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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笙能帮她,就代表这件事情有救,可是就算是有救,她的心也算是被人拿这几块儿大石头压着,有些闷,有些疼。
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骗他。
不日之后,天下大乱,丞相谋反,万俟笙重归太师之位,大战一触即发。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她坐在庭院里,身旁只有美景伺候着,左烬这几日都没有过来,自然也看不见她都瘦了一大圈儿。
美景担心替她斟了一杯茶道:“主子最近这一阵子总是做噩梦,现在还要坐在这里,仔细着凉啊。”
月心没说话,只将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好,空洞的眸子看向天边,轻声说:“美景,如果我讲实话跟他说了,你说他会不会恨我?”
美景一怔,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小姐,您不会——”
“我这一阵子,一直在做噩梦。”她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瓷瓶:“我梦见,左凛死了,我心安理得的跟左烬生活在一起很多年,可是忽然有一天,他说要杀了我,因为我是杀了他哥哥的杀人凶手。他要替他哥哥报仇。”
美景咬唇,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宽慰道:“公主,别想太多了,太师既然已经答应你了,这件事情就是代表万无一失的,从此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左将军怎么死的。您…一定没事儿的。”
他没事儿,她就会安心了吗?
苏月心笑笑,捂着自己的心口道:“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感觉心口插着一把剑,我不舒服。因为我骗了他,我骗了他杀了他的哥哥,我的前夫,我曾经很喜欢的男人。”
“我很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看不清这一层,身边到底是谁最好我都看不见,走错一步,就是走错了一生。生生与他错过一辈子了。”
双目渐渐模糊,有温热的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美景都快哭了,伸手想去抹她的眼泪,却被苏月心挡住:“美景,帮我做一件事情。”
美景抹了一把脸,哽声道“公主您说。”
“我想留下一个最后的礼物,哪怕是不符合时宜。”她敛眸,将眸中的思绪尽数压下:“不然,我怕是这一辈子,都要遗憾了。”
美景颔首,将头凑到她身边,仔仔细细的听着,只露出一双渐渐睁大的眼睛。
这一仗,毫无意外的,苏家败了。
璃国换了皇帝,换了天下,苏月心身为前朝公主被新帝赐了封号,更名为安生公主。
安生,安生,她从前总是个不喜欢安生一辈子的人,这一日听见自己的封号,却有了笑意,恭敬对传旨太监磕头,稳稳的接下了这圣旨。
当天晚上,左烬完成任务一定会回来,她穿了一身许久未再穿过的华美衣衫,雪白的长袍勾金边儿,袖口拢着薄薄一层羽毛,头戴金雀吐翠,脚踩垂玉明珠儿鞋。
她许久都没有这么盛装打扮过了。
美景帮她梳妆,瞧着镜子里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公主这一身可真好看。”
苏月心欢喜的笑了,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真的?”
美景重重点头,想说什么却是喉咙一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今日当真是很好看的,墨如瀑般的乌发半挽,金簪的流苏于两面垂下,领口上的雪白羽毛贴着她细嫩的颈部,眼波流转之间,公主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势散发着,美艳至极。
看自己久了,她也很是满意,玉足抵在柜子上,手指摸了些胭脂,粉嫩的颜色在指腹化开来,温柔又娇贵。
屋内一时之间无人言语,美景背过身去捂着嘴浑身直抖,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儿从她的袖口传来,像是木鱼般闷声敲击在她的心口。
她微微酸鼻,抬头将湿润压了压。
“公主,左公子来了。”
家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美景赶紧抹脸抚着月心起身,通红的眼睛跟兔子似得:“公主,奴婢就不见公子了,奴婢先出去了。”
苏月心点头,将自己身上的裙子整理好,坐在一桌佳肴身边等着。美景悄悄吸了吸鼻子,便从偏殿撤了下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带着风雪的气息踱步走到她身边。
“月心?”
苏月心抬眸,头上的流苏细微响动:“你回来了?”
刚从万俟笙出回来的左烬眉眼间皆有疲倦,一见到她眼睛唰的亮了,好似全身的疲倦都一扫而光:“你怎么今日……”
“今日怎么?”月心偏头,模样甚是俏皮,撑着下颚慵懒的看着他:“美艳是不是?”
左烬这孩子实诚的点了点头:“很好看。感觉哪里不一样了,又好像是没什么变化似得。”
“哼哼。”苏月心得意的笑了,伸手将人拉在自己桌边:“本公主今日也算是用心打扮一下自己,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的气味儿幽香盈鼻,左烬轻轻嗅了嗅,眸光里温柔了不少:“怎么想起来打扮了?”
