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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出租车在郊外一家普普通通的旅店停了下来。
我把车费递给了司机,拿着绝书,下车。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司机就踩了油门,直接用f1方程式赛车的速度掉头上了公路,我觉得这肯定跟荒郊野外站了十几个面容凶悍的中年男人无关。
“海公子,请,佛爷在上面喝茶呢。”一个穿着衬衫的壮汉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我点了点头:“规矩,您见谅。”
“没事。”我说道,然后把双手摊开抬了起来,任由这男人给我搜身。
我估计他是怕我拿枪上去崩了老佛爷,毕竟这种事老佛爷遇见得多了。
虽然老佛爷从来没出过事,但要是哪天他“脚滑了掉沟里”,恐怕这群人后悔都来不及。
“您请。”中年男人让开了路。
上楼,进房间,坐下,喝茶,一气呵成。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我跟老佛爷之外,还真没别人敢进来。
“小海,你来找爷爷有什么事,说吧。”老佛爷的面具似乎是从来没摘下来过,我曾经好奇过老佛爷面具后是什么样的,但想了想,他长什么样好像跟我没关系,随之我也再没想过这问题。
“老佛爷,听说您最近跟一个小年轻起了矛盾。”我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老佛爷安静了半响,嘶哑的笑着点点头:“小海,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是我朋友。”我说。
老佛爷更安静了,然后把茶杯随手扔到了地上,茶水瞬时溅到了我裤子上,挺烫的。
“海家二爷对我有恩,但是......”老佛爷今天的脾气好像不是很好,站了起身,缓缓走到我身前看着我:“小海,有些事你不该插手还是别插手。”
我打了个哈欠,伸手把口袋里折叠好的绝书拿了出来,递给了老佛爷:“您要的东西。”
老佛爷沉默着接过绝书,扫了一眼,没说话。
“原封不动,这东西以后是您的了。”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海家不光会盗墓,更会造假,在八十年代,天津卫流出去的古玩只要是假的,十有八九都是从海家出去的。
要是老佛爷今儿真看出了绝书的破绽,那么我还真是死有余辜愧对先祖了。
“东西是这个没错。”老佛爷把绝书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东西?”
“我朋友说了,今天跟他起冲突的是个戴面具的老头子,我当时就想到您了。”我面不改色的看着老佛爷:“他说你要一个名叫罗大海的魂魄,我找人一打听就知道您们来贵阳跟那人起的冲突了,古玩市场,那里我熟人多,随便一想就能明白您们找那魂魄是干嘛的。”
老佛爷笑呵呵的把绝书放在了桌上,眼神很冰冷,笑道:“你那朋友挺有本事啊,什么时候交上的?”
“以前。”我敷衍了一句,拍拍裤子站了起来:“老佛爷,您不用担心我会把这绝书透露出去,现在的海家已经没下墓的勾当了。”
我想了想,补充道:“不对,下墓的还有一个。”
“你还没那本事。”老佛爷点点头,对我挥了挥手:“这事看在你家人面上揭过了,但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家老爷子插手了这墓的勾当......”
“他已经不会下墓了,您放心。”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走在路上,我紧了紧衣服,招手打了辆出租车。
靠窗坐着的同时我也在打量这个陌生的城市,很安静的城市。
“在这种树多的城市定居,还不错。”我自言自语似看着窗外的路景,渐渐沉默了下来,而思绪又再度天马行空的开始搅动,脑子里全是一些让人头疼的回忆。
1993年,四月,三十日。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瑶光星。”我笑嘻嘻的拿着全家福靠在我爷爷身边坐着,看了看照片上写着的诗,抬头问他:“爷爷,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
“你长大了也就明白了,你爸妈都希望你成才啊。”我爷爷慈祥的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眼神虽然模糊,但却有着难掩的茫然。
1997年,十月,三日。
“爷爷,我爸妈怎么还没回来啊?二爷爷呢?”我不知所措的帮我爷爷包扎着伤口,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一只从小养到大的狗在狂吠,其余的人......
“人走茶凉啊。”我爷爷惨然的笑着,随即脸色一变,强装出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轻轻拍着我头:“小海乖乖的,你爸妈跟二爷爷都去国外了,很忙,以后有时间就回来了。”
1999年,三月,二十三日。
“爷爷,我爸妈,还有二爷爷,是不是跟你下墓死的。”我想起外面传个不停的风言风语,脑袋莫名的疼痛了起来。
外人的冷眼,行里人的讥讽........
“小海......”我爷爷长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2000年,七月,一日。
我拿着刚从墓里淘来的物件,正准备在古玩市场找个熟人出手了,却没想到有人半路截住了我,而且还是很不客气的截住了我。
“小杂碎,这玩意儿是你能沾手的?”几个穿着休闲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眼神不停的扫视着我手里的木箱子,我能看出他们眼里写的那个字。
贪。
我没说话,把木箱子放在了地上,握紧拳头冲了上去,然后。
“咚。”.
过了几分钟,我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提着木箱子绕开了躺在地上的几人。
老爷子说的人走茶凉吗?
