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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邺被安置在了一个离外宫十分近的宫殿里,或许因并没有住人的关系,宫殿里稍显得有些冷清,不过却也是收拾得十分齐整的。一应东西也还算是齐全。
宝船太监笑着解释:“今年夏天就该选秀了,是以太后吩咐宫人将合适的宫殿都打理了出来。”
陶君兰恍然的点点头:“怪道里头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若不是东西都齐全,奴才也不敢提议将端王爷安置在这里。本皇上是要将端王爷安置在皇上寝宫的。”宝船太监别有深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道:“皇上其实一直疼爱端王爷,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换做一般脑子不清楚的人,听了宝船太监这番话,说不得就要以为是宝船太监故意使坏了。毕竟,皇帝寝宫和偏僻宫殿,那可是迥然不同的待遇。
可陶君兰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宝船太监这样做,等于是帮了李邺一回。这住在偏僻宫殿中,和住在皇帝寝宫,打眼程度那也是迥然不同的。若李邺真敢住在皇帝寝宫养伤,明儿只怕京城里也不知道多少人害红眼病,然后针对此事弹劾李邺了。
虽说或许这事儿本不是李邺自己的意愿,可是那些人怎么会在意这个?
所以,陶君兰再度朝着宝船太监郑重道谢,就差没行大礼了:“多谢宝船公公,我替王爷向您道谢了。改日王爷好些了,必会亲自答谢公公的。”
宝船太监摆摆手,笑道:“提起这事儿奴才却不是为了邀功,只是想提醒提醒侧妃罢了。好让侧妃心里有个分寸。至于道谢,王爷曾经给奴才一个偏方,治好了奴才积年的老毛病,倒是该奴才向王爷道谢才是。”
陶君兰还是又再三道谢,这才作罢。
说话间便是到了屋子跟前,宝船太监也就缄默不语了。而陶君兰自然也是不再言语。要是叫人瞧见她和宝船太监过从甚密,少不得宫里又要添几分闲话了。
就像是宝船太监提醒的,她心里该要有个分寸才是。
让陶君兰意外的是,皇帝居然还留在屋里。而且看那架势,父子两个似还正在说话。
既然是这样的情况,她自是不好贸然进去,便是守在了门外。虽说心里急着想看看李邺的伤势如何,可是却也是没可奈何。
宝船太监看了一眼陶君兰,倒是也没有往里头报信的意思,一样站在门边上等着,他的想法和陶君兰是一样的:李邺如今能开口说话了,皇上少不得兴致正浓,而且这也是个绝佳的联络父子感情的好机会。
宝船太监跟了皇帝多年,自然很清楚皇帝对李邺倒是有个什么样的心思在里头。以前李邺不能说话,父子两个就算面对面相处着,也是尴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改善的机会,皇帝肯定是舍不得放过的。
其实几个儿子里,除了年幼的七皇子之外,几个年长的皇子和皇帝之间都不甚亲近,这几乎是成了皇帝的一块心病了。
又等了许久,皇帝总算是有了出来的意思,里头谈话声渐渐止了。
宝船太监这才敲了敲门禀告道:“端王侧妃陶氏来了。”
皇帝在里头道:“进来罢。”
宝船太监这才推开门请了陶君兰进去。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纷繁的情绪,尽量维持住平静,也不一进去就看李邺,只先低头朝着皇帝行礼。
皇帝摆摆手:“免礼罢。”
陶君兰这才抬起头来,忙不迭的去看李邺。待见到李邺头上缠着一圈儿白纱布,顿时明白只怕是撞到头了,又见他柔和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倒是蓦然委屈起来,眼里也是一阵阵的发热。
不过她却也不敢在御前失仪,忙将那股泪意强忍住了,又去看他身上别的地方。
皇帝在旁边看得分明,倒是一眼看出了陶君兰对李邺的关切在意,心下倒也是满意,点头想到:果然是个好的。进退也有规矩。倒也不是上不得台面。叫来照顾老二也是让人放心。
因想着也许两个小夫妻有些私房话说,所以皇帝也很识趣的打算走人了。况且,有些事情也等着他去安排处理。
不过走之前,皇帝却是特意吩咐一句:“老二伤了腿,太医也说了半个月之内不许挪动,便是就在宫里养着罢,陶氏也留下一并照顾。宝船,你亲自选几个伶俐的宫人服侍端王。”最后一句,是转头对宝船太监吩咐的。
宝船太监忙应了,又道:“不若再拨个厨娘过来,王爷要养伤,吃食上要忌口,也要进补,有个厨娘方便些。”
陶君兰感激的看了宝船太监一眼。心道,这人能得皇上信任看重,也不是没有道理。心思这样细腻,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皇帝闻言也是赞许的看了宝船太监一眼:“你去安排就是。端王这里,你多跑几趟,缺什么少什么你只管添。不必事事都回我。”
