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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迷魂阵
王登库并没有离蓟州城,就住在蓟州城里一家很小价格也很便宜的客栈里——既然价格很便宜,那自然就代表这家客栈又小又破走廊漆黑,位于偏僻小巷还遍地鸡屎狗粪,房间也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以至于张大少爷领着张石头等人找到客栈的时候,还以为付之一给自己提供情报时把客栈的名字给搞错了,最后还是张石头一语道破天机,“少爷,你忘了王登库是山西人?少爷你还记得当年在临清,经常和我们在一起逛青楼那个恒通银号的少东家不?每次天上下雨,他总要脱了鞋子光着脚走路。”
“靠,山西人虽然大部分都是好人,可怎么就爱出这些极品?”张大少爷捂着鼻子嘀咕一句,同时也打消了登门拜访王登库的打算——张大少爷脚下踩着的可是三两银子一双的常升运,可不想去踩那些五谷轮回之物。做出这个决定,张大少爷马上指着一个亲兵说道:“你,进去找王登库,就说我今天中午午时正,在天福楼请他吃饭,感谢他的赠马之恩,这鬼地方我不进去了。”说完,张大少爷领着张石头等人赶紧扭头就走。
领着张石头等人来到天福楼,距离午时正还有那么一点时间,张大少爷也不着急,上到二楼先要了一个雅间,叫来一壶茶水就慢慢的喝着等了起来。不过张大少爷也真是一个闲不着的命,稍微有点空闲,马上就开动脑筋盘算起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而首先被张大少爷想到,当然就是一会怎么和王登库一行打交道,还有就是东厂调查到的王登库背景——王登库那天在井儿峪确实没说假话,他在张家口时和范永斗的关系确实不怎么样,去年为了一笔战马生意,两家还起过冲突,最后是财大气粗的范永斗抢走了生意,吃了个哑巴亏的王登库说不恨范永斗那是假话。可是张大少爷也很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范家和王家为了利益可以反目成仇,为了利益同样也有可能结成盟友!所以张大少爷今天和王登库接触,首先就是要搞清楚王登库到底把范永斗恨到什么地步,到底能不能借着王登库的手狠狠收拾一下范永斗?!
“如果王登库有胆子也有诚意和我配合,那当然最好。如果他没这个胆子也靠不住,我亲自动手,又该怎么才能把利益最大化?”张大少爷继续转动三角眼盘算。忽然间,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接着隔壁的雅间中又传来一阵嘈杂声音,一个山西口音叫嚷道:“伙计,好酒好菜的尽管上,甭替咱王大爷省钱!”还有一个山西口音叫嚷道:“酒要贵州茅台的,快点,爷们吃完了还有事要去办。”
“遇上俩败家子了。”张大少爷暗暗冷笑——西南战乱连年,茅台酒早就停止向朝廷进贡了,民间的茅台都是陈酒,价格昂贵无比,平时里就连公认的败家子张大少爷都舍不得喝,隔壁这俩位老西还不是败家子是什么?这时候,一个亲兵走了进来,在张大少爷耳边低声说道:“抚台大人,隔壁来的是王登库的小儿子和侄子,还带着一个女人。”
“王登库的儿子和侄子?呵呵,可真够巧的,马上有好戏看了。”张大少爷暗乐。果然不出张大少爷所料,又过片刻,正当隔壁雅间开始交杯换盏的吃喝时,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忽然响起,“败家子!你们这两个败家子!从京城回来,不直接回客栈,居然背着老子……背着老子吃这么好的菜,喝这么好的酒!老子……,老子揍死你们!”然后拳脚声和鬼哭狼嚎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叔父,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爹,父亲!你听我解释,听我结实啊!我们不是故意的……哎哟!”
起身出门,走到隔壁的雅间门口一看,几天没见面的王登库果然正在追着两个年青男子暴打,旁边则畏手畏脚站着几个男女,看模样应该是王登库子侄的随从。张大少爷再往细看时,一个俏丽娇小的身影忽然跃入眼中,张大少爷不由脱口叫道:“红娘子!”那边红娘子也发现了张大少爷的存在,忍不住也是惊叫道:“张大人!”话音未落,红娘子已经是红晕满面,飞快低下小巧头颅,用眼角余光偷看张大少爷。
“抚台大人!”王登库也发现了张大少爷的到来,赶紧停止对儿子、侄子的追打。再看到张大少爷和红娘子打招呼,王登库不由一惊,赶紧过来行礼问道:“抚台大人,你认识这个姑娘?”
