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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祝宁电话时,已是上午十点多。
我沉浸在一个梦境中,那个反复上演的画面冲击着梦中脑海——孟醒捞起滨河水中白色的水花,水花在梦里破碎,铺满整个水面,幻化成无数个难以复原的碎片沉入水底。
祝宁从凌晨开始,打过来十几个电话。
昨晚,送孟醒去车站后精神有些疲惫,就直接回家倒头大睡,手机调成振动状态。
这些日子,各种突发事件和精神压力冲击着心理承受能力,整个人疲惫不堪。
这天是周六上午。
祝宁在电话里神色慌张地说北海道落雪昨晚发生命案,两人死亡多人重伤,昨晚他值班,有人打热线爆料,他赶到现场采访,一看是北海道落雪,知道老板是我同学加最好的朋友,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听到酒吧命案,我心脏“突突”直窜,像要蹦出来,大脑因为充血和缺氧进入短暂空白。
祝宁在电话里不停“喂喂”呼叫,问我是否在听,意识渐渐恢复,惊慌着问:“什么命案?谁死了?我同学呢?”
“警方正在调查,死者是对面酒吧哈尔滨故事的人。你同学不见了,警方在全城通缉,已列入杀人嫌疑犯名单。”
“我同学受……受伤了吗。”我无力的追问。
“不太清楚,他目前下落不明。”
在慌乱中挂断电话赶紧穿衣服,衬衣扣子系几次都错位,最后捞起一件T恤穿上,开门时还打碎客厅酒吧台上一块玻璃器皿,划出一道口子,血顺着手背流出来。
开着车慌不择路地奔向北海道落雪,路上连闯两个红灯,有交警在背后大声呵斥。
酒吧门口已经拦上黄色警戒线,停着两辆警车,有警察来回进出现场。
车还没停好,我就跳下去往酒吧跑,刚钻过警戒线,两名警察就拦下我,严厉地问我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警察在办案吗。
我盯着酒吧,心慌得厉害,语无伦次地说:“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警察狐疑地问:“谁是你朋友?死的伤的?都拉到医院了。”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说:“我朋友是酒吧老板,他叫许愿,他人呢?”
其实,我问的多余,祝宁都说许愿失踪不见,警察肯定还在找他呢。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拉着我的胳膊说:“老板是你朋友?他现在涉嫌杀人,已被警方通缉,你是他朋友,跟我们去趟局里吧,配合调查!”
他一说许愿涉嫌杀人,我想起祝宁电话里说死者是对面酒吧的,就甩开警察的手大声说:“我朋友怎么可能杀人,一定是被人陷害,陷害他的是对面酒吧的人,一个叫张帅!一个叫卫兵!你们要抓的是他们,他们是杀人凶手!”
警察听我说到对面酒吧,就推着我肩膀说:“吼什么吼!死者就是对面酒吧的人,看来你很清楚案情,更应该配合我们调查!”
感觉六神无主,扭头就往外走。一个警察说:“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理他,继续走,几个警察拥过来围住我。远处有个中年警察跑过来问什么情况。看到我后说:“都散了吧,我认识他。”
是市中区公安分局的孙局长,他的脸在太阳光下被树荫画的阴影重重,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认出来。
孙局长把我拉到一边,简单叙述昨晚在酒吧发生的惨剧。
许愿昨晚和万豪在酒吧喝酒,因为停业,安保和平时看场子的雄哥一帮人都不在。
九点多,区消防干事来酒吧,说是例行检查。许愿说你们随便看,怎么检查都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来人说:“我们不是来检查人的,是来检查火灾隐患的。”
许愿忍不住冷声说:“这么晚还检查,里面黑着灯,小心摔断腿!”
来人提高声音:“说什么呢?以后你别想再干了。”
许愿说:“都关门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消防干事没说话,他后面涌出来一帮人,是哈尔滨故事酒吧的安保人员,领头的是海洋集团安保部一个头目叫刀片,据说此人经常用锋利刀片给对头施展“新时代凌迟大刑”。
刀片嘴里含着一块闪亮耀眼的小刀片,吐纳有声,走到许愿跟前说:“我们是来帮你的。帅爷和卫爷说看你酒吧生意这么烂,还三天两头烧人家客人屁股,一定是上辈子没积德,遭报应,我们哈尔冰故事有菩萨照应,还是转让给我们吧。”
一群人冷笑呼应,许愿抬头看看这个他,刀片嘴里“咔咔”有声,刀片绕着嘴唇和牙齿在盘旋。
许愿出人意料的笑了:“你们打算多少钱收?”
刀片挠挠头,看看身后,扭着腰,伸出一个指头,学着女人声调说:“你猜呀!”