顿了顿,忽又心血来潮,看向李邺道:“今日完膳我们父子同用罢。”说完这话,皇帝便是不再久留,起身往外走去。
李邺便是含笑道:“恭送父皇。”
只是说话时,陶君兰注意到他故意发音不甚清晰,含含糊糊的,加上本身因为伤过嗓子的嘶哑,听着也就更是不清晰。
不过,却很像是一个刚开始学说话的人的口音。毕竟,李邺这么多年都不曾开口说话了,如今虽“好”了,可是也要慢慢来,从头学起不是?不然也太突兀了。
陶君兰心中想着,面上也平静的恭送皇帝出门。
皇帝心情似乎是不错的——虽然李邺受了伤,可是显然父子能对话了,却让皇帝十分愉悦。
待到皇帝前脚刚走,陶君兰手脚便是凑上去扒拉李邺,急切问他:“除了头上伤了,腿上伤了,可还有哪里受伤了?”
她方才就注意到李邺的唇色有些发白,这分明是失血过多的样子,所以心中便是不放心。
“胳膊上被钉了一箭,不过不妨事儿,伤口不大也不深。”李邺含笑言道,特特的伸出胳膊来给她看:“你不必担心。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伤。”
陶君兰听他这样说,眼泪顿时就下来了,想锤他两下泄恨,又怕再伤了他。只坐在那儿抹脸上扑簌簌下来的眼泪,带着哭腔质问他:“这都不要紧,什么才叫要紧?你的腿半个月都不能挪动,还不要紧?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最可恨的是,他还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他竟是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陶君兰真有些愠怒,也真的很想使劲打他,好打醒他。
不等李邺说话,她便是又气势汹汹的质问:“你说,你怎么会受伤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儿?”
李邺被她这么一哭,又是觉得心疼可心里却又偏觉得满足得不行,不过为了顾及陶君兰的情绪,他到底还是强行将笑意给止住了,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嬉皮笑脸——可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
“出了一点意外,没想到我身边竟是有别人安排的细作。被人知道了我的计划,这才受了伤。不过头上的伤和脚上的伤,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造成的,只有那一箭是被人所伤。”李邺没说的是,若不是他当时滚得快,只怕马踩在他腿骨上的那一蹄子,就要踩在他的脖子上了。
当然,这样惊险的事情,显然也是不适合告诉情绪激动的陶君兰的。李邺几乎都能想象若是说了陶君兰会是个什么反应。所以他尽量的避重就轻。
陶君兰听说他从马上摔下来了,顿时又紧张了:“可还有哪里摔疼了?要不要擦些药酒?或是哪里疼?再让太医仔细检查检查罢。”
万一要是因为疏忽忽略了哪里的伤势,那就不好了。
李邺笑着解释:“淤青的地方已经让太医擦了药酒揉过了。浑身骨头也让太医摸了一遍,除了脚上那一处,再无别处受伤,你放心。”
陶君兰恨恨瞪他:“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我原本还做了点心等你回来,结果却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以后你出门,只怕我都要不放心了!”
说着说着,她便是又来了气,忍不住训斥道:“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叫我和拴儿明珠怎么办?你若有个什么,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还有,你这般给拴儿做榜样,拴儿大了学你又怎么办?你怎的这么叫人不省心呢?以后出门,不许骑马了,一律坐车!”
陶君兰没注意到的是,她这般强势起来的时候,李邺看得连眼睛都亮了几分,而唇角更是有可疑的弧度向上微微翘起。
被她这么训斥,李邺非但不恼,反倒是声音越发温和的道歉:“是我的不是,下次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叫你担心了。”
陶君兰听着,这才满意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背过去掏出帕子悄悄擦了擦,耳朵也微微有些发烫。
她方才那些话,不知被外头的宫人听去多少?怕是这会子心里正笑话她呢。真是的,怎么的脾气上来,倒是忘了这么一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