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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锋,勾戈挑,力透纸背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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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的问题是通天的仲兄玉央,高冷的玉清真人果然被刺激到然后选择回山闭关了吗?答案显然是并没有的,且他铁了心要管束一下幼弟越发无法无天的妄为行径,自然是决意寸步不离,所以当通天离开不周山往西南行,到后世巴楚一带去接回他徒弟的时候,一行共三人——还有一个是总算修养得好些了的红云。其实在原计划里头,通天是打算独自上路的,却没有想到就连红云脸色苍白伤势未愈的,还坚持要跟着一起作死去。
明明不周山于他就是最好的温养之所,可是红云偏偏就是待不下,所幸通天也并不当他是自己手下的病人,不然早就绑了红云塞进山里,没好个七八成别想出来了,连养伤的地方都是现成的,捡着以前残存的幽谷禁制加固一下,把人往里一关,妥妥的。
但结果他只摆了手道:“随你。”就由着红云跟着作死了,红云将要应劫,而今变数太大,真让他安心待着养伤,不去多管多想,未免也太不近人情,想来那是不可能的事。通天也只抓紧时间按三顿地给红云梳理拨顺他紊乱的灵息、再多塞一些从太清那里顺来的丹药,就眼睁眼闭地随他去了。
其实通天自己也没少在神农制药一途上花费过力气,不说上一世曾悬壶四方,就是早年当流窜犯的时候,一行人的香囊药品都是他兴之所至捣鼓的。不过后来太清开始致力于此道,那点技能的速度简直刷刷的逆天,于是很快通天就放弃了纠结天赋在这方面的加成作用,把自己所知经验打了包一并丢给长兄,时不时地厚着脸皮提各种古怪的要求,太清琢磨这些的时候也格外的用心,往往都能满足之。
所以现在通天往人嘴里塞丹丸药物那都是一把把地挥霍,供应既多,塞起来那也是格外的底气充足。
那天通天正倚着谷前的双生碧梧桐,手里一边漫不经心地折着纸鹤,边笑吟吟地对红云道:“我那小徒弟信里说了些挺有趣的东西,我琢磨着这趟过去正可会会老朋友,不过他现在想不想见人,却就难说了。”
红云暗自挑了挑眉。
现在这年月能称得上三清老友的可是不多,诸位巫神前几天齐聚此间,又分了葫芦,大多数的旧识也就都在这些人里面了,若要会早就会过了,不必特地再走一趟。除此之外,他却想不起来西南一带还有什么人,可当得起这个称呼——通天要说宅那也是在昆仑玉虚峰宅了数个元会的人,他早年在洪荒流窜时候的旧识,而今落魄到连人都不想见的,他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是哪个。
通天垂下眼看自己的手,自是生得风雅好看,然而那些属于人族的特征,至纤微之处的指掌纹路,一概均无。随后他略略回想,竟然也记不起来曾经*凡胎之时看过无数次,理应熟记于心的掌心命辙,是个什么走向了。
由此可见光嘲笑别人记性差,也实在是很没道理,且他自己一点立场都没有的。隔世经年,哪怕是切身种种,都模糊得很了,何况与己无关之事呢……初次量劫落定,三族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距今也有近两个元会了。况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去琢磨别的呢?
红云哦了一声,道:“那位还真是……在那江里一睡这么些年?”
通天用很是奇妙的眼神抬头致以一瞥,此时红云显出的是己身原形,好大一团绮美华丽的云彩,懒洋洋地飘在谷中寒池之上,边角上垂着些着金红的微光,就像是红云化形之后身上长衣的边角色泽,看起来变幻玄妙得不可思议,仿佛裁了晚霞,便是天工织染,也未能尽叙此色。
看起来红云一点都不排斥自己原形时候的模样,而通天也不得不承认,自他在这小谷中化形,终于能打破禁制,外出乱走乱晃之后,就再也没有变回过那一团清气的样子。这或许就是根脚不同所带来的性格上的显著差异了,其中一个很有力的佐证就是,不止是自己,在同太清与玉央同住山中的那许多年月里,他也同样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两位兄长的根脚原貌,不,其实还是曾看到过的——他们最初是什么模样呢,那要追溯到曾经的曾经,上一世盘古开天陨落,元神化为三道清气,千载之后,于昆仑山中化形入道……
他猛然止住了回想,就将要斩却善尸,胡思乱想徒惹麻烦的事,暂且还是不要做的为好。
通天垂下头,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承认红云的记性是一点都不差的,上述所有,都不过是通天对自己的差记性的借口而已。
西南瞿塘,江里的老熟人嘛,排除完一圈,留下来的就是最不可能的那个选项。除了祖龙,还会有哪个呢?