“在京城的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张大少爷收回目光,随口回答一句,又好奇问道:“王掌柜的,你的子侄怎么和这位红娘子姑娘在一起?她是你的什么亲戚吗?”
“哦……,她,她是草民的远房侄女。”王登库紧张回答道。张大少爷一楞,心说历史上红娘子一直是靠卖艺为生,没什么有钱亲戚啊?那边王登库的儿子王耀华和侄子王国华也回过神来,王国华上前一步拉起红娘子的袖子,把她拉到张大少爷的面前,笑道:“表妹,还不快见过抚台大人?在路上的时候,你可就一直念叨着抚台大人的官讳,急着想要和他见面了。”红娘子红着脸挣脱王国华的拉扯,向张大少爷盈盈一拜,羞涩说道:“奴家见过抚台大人,大人万福金安。上次在京城,抚台大人的相救之恩,奴家末齿难忘。”
“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客气。”张大少爷随意一挥手,心里则隐隐觉得有点古怪和不对劲,到底那里不对劲,张大少爷又说不出来。那边王登库也是暗暗叫苦,做梦也没想到准备用来施展美人计的红娘子竟然和张大少爷认识,张大少爷还曾经对红娘子有恩,这么一来,王登库的计划也就全盘打乱,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红娘子送给张大少爷了。紧张之下,王登库灵机一动,忙冲儿子侄子喝道:“两个混帐东西,还不快把你们的表妹带回客栈去?抚台大人找我有大事商量,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在客栈里等我——记住,把这些酒菜打包带走!”
“是,是。”王耀华和王国华连声答应,赶紧拉着红娘子出去。红娘子则疑惑的看看王登库父子,又红着脸看看俊美非凡的张大少爷,最后还是跟着不断使着眼色的王耀华和王国华出去,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酒搂。而张大少爷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可又不方便直接询问,只能任由王登库的儿子侄子把红娘子带走,同时张大少爷也暗生警觉,决定还是再仔细摸清王登库的底细,然后再开展下一步的计划。
王登库的儿子侄子走了,王登库也被领进了张大少爷定下的雅间,店小二送上酒菜后,张大少爷先让亲兵看好左右,防止他人窃听,然后又亲自去给王登库斟酒,吓得王登库赶紧抢过酒壶,赔笑道:“抚台大人,你可千万不要折死草民,草民是何等人,怎敢劳动抚台大人斟酒?草民自己来,草民服侍抚台大人用饭。”
“王掌柜的不必客气,本官今日微服出游,不着官衣,大家都以朋友论交吧。”张大少爷嘴上客气着,手上却老实不客气的把酒壶递给王登库,又笑道:“上次王掌柜的送给本官十匹好马,当时本官军务在身,没来得及给王掌柜的置酒道谢,今日本官抽出空来,专门安排了这桌酒席,略表谢意,还望王掌柜的千万不要怪罪前日的怠慢之罪。”
“抚台大人说那里话?”王登库嘴上象抹了蜜一样,笑嘻嘻的说道:“谁不知道抚台大人你是九千岁最宠爱的儿子、名动朝野、紫禁城里骑马的贵人?抚台大人你肯开恩收下草民的战马,已经是很给草民面子了,草民感激还来不及,那还敢怪罪?”说到这,王登库偷看一眼张大少爷的脸色,话风一转,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草民斗胆多问一句,草民上次说的那笔战马交易,不知抚台大人能否再做考虑?”
“你打算卖给本官多少银子一匹?上马。”张大少爷淡淡的问道。王登库大喜,赶紧答道:“回抚台大人,草民给兵部的明价是上马十四两银子一匹,包草料送到京郊马场。抚台如果想要,草民也按这个价格,包草料把战马送到蓟州。”说到这,王登库看看侍侯在一旁的张石头,凑到张大少爷耳边低声说道:“另外草民再孝敬抚台大人纹银三千两,以助抚台大人军用。”
“价格嘛,只能算勉强,不过还是有点太高了。”张大少爷不动声色的说道:“王掌柜的,你可知道,有人已经向本官开出更低的价格和更高的好处了。”
“谁?”王登库一惊,然后王登库猛然想起张大少爷上次提起的人,脸色一变惊叫道:“范永斗?他也盯上这笔买卖了?”