我说不清,心里漠然。
2000年,七月,三日。
在客厅里,坐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老人,那人戴着兔子面具,很是怪异。
“海兄,这几个不知死活的畜生劫您的孙子,真是......”戴着兔子面具的老人摇了摇头,挥挥手,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就走了上前,把黑色布袋里的五.连发拿了出来。
想劫我物件的那几个人全被捆住放在了地上,跟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们嘴里还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恐怕我都认为他们死了。
当然,随着接下来客厅里响的几声枪响,那几个人确实是死了。
“海兄,以后有麻烦来找我,那件事情.......”戴兔子面具的老人站了起来,语气里全是歉然的意思。
我爷爷没说话,端起茶杯,拿茶水泼了他一脸。
“滚。”
那天之后,海家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常常有人登门来见爷爷。
但爷爷却从来没跟他们见过,经常听他念叨:“人走茶凉,人走茶凉。”
2004年。
具体月份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气挺热的。
爷爷要去国外旅游,说是想要散散心,我送他到了机场,等他登机。
三小时后,我孤身一人坐上了去往陕西咸阳的火车。
家里钱不少,但我觉得,还是自己挣来的钱用得舒服。
到了火车站,我出站后就碰见了一个傻乎乎的人,好像他以为我是他的朋友,结果走近了他才发现认错了人,这人确实傻,我没有在意。
上了出租车,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让我无比纳闷的事。
“小偷技术越来越高了。”我感慨道,无奈的看了看司机,毫不犹豫的拿着行李下车就跑,头也不回的速度果然很快。
以后有钱了我会来还钱的,嗯。
2004年,某月,原谅我记不清日子了。
也就是坐了免费出租车后的第几天来着,我路过了一家算命馆,那家算命馆的大门外有着一个“招伙计包吃住”的牌子,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银行卡没了,爷爷也联系不上,我不想找外人借钱。
第六感告诉我,留在这家店里当伙计是个不错想法。
我第六感一直都很灵的,除了上次跟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什么时候出过错?
“你好,来应征伙计滴吧?”老板的笑容很憨厚,胖乎乎的脸异常喜感:“饿社(说),你身上咋有一股子土味儿啊?”
“摔了一跤。”我回答道。
“包吃住,试用期每个月七百,成不?”老板问我,我点点头,说,成。
2005年,四月二十四号。
“胖叔,来吃饭了。”我拿着从隔壁街买来的外卖,熟悉的坐在了柜台前,帮胖叔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没等他过来,埋头就进入了食不言寝不语的状态。
“你个瓜皮!就知道吃!也不知道让老板先吃这条铁律!”胖叔笑骂道。
胖叔就是我的老板,嗯,我在这里干了一年了。
爷爷也没在意我不怎么回去,说是我走了他也清净,还能有时间四处旅游,挺不错的。
“一年了。”我自言自语的说。
工资不低而且稳定,胖叔人很不错,有时候看见胖叔会莫名的想到快要忘记样子的父母,爷爷总不在家,这里比家里温暖,在这里干下去也不错,毕竟盗墓那条路越走越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我爸妈一样死在......
“吃点肉,你个瓜皮太瘦咧,要像叔叔饿一样魁梧,知道么。”胖叔说着,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肥肉,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是不会一个人变胖的。”
2006年,我生日。
爷爷给我打了个电话,祝我生日快乐。
胖叔问我怎么不和朋友出去庆祝。
我说,我没朋友。
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同龄人跟我玩,因为我大多数时间都被我爷爷跟二爷爷抓去“锻炼”了,玩的时间屈指可数。
傍晚。
“瓜皮,生日快乐。”胖叔哈哈大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抬着一个写着“瓜皮你生日快乐”的蛋糕,走到我身前放下,然后点燃了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
听着胖叔带着陕西风味的生日歌,我笑了笑,但眼睛却莫名其妙的湿润了。
2007年,年初。
“饿们要搬家咧,去个饿亲人在的地方。”胖叔笑着,满脸不舍的看着杂乱无章的算命馆,揉了揉眼睛:“瓜皮,你要跟饿一起吗?”
我点了点头,没有迟疑。
“好。”
2007年,七月。
胖叔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同龄朋友。
“饿给你社(说),那瓜皮跟饿四(是)老相识咧,犹如我儿子。”胖叔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病,很自然的说道。
我皱了皱眉头:“朋友吗?”
此时此刻,我脑海里全是当初人走茶凉的场景,天津卫的那些人脸上的讥讽还有......
我还在想,但胖叔却敲响了门。
不一会,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就把门给开了。
挺秀气的一个人,就像是学校里的高材生似的,但很久后我才知道,这人属于“铁公鸡+滥好人+刀子嘴豆腐心+傻逼”的结合体。
总而言之,他跟胖叔给我的感觉一样,很温暖。
“胖叔.....”这年轻男人好像没注意到我,目光全放在胖叔身上了,眼睛通红。
2007年,同日同夜。
他叫易林。
他应该是惹了大麻烦。
他跟胖叔情同父子(很久后他说绝对不可能跟胖叔情同父子,因为一看胖叔的体积跟长相,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胖叔的“儿子”。)
胖叔对于我,不单单是我的老板。
胖叔人很不错。
嗯,帮他一把吧。
在大厅里,胖叔讲述着我当初丢人的事,易林笑得不可开支。
2007年,第二天。
时间不早了。
我饿了,钱包在胖叔那儿。
昨天从中午开始我就没怎么吃东西。
因为我发现我坐火车会晕车,吃了就吐。
本来还想忍忍.....但是......都八点了.....能叫人起床了.....
“胖叔有起床气,不叫他。”我这么想着,然后叫醒了易林。
半小时后。
我吃上了面,他煮面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起码比胖叔弄的好吃。
“我能叫你鸟人吗?”他笑着问道。
我无所谓的说:“你爱叫什么都行。”
外号只是外号而已,无所谓,胖叔在店里还经常叫我瓜皮呢。
2007年,过了一会儿。
他应该是个术士,跟二爷爷一样,会些莫名其妙的法术,也有一颗写着滥好人三个字的心。
王雪那女人看着是挺可怜。
“他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木头,心里喃喃:“是个好人,跟二爷爷一样,笑起来很干净。”
帮帮他吧,虽然老佛爷跟我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车停下了,我的回忆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敲了敲门。
随之,木头给我开了门,胖叔也出来了。
“搞定了,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