说起来红云早年也是个流窜犯,常年除了找高处爬着观星之外,也经常遨游海上,与底下水晶宫里盘踞的那条老龙那自然也是彼此眼熟的。虽然祖龙先前突兀的消失让人很不可置信,但现在说他这是又醒了回来在江里兴风作浪的,红云的第一反应却是觉得那更不可信了。
一旁通天还颇有恶意地笑道:“这般大的动静,再睡也睡不着了……不过说他被气醒了倒是更有可能?”
子孙不肖,还把人满洪荒地都给他丢尽了,凤族销声匿迹,麒麟踏祥瑞出没,唯有龙族依旧盘踞七海,看起来族人留存最多,其实最擅长的就是自己打自己,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一点用处都没有!没有!
红云默了默,想起来前些日子他在东海之上,察觉到的动静,谨慎地对祖龙表示了一下同情。
通天并不管他心中在想什么,说明白接下来的行程,然后得到了红云确切的回答后,他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意思意思地闭关去了,毕竟是要斩尸,太过随意未免对不起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玉央其实已经对他忍不住地想叹气了,通天跑去意思意思闭关之前,顺便就晃过来,把长琴传讯的纸鹤往他手里一塞,很有些恶劣意味地拍了拍自家仲兄的肩膀,就又晃走了,惹得兀自蹲在旁边纠结到忘我境界的女娲也很是莫名地抬头看了看他。玉央这几天左右无事,但光只盯着幼弟又未免太过,便顺手照顾下女娲,免得她一个人在山里走得丢了。不周山禁制处处,光是要找人就麻烦得很,说实话通天对于它能被共工这么轻易就给撞塌了主峰,一直秉持着虽然它就发生在我眼前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态度。
玉央冷着脸展开纸鹤一看,忍不住就又大摇其头,转而对上女娲颇有疑问意味的眼神,顿了顿,才找到词儿解释:“我那师侄,在外头又惹麻烦了。”
女娲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继续低下头魂不守舍搅手指,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反应过来,问:“哪个师侄?”
玉央扶额,新收的他管不着,但通天的徒弟长到现在能满洪荒乱晃乱走惹麻烦的,算来可不就只有首徒长琴——若是太清也一道来了不周山,那大约会把孔宣也一道带来,但既然有长兄在山中坐镇,玉央也犯不着自找麻烦带个熊孩子上路,之前还得要遭受自家徒弟四不相控诉师傅光带着讨人厌的师弟,也不肯带自己的眼神。
而被女娲正经回护在羽翼之下的子侄辈满昆仑也就只有长琴这一个而已,他小时候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流连在西昆仑,既然玉央特地在她面前提了,那其中深意,自然不做他想。
女娲刚才还琢磨着,等到她逮住勾芒的时候,要问些什么问题一解心中困惑呢,现在这些全都给她抛到了一边去,就光眯着眼盯着玉央手里的纸鹤看,烟水寒眸,彻人肌骨。
玉央最后还是在她的逼视之下把纸鹤给递了过去,这鹤用素纸折得中规中矩,若要说格外用心之处,就是喙缘的形状略略有些翘起,果然是长琴的手笔。女娲拿到手里,略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展阅之法,一目十行地扫完不提。
于是女娲的脸也刷一下黑了。
玉央觉得自己还是得告知一下通天,只怕是等到出发之日,原定的三人行就要变成四人组了。
……
此时紫霄之盟已立,然而不论是鸿钧还是罗睺,都没有明诏大告把事情搞得洪荒皆知的意愿,即便像是三清、女娲等都对此模糊有所感,也没有个准信,只能按捺着各自揣测不提。