张大少爷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笑着凝视王登库双眼,观察王登库眼神变化。而王登库的瞳孔先是猛然缩小,继而尽是怒色,暗暗盘算道:“范永斗是干什么?四贝勒不是早就和我们八家约好了吗?这笔买卖让我来做,让我取得张好古小阉狗信任,再开始一下步的行动,怎么范永斗又来横插一脚,抢走我的生意和功劳?不对啊,我这几天在蓟州,没撞见范老西的人啊?”盘算到这里,王登库脸上虽然还是不动声色,瞳孔却已经有些扩大放松。
“王掌柜的,你以为本官在骗你?想压你的价格?”张大少爷发现王登库的狐疑,便笑道:“如果王掌柜的不信,大可以自己去估衣街看看,看看范家商号的人是不是住在那里?”
张大少爷把范家商号的人住的地方都说出来了,王登库那还会不信?同时王登库下意识的断定——范永斗果然派人来抢自己的功劳和买卖了!惊怒交加之下,王登库脱口问道:“抚台大人,范永斗给你多少价格?能不能告诉草民?”
张大少爷一笑,说道:“王掌柜的,两千五百匹战马才多大点生意,犯得着杀价吗?算了,依本官看来,你还是让一步吧,你不是也说过吗,范永斗掌柜的买卖比你大得多,犯得着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和他结冤结仇么?”
王登库确实存着和范永斗杀价抢生意的心思,可是被张大少爷这么一说,王登库顿时又冷静下来,可越是这样,王登库越觉得自己看不懂张大少爷——张大少爷既然抖出了范永斗也在盯着这笔买卖,目的当然是挑起范永斗和王登库竞相杀价,自己乘机坐收渔利,可现在张大少爷不仅没有乘机煽风点火,反而诚心诚意的劝王登库息事宁人,其用意就让王登库完全看不懂了。稍作盘算后,王登库试探着问道:“抚台大人,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把这笔买卖让给范永斗掌柜做了?”
“不是我打算想把买卖让给范掌柜的,是这笔买卖太小,我懒得插手。”张大少爷抿了一口酒,笑吟吟的说道:“只要有银子,在边市上还买不到战马?到处都能买得到的货物,利润能高么?两千五百匹战马,顶天赚上四五千两银子,这么一点银子,本官放得在眼里么?”
“小阉狗这话什么意思?四五千两银子不放在眼里?范老西到底开出了多少好处?”王登库越听越是糊涂。正要再问时,张大少爷却站了起来,笑道:“王掌柜的,那天本官没骗你,两千五百匹战马的采买权,本官确实交还给兵部了,王掌柜如果只想做这笔‘小’生意,自己去和兵部谈就是了——我估计范掌柜的忙着和别人做大生意,看不上这点小钱,不会和王掌柜的你抢这笔生意的。好了,本官还有公务,先走了,这桌酒菜的银子我已经叫人付了——王掌柜的以后如果有‘大’生意想和本官做,尽管可以来找本官。”
说罢,张大少爷扬长离去,留下王登库在原地琢磨自己话中的暗示。而王登库也是老成精的老泥鳅,很快就嗅出了其中的味道——张大少爷既然说自己看不起四五千两银子的小钱,又说范永斗也看不上这笔小买卖,无疑就是暗示说,范永斗正打算在蓟州做一笔能赚到大钱的大生意,至于这笔大生意交易的是什么货物,那就很值得玩味了——毕竟,张大少爷还暗示过到处都能买到的东西,是赚不到多少银子的…………
“难道说,范永斗手眼通天,直接就能买到四贝勒最想要那些东西?!张好古小阉狗听到风声,也想从中分一杯羹?!”王登库忽然醒悟过来,明白了这点,王登库赶紧把随从叫到面前,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道:“马上安排人手,去估衣街给我调查,看看范永斗家这次是派了什么人来?发现他们的踪迹以后,马上想办法收买他的伙计,弄清楚他们这次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范永斗在酒楼里做着安排,张大少爷离开酒楼后同样也在做着安排,刚一离开酒楼,张大少爷就把张石头叫到面前,吩咐道:“石头,你马上安排人去一趟估衣街,告诉陆万龄夫妻,就说我从付公公那里借到了十支新式火枪,想出城去打猎,问问陆万龄夫妻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