二人很有默契抬手一拦,房道廷嘿嘿笑道,“老实说,看到尚书大人,是什么感觉。”
江小雅眯起眼,笑道,“就是又有钱赚了。”
房道廷啧了声,“口是心非的女人。”显然不信,“他如今位高权重,你就没有一点心思。”
江小雅看了看房道廷,又看向段容,好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你们想我怎么样啊。”
房道廷没听出话外音,仍笑道:“柳尚书今非昔比,只要你肯替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我就有望官复原职了。雅雅,这对你来说可只是举手之劳,你一定会帮我的。”双手合十,满是拜托的意思。
江小雅顿时收起笑脸,阴恻恻道:“像他那样的捷径不是多着吗?在我这岂不是舍近求远,而且你怎么就笃定他一定会听我的。”
“雅雅说的是,你这种人合该一辈子当龟公,让你当官简直就是祸害苍生。”
房道廷暴跳起来,“嗳,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敢阴我。”
段容耸肩,很自觉的唤来石皮鲁把房道廷拎回出去揽客了。
待房道廷去后,段容才认真道,“说实话,就他如今的地位,你回到他身边不是不可能。嗳,不要这样看着区区,区区一直都坚信雅雅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区区就是好奇,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要,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像区区这样的!”
江小雅白去一眼,“我虽然喜欢钱,但这绝对不是我选择伴侣的唯一标准。柳庆元他现在虽然有权有势,但他之前做的那些事让我不能苟同。他要休妻我无话可说,就像那个烦人的家伙说的,随便七出一条都可以。但是他弃母我就不能容忍了,不知道当朝的御史怎么会放任这种不孝之人猖獗于朝野,难道他做人真就这么好,连御史也被感动了?”
段容笑道:“御史大夫是庞相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加上上梁不正,皇亲国戚的家事,今上素来偏袒。久而久之,就造就了这股子的歪风邪气。”
这些,江小雅还是第一次听到,看了看段容,“所以你不愿去考取功名。”这个闷骚的书生,原来是在愤世嫉俗。
段容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一改满脸正经,笑眯眯道,“要是雅雅找不到良人,咱们凑合着过呗,区区不会嫌弃你的。”
江小雅抽搐着嘴角,道,“我谢谢你了哈。赶紧给我去窖里看看还有多少酒,再扯淡扣你工钱。”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