万豪当时听到刀片变身为人妖时,脸上肉一颤,他很了解许愿那股把人妖打成妖精的杀气已蠢蠢欲动。
许愿看到刀片化身反串小丑,就扭头喝酒。那时,消防干事已躲到角落里,背对着众人看向酒吧深处,嘴里说着消防术语念念有词,其实酒吧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种佯装伎俩让许愿握紧拳头。
刀片等待半响,见许愿不理会他的表演,就重新玩起嘴唇刀锋,大声说:“一块钱!帅爷说一块钱收!不转的话?——这里就会成为北海道落血,或者是北海道坟墓。”
他身后小弟们大笑着起哄,有人应和说:“乞丐都比这强吧!”说着还往地上扔出一个一元硬币。
“全款——这是!”他们肆无忌惮的相互捶打着大笑。
据万豪说,许愿当时脸色一变,看着这群嚣张而幸灾乐祸的人,也许已忍耐到极限,从小养尊处优的性格,促使他爆发是早晚的事。
万豪后来透露,许愿当时的脸色从涨红变为苍白,随后浮上一层灰黑色,那是一种对所有一切事物绝望的颜色,暴力恶魔在他体内挣扎欲出,就要绽放嗜血光辉。
他默默走向酒吧的水果间,曾经帅气高大的他,竟然微微驼背,脚步沉重到仿佛踏入生死边缘,谁也猜想不到他那时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也许已厌倦了各种生活纷扰,也许已决心放下精神包袱,也许生活和生命在他心里已化为一堆烂泥。
以后的漫长时光,我每每想到那时刻的许愿,整个人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想象中,心疼到破碎,几世轮回都洗不清那种痛楚和悲伤。
曾经满怀理想的许愿,颤巍巍的再出现时,手里已多了一把锋利的进口水果刀。
刀片和手下们摇头晃头的指着许愿身影喊:“吆!吆!我说傻X你说吆!”
还没等万豪和美羽反应过来,许愿化身流星,持刀扑进人群,凶狠的展开刺杀。
一向不为人所知的是,许愿在大学时被称为快刀手,我们同时扔向他十来个苹果,数道刀锋闪过,每个苹果都被准确无误地拦腰削断。
在现代社会,没有人能躲过他全力刺杀的刀技,这是他唯一一次用刀,不是表演切苹果,而是嗜血。
刀片在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自己嘴里含着当糖吃的刀片割断舌头。他吐出舌头,变成哑巴后,带着手下纷纷抽出早已备好的钢管和匕首加入战团。
许愿来回冲刺,刀片和一个手下当场死亡,其他数人重伤,剩下受轻伤的打手们被漫天血光吓破胆,瘫倒在地上装死。
嗜血恶魔疯狂刺杀要吞噬血色夜晚时,消防干事在震惊中还背着手打官腔,威慑许愿,说你这是暴力抗法,要判刑——一定是死刑,立即执行!
在一片呻吟中,许愿踩着地上那些烂泥,脸上沾满鲜血,眼睛血红,手里水果刀只剩下半截,他缓缓逼近消防干事,刺出最后数刀。
地上有人趁机跃起,要夺门逃跑,许愿箭步追上,让残余的人重新躺下。
随后,在万豪吓得小便失禁,尿液横流中,许愿扔下刀拉着美羽从后门走了,警察赶到时,他们已消失在夜幕中。
而那时,我送完孟醒刚回家躺下。
孙局长询问我一些情况,诸如许愿家在北京什么地方,还跟谁有联系,最可能去什么地方之类的,我心不在焉地支吾过去。
我此时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他感觉从我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就让我离开。
坐上车,打火,打着又给熄灭,自己却总以为火没打着。最后我放弃车打火,开始翻看手机通信录,想打电话。
先试着拨打许愿电话,电话意外接通了,那边有个陌生男人问:“喂,哪位?”
刚要说话,才反应过来许愿要是成为杀人犯,不可能还接电话,昨晚他手机关机。肯定是警察找到他电话,正在调查许愿周围的关系网。
我把电话挂断,果然没一会儿,许愿手机又拨过来,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机主朋友吗?”
我说:“刚才打错了,不认识这个机主。”
再次挂断,想着美羽手机肯定也已扔掉。不知道他俩现在躲在什么地方,怎么样了。
孙局长说现在全城通缉许愿,并已通知北京警方,此时他俩不可能离开鹿城。
我重新发动车子缓缓离开北海道落雪,途径哈尔滨故事时,看到卫兵坐在落地玻璃窗后抽烟,一群马仔聚集左右,在窥伺北海道落雪那边,卫兵朝我缓慢行驶的车瞥过来一眼,嘴里还吐出一口东西。
心乱如麻的开车穿越城区,漫无目的行驶到下午,在郊外停下。
努力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既担心许愿和美羽现在的处境,又为他俩以后忧心忡忡。
张帅和卫兵他们,把许愿逼到绝路,这些凶手,才是该被绳之于法的人。
我又心痛的联想,许愿走到今天这种绝路,起因完全是因为我。
强忍眼泪隐约感到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冉静劝阻,跟孟醒走在一起,让周围亲人好友陷入危机,这个危机似乎无穷无尽,黑暗看不到尽头。
浑身冒冷汗,紧咬牙关,心里乱如麻,大声嘶喊,却找不到宣泄出口。
在车里待到太阳落山,看着远处夕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