勾起的红唇僵了一瞬,月心偏头眨了眨眼睛:“因为今日是个好日子,万俟笙坐上皇位,我也从三公主变成了安生公主,地位自然是不同,应该庆祝。”
左烬微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渐渐沉了。
“你开心就好了。”
什么叫她开心就好了?苏月心挑眉,瞧着他的不大高兴的样子:“我怎么瞧着你没有精神,是因为你哥么?”
左烬抿唇,颔首道:“万俟笙当了皇帝,我虽然是他的半个手下,却也是左家的人,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中倏然一凉,她的嘴角缓缓下沉。
左烬心里难受,苏月心的变化他也没有注意到,只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左家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纵然我哥待你千般不好,他却也还是我哥。所以我……”
“所以你想救他?凭你一己之力?”月心阴着脸,看他喝酒,自己也跟着倒了一杯,温酒辣喉,她偏头好生缓了缓,轻声问他:“你舍不得让他死,是么?”
沉吟片刻,左烬颔首:“是。”
苏月心咬唇,这感觉不大好,像是谁在她胸腔里洒了一同冰似得剧烈的扩散开来,卷着眸中掀起的风浪,蔓延在她的肢体四周,一点点的将她冻得僵硬,再被酒劲儿冲缓。
幸而她现在是在饮酒,才不至于失态。
“就算是你救他出来,万俟笙也断然不会容他苟活于世。”强忍着心中的不耐,苏月心将自己的衣领弄得松散了些:“况且,万俟笙是什么性子,你我不会不知道,若是到时候你哥哥都没有救出来,再将你搭进去,岂不是糟糕?”
左烬皱了皱眉头,懊恼的闷下一口酒,沉痛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死。”
“呵。”眼波一转,她半倚在桌上睨着他:“从前我跟你一样,也不想让他死,什么都舍不得,三翻四次的在万俟笙眼皮子底下帮他,若不是最后有靳凝兮在,万俟笙顾忌她,说不准我就已经被万俟笙杀了。但是现在,左凛已经是落网之鱼,你想在万俟笙眼皮子底下救他,比登天还难。”
墨裁般的眉紧拧着,左烬不语。
苏月心看了看这一桌没人动过的佳肴,又看了看他拢起的眉心,似是酒劲儿作祟,她伸手拂过他的眉眼,一点点的将其拢平。
“你想要他出来么?”她的声音酥软着,有些蛊惑,左烬抬头看过去,莫名觉着浑身有些热。
“我...”他张张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想说想却又想起左凛从前做过的事情,没有再吭声。
酒香缠绵,她身着雪白的长袍甚是高雅,美眸微阖,似乎是有些醉了。
一股暖流缓缓而下,左烬眉心一蹙,瞧着她轻启的红唇柔嫩,似是在诱惑着他跟过去一般。
“月心。”沙哑的一声轻唤,他迷醉般吻上了她的红唇。
苏月心迷迷糊糊的被人拥进怀里,嗅着鼻息间男人特殊的阳刚之气,酥软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陪着他一同沉浮,往榻子上滚去。
这药劲儿不算是太猛,充其量是两情相悦的调和剂。在酒醉之时还能保持清醒,丝毫不觉着是药物作用。
她睁眼,看着左烬近在咫尺的眉眼,认真的闭着眼睛,在她的唇中撩拨,勾勒,一点点的拨开了她的衣衫。
“月心……你可怪我?”挑弄着她的喉结,左烬将人拉起来温柔的拥着,褪去她身上的衣裳,圆润的香肩暴露在眼前,他深情的吻上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一点点的品尝。
衣裳散乱,雪肌玉肤,他粗糙的手下的肌肤滑嫩如脂,月心只觉着浑身酥软,顺着他的动作攀着他,轻轻浅浅的在他耳边哼咛道:“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左烬一顿,却是没有细想,只将人宝贝的放下,拿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吻着,好似她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我喜欢你。”
身下的女子一震,跟着搂着他的肩膀,紧紧地将脸贴在他的身上。
“我知道。”
左烬闷笑一声,解开自己的衣裳,顺势将她抱在怀里。
男子精致的胸怀伴着灼热的温度,月心轻蹙眉头,心口没出息的狂跳起来,一下一下,惹得左烬不由得笑得更欢喜:“你这样是做什么,心跳得这般快。”
心又是猛烈一颤,她索性将自己埋在他的怀里,顺手掐了下他的皮肉:“我怎么知道?”
