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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能睡着就见鬼了。
黎非干咳两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紧张,搭个肩膀而已,没什么。
“那个,修远啊……”她绞尽脑汁想话题,忽然想到下午在群妖面前,他唤出的那柄巨剑,立即问道:“你那个仙法是什么?怎么能用出来的?”
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实力的底限也不过是之前的太阿术唤出飞剑,但她明显能感觉到最后瘴气密布时,他所用仙法的区别,还有那恐怖的杀伤力,与之前的仙法绝对不在一个层次上。更何况当时瘴气郁结,根本没有灵气,他到底是怎么施法的?
雷修远默然片刻,轻道:“我不知道,下意识就用了。”
下意识?就像五年前在青丘面对震云子时一样么?过后他因为剧痛而晕了过去,那是将潜力爆发到极致的后遗症吧?
两次爆发,两次都是为了她。
黎非喉中又像是被人揉了一把沙子,她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低声道:“修远,下次不要这么逞能拼命了。”
他在她脸颊上轻轻弹了两下:“好了,睡吧。”
黎非摇头:“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对了,那个乐采苓好像特别恨你的样子,你要怎么办?”
雷修远淡道:“恨我的人太多,一个个想怎么办,会累死。”
就是这种口气,藐视他人,全天下人都是蠢货的那种感觉!从丹穴中出来后,他比以前柔和了不少,原来内在性子一点儿也没变。
黎非不由笑出声:“你还是老样子。”
以前在书院,她就对他又恨又羡慕,恨他叫人讨厌的性子,羡慕他卓绝的天赋。如今恨没了,羡慕却一点也没少,她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他是正常的人,有着最好的天赋,将来前途广大,他的傲慢与疏离来源于他理直气壮的天才。
她永远也不能这样理直气壮,必须遮遮掩掩,将秘密小心雪藏起来,装作一个正常人。
黎非喉咙里一阵阵发紧,凝视远处模糊的夜景,低声道:“修远,下午……那些妖,还有朱厌……我……”
她想倾诉出来,如果这世上有人可以让她倾吐一切,那个人一定是雷修远。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已经有这么信任他了?可是,要怎么说?面对这个自己最在乎的少年,亲口说出她是异类?他那么聪明,靠猜的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但猜测与她亲口诉说是不一样的。
她心中隐隐有种恐惧,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雷修远的手忽然罩住她的脑袋,用了点力气,让她靠紧他,“不要说。”
黎非眼中一阵热辣,他说:他知道。
“我要是和别人不一样……”她呢喃细语,“我和你们都不一样……怎么办?”
他忽然又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你那点不一样,一下就被我压下去了,没人能看到。”
她嗤一声笑了,这就是天纵奇才的口气?好狂妄,好自大,好不讨喜。
笑着笑着,她脸上又开始发烫,刚才,他又亲了一下,是吧?
“咳咳……”黎非咳了两声,“你、你刚才……”
“嗯?”他故作不知。
“没什么……”她继续孬种地缩回去,不敢问。
停了很久,雷修远突如其来问道:“那只狐妖,叫什么名字?”
黎非下意识地答道:“日炎。”
说完她一下捂住嘴,又恼怒又吃惊地瞪着他,他套话?!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套话!她不小心上当了!
雷修远见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忍俊不禁,揪着她的脸轻轻拉两下:“这下我俩算扯平了。”
扯平?他是指因为日炎而被震云子追杀的事?都五年了,这孩子一直记在心里么!
“跟你说话真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黎非有点郁闷,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日炎的事。
雷修远只是笑,笑着笑着,靠在木屋上,轻声道:“明天一早我就全忘了。”
黎非心中一震,痴痴看着他,她觉得眼泪好像又要掉下来了,最近老是这么容易就哭。她急忙低下头,把脸藏在膝盖里。
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她也没有再说一句。天还没亮,夜风微凉,远方树影幢幢,近处水流湍湍。黎非方才心中烦恼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她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任由自己靠在雷修远身上,他身上的暖意让人眷恋。
明明觉得自己有时候特别讨厌他,可却又被他深深吸引;明明有时候觉得他柔脆易伤,他却又坚韧得让人惊讶。
感谢上苍,让他与她相遇。
四人组栗烈谷的试炼很快就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弟子们的错觉,总觉得第二天开始遇到的妖物和凶兽都有点蔫蔫的,不见往日威风,直接导致这次试炼大部分弟子都提前完成。
穿过灵气源,众人只觉眼前光影转换,一瞬间便从栗烈谷来到了一座大殿中,正是无月廷文古峰的正殿。
苏菀赞道:“好厉害,竟然可以将法门架在这里,省了回来的路。”
忽听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颤巍巍地叫了他们一声:“雷师弟,邓师弟……你们、你们可算来了。”
众人转身,却见应元恺一行四人脸色发青地坐在石柱下,个个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们,而他们前面,又站了三人,其中一个便是面罩寒霜的乐采苓。
她身后一男一女,袖子上的黑边都是三道,竟不知是哪位长老门下的亲传弟子。黎非疑惑地打量眼前情景,看这样子,莫非是乐采苓叫人特意把应元恺他们堵在这里了?是在等他们几个?