然而一些已然了结了自身的劫数,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已经借着那一场量劫游离于天道耳目之外的上一辈人物,却很容易就窥得了其中隐蔽的真相。毕竟即使棋差一招比不上同时代争锋的道祖与魔祖,开天三族之长也是叱咤一时的人物。不信因果不尊天道,并不意味着明晃晃的事实摆在面前他都看不懂。
反正他们也超于物外懒得管事了,知不知道也没差,其作用一般就是给主角提供支线任务和解题线索的。
——于是长琴就在匆匆与帝江在天山作别后,一路乘光往东海赶去的路上,在沿着湍湍江流而下的时候,被一道飘渺玄妙的歌声所吸引,循声而去,却遇到了他父亲早年的老对头。
腾蛟蜃楼,沧海月明,鲛人歌。
鲛人一族出现得早,算是个洪荒异种了,也是芸芸众生之中一朵特立独行鲜妍的奇葩,其族奉祖龙为神主,却一向都不怎么搭理其余龙族中人,更不用说其余归附龙族的海中鳞甲族类了。随着祖龙的消失无踪,鲛人歌也久不闻于海上,没想到却在现在,在这个无月的夜晚,出现在了瞿塘江上。长琴久居山中,直到初劫落定之前,都并未去过海上,鲛人歌之名久闻,他先前却并未当真听到过。当他为这缥缈的歌声所吸引,踏着江声星光,直到看见了一双如明烛森火的巨大眼睛,在水底亮了起来,才晓得自己遇到了什么。
传言中生死不明,大家都默认他因为业力果报积重难返而陷入沉眠的祖龙。
长琴表示,他简直都惊呆了好吗。
当时通天接到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冲进了不周山纸鹤毫不留情地嘲笑:“怎么甚么样的奇人怪客,陈年往事都能让你撞上?这么邪乎的运道,难不成风水轮流转,此间天道所钟转到了你身上不成。”说着啧啧很是惋惜了一声,毕竟被挂了号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至于其中滋味,那可就真是苦乐自知了。
长琴接到他师傅的回信,险些被其中不走心的调侃心塞得想摔琴。
祖龙并没有去深入了解对方眼下心情的意图,它晃了晃脑袋,有沉沉的龙吟伴着起伏的江声入耳。太阴星朗彻,自从长琴因为那一天的意外而羁留此间后,不知不觉已到了月圆的日子,有水的波光粼粼不定地落在江中的黑影之上,没有照亮分毫,连黑影的确切轮廓都看不分明,唯有龙的眼睛,如巨大的琉璃夜灯,点在水底。
祖龙现在连化出人形的力气都没剩下一点,只能奄奄地趴在江底装睡,也是先前沉眠太久,随着江水日夜冲刷,在他身上积了累累的沙石,水流轨迹也因之而改,稍许动得多了就要发洪灾,可真是一副被镇压了的可怜模样。
长琴勉强才听明白了祖龙在说些什么。
“凤族的小鬼,现在那人没空盯你,可要走吗?”
——旬月之前,也是祖龙这么对他道,凤族的小鬼你可被人盯上啦,不想吃大亏的话待着先别继续走。
其实长琴很怀疑祖龙只是在水底无聊得久了,想借口找人聊天解闷。但他还是乖乖留在了这里,传了讯给通天,只得了师傅一声稍安勿躁完事之后就来接你的口头安慰——等等,自己面前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元凤的老对头啊,你还就真放心得下?
长琴人在江渚之上,关于这沙渚其实他很怀疑是祖龙的脊背,但既然对方不提他也装作不知道就是。反正对龙弹琴也没什么用,他并未取出凤来琴,只端端正正地趺坐着,披了一肩冰寒的月色。他闻言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喜色,只抬了抬眼表示家师不日便来,自己现在就不到处乱走了,还得叨扰前辈一段时间,如此云云。
……没看错的话,祖龙刚刚吐了一个硕大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