左烬眯眼,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听她轻哼一声,他眼睛里有些愉悦的笑意:“月心,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苏月心抿唇,像个小猫一样缩在他的肩膀上没说话。
她就算是不说话,左烬也好像是激动了些,咬上她的唇同她缠绵,又口齿不清的,带着孩童般的窃喜:“我知道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她一震,身子被人抬起,炙热便紧随着抵上了她的身体,几乎是毫无防备地尖叫一声,左烬轻喘着,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上。
今日他好像是格外的缺少自制力,从前想见人占为己有的念头不是没有,但是从来不想今日这般难控制,便也房中的将人占有着,温柔的拥着她的身体。
月心双眼朦胧,只能抓着他的胳膊低低的唤:“左烬……”
“我在。”他爱怜的吻着她的唇。
月心抿唇,随着他沉浮着,脑海中却忽然闪过梦中左烬的脸。
她皱了皱眉,抓着他的力道忍不住更紧了些,同他相拥着。
室内温度陡然升高,左烬抱着她脸上有汗落下来,却也感觉有湿润落在他的肩膀上。
一滴两滴的接连不断。左烬微惊,想回头看看她,身下却是被她弄得一紧,怀中的女子似是兴致到了般更诱人的叫出了声儿,像是个猫爪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勾着他的魂。
想看人的念头陡然而过,左烬咬牙,顶着她的婉转,苏月心紧揽着他的脖子哼咛,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愈发猛烈的眼泪,随着他在欲海中起起伏伏。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左烬已经不见了,日上三竿,窗边空无一人,只剩下美景红着眼睛在门口等着,见她醒过来,便拿着衣服跟过来道:“公主,该起身了。”
苏月心颔首,平静地拖着自己疲软的身子坐在梳妆台前洗漱上妆,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略施粉黛,透过铜镜看美景绕着的青丝,哑声问道:“左烬去哪儿了?”
“公子一大早就走了。”美景皱眉道“但是来的时候,还嘱咐了您让您好好休息,他今天晚上就会回来。”
月心点头,随意给自己簪了个玉簪,长叹一口气。
“走吧。”
想见左凛,那定然是要进过靳凝兮的手,凝兮正躺在床上甚是乏累,她装作感兴趣的凑上去说要见左凛,她一听眼珠子都瞪得老圆,却也是领着她去了。
一路上,靳凝兮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们说不准会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你听了就当做没听见。”
她听着颇为感慨,轻叹道:“多不好听的话我都听过了,现在自然也不差他们这一两句,你放宽心便是。”
凝兮坐在轿撵上一手撑着下颚,听她这样的话脸色更是阴郁,又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问:“左烬同你怎么样?我听万俟笙说最近左烬好像是对你挺用心的。”
心莫名一紧,苏月心抓紧了把手,不在意的笑了笑:“我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凝兮皱眉,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地牢便到了。
她才刚刚踏进里面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嘶吼道:“我要见苏月心,我要见苏月心!!”
嘶哑的嗓子混着滔天的怒火,苏月心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嘴角,顺着声音便走过去了。
地牢略有些邋遢,换上一身牢服的左凛狼狈的挣扎着锁链,叮叮当当的撞在墙壁上,她轻移莲步走过去,轻声问了一句:“你三番五次的想见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几乎是要被男人嘶吼的声音盖过去,却在这一声轻柔的声音过后,整个地牢都瞬间寂静无声。
片刻过后,他于铁链声中一步步走来,抓着铁栏杆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蓬头垢面,左烬的脸全然看不见一点儿俊郎的眉目了,唯独那双眼睛是雪亮的。
她坐上狱卒搬来的椅子,身子疲软得很,只懒懒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挥挥手叫人下去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死了没有。”她抬眸。
左凛笑了,声音伴着嘶吼过的沙哑:“还好,我一直想着要见你,所以现在还死不了。”
“你见我?”苏月心轻笑一声,鄙夷的望着他:“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左凛,就算是你见到了我,你也别指望着我能帮到你什么。”
左凛一愣,脸上的欢喜分毫不剩,亮起的眸光骤然暗了,有些伤神的抓着铁栏杆“我知道。”
月心敛眸不语。
片刻沉默后,左凛又道:“只是我想着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有些事情想要当面跟你问清楚。而且总觉着我这一生,不大对得起你。”
小小的牢房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苏月心抬眸,恰好错过了,只冷冷的看着眼前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左凛咧开嘴笑了,也就这个时候能看见他的一口白牙:“我说的却也算是实话,毕竟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苏月心,你不是说,你很喜欢我的么?但你为什么现在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了呢?”
“你说呢?”手撑下颚,苏月心眸子里有些讥诮:“左凛,你自己想想,我嫁给你之后,你对我如何?你恨不得杀了我,不是么?”
“所以呢?”左凛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幽光:“所以你现在就要杀了我,给我下了毒,还给我假的解药,是不是?”
她眉心蹙起,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这才正视他道“那个蛊毒,本来就没有解药。”
外面的黑影一震。
“既然没有解药,那你又为何要给左烬解药?”左凛笑得白牙森森,哪怕是看不清他的眉眼也能猜出来这男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是嫌恶又嘲讽的看着她,接着再补上一句,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
“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果不其然,他道:“同我和离之后又勾引了我的弟弟,苏月心,你就不觉着你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