乐采苓身后那位亲传女弟子上前一步,仪态优雅地拱手行礼,她看上去约有二十来岁,面容甚美,然而与乐采苓一样,冷若冰霜。
“我乃清乐长老门下亲传弟子洪舜英,乐采苓是我师妹。诸位师弟师妹,乐师妹在栗烈谷中只怕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念在同门份上,莫要责怪她。”
她这一番话说得倒大是委婉,叫人出乎意料,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
邓溪光摸着鼻子傻笑,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会责怪乐师妹。”
洪舜英看也不看他,又道:“乐师妹修习的仙法须得三年不与男弟子说话,兴许她性子亦有些孤傲,同门弟子一起试炼,相互有摩擦也是常情,她不讨喜,你们不理她便罢,然而令人破功,这却有些不好了,还请诸位给我一个交代。”
这弯弯绕的话一连串说出来,众人想了半天才明白她原来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菀望向应元恺,他们几个眼泪汪汪低声道:“把我们困在这边两天了,就是不让走,非要等人齐了将事情说清楚!”
苏菀皱眉道:“洪师姐此话偏颇,她不说,谁知道她修习闭口仙法?莫非反倒要怪责我们蓄意陷害?当时情形特殊,我们遭遇了凶兽朱厌……”
她将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越说洪舜英脸色越阴沉,最后回头瞪了一眼乐采苓,怒道:“与先前这些师弟说辞一致,你还有何可说的?不看看自己的修为!居然擅自取什么朱厌之心!这番更是赌气连试炼也不完成便出来了,我必须要将此事告知师尊,由她裁度如何责罚你!”
这话说得乐采苓眼圈一红,两行清泪潸潸落下,满面委屈不甘。
她身后那位亲传男弟子忽然开口笑道:“洪师妹,这世间众口铄金一事并不少见,清乐长老门下弟子怎会是一惊一乍之人,想来是男弟子见乐师妹容姿绝艳,使了什么诡计也未必。此事大有玄机,先不要尽信他们所说。”
苏菀简直气笑了:“一个人要不要开口说话,只能由她自己决定,你们强词夺理,未免有失亲传风范。”
男弟子微微一笑,忽然,他唤了一声:“乐师妹。”
“嗯?”乐采苓正呆呆看着他为自己出头,冷不丁被他叫一声,愕然之下又答应了。
他悠然道:“正如师妹所见,有些时候开口说话并非靠自己决定,我突然叫一声,别人理所当然会答应。若有人恶意以诡计陷害,各种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你说,是谁强词夺理?”
苏菀登时大怒,可他这番歪理居然一时叫人想不出怎么反驳,只气得脸色铁青。
黎非上前一步,冷道:“你是谁啊?像你这样胡言乱语颠倒黑白,世上还有公正么?”
那男弟子见后面突然又走出个绝色师妹,比乐采苓不遑多让,更兼言语间有一股勾魂摄魄的异香,不禁双眼一亮:“在下秦扬灵,正虚长老门下亲传弟子。这位师妹是?”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黎非冷冷看着他,“我对乐采苓的美色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会用什么诡计,她招来朱厌,又在我们对付朱厌的时候横加干扰,她的琴就是我踢飞的,不然估计她也不会破功。你有什么要说的?亲传弟子把人堵在这里,我竟然不知道有这样的道理,不知清乐长老会怎么想?”
秦扬灵想不到她看上去和煦温婉,言辞居然这么犀利,一时竟笑了。
洪舜英秀眉微蹙:“秦师兄毕竟是亲传弟子,你怎可如此无礼?”
老实说,她原本就不大愿做这种堵人的事,但乐采苓是清乐长老最看重的弟子,日后要继承紫兮峰长老的衣钵,她修习的闭口仙法被人破了,叫清乐长老知道必然也会十分震惊遗憾,乐采苓又将自己说得一点错也没有,她这个做师姐的怎么也不能不管。
至于秦扬灵,这人这些年一直黏在自己身边,想是颇有追求之意,事发后他自告奋勇要做个见证,有两个亲传弟子在,堵人的事也叫她心安点。
可,一来,雷修远是广微长老最心爱的弟子;二来,此事弄清楚后他们这边实在不占理;三来,如果真的把长老们惊动来,此事只怕无法善终。
她不想闹大,当即叹道:“采苓,这事你也有错,以后不可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