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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轻若蚊鸣地道:“你这孩子,牵挂的人还真多。”
“大哥大嫂那边,我已经去瞧过了。二哥今日不在家,若是他回来,伯娘记得告诉他,远游出门前,记得把武功练好,出远门别带铁头。铁头的武功不成,保护不了他不说,还尽拖后腿。
还有三哥,他生子怯懦,让他遇事多想想在意的家人,遇上了难事要和哥哥们商量,撇开旁的不说,到底有一处长大的情分。”
苏氏搂着她,心下好不纠结无语,就这么个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怎的就这么不顺呢。
她念叨着洛倩,将家里每一个人都给念叨完了,这才安静静地享受着苏氏的怀抱,说得苏氏直想抱着她大哭一场。
内室里的洛廉被她的话弄得热泪盈眶,他是不哭的,才不会哭,可还是控抑不住。他以为自己是心肠硬,其实也有柔软的时候,让他柔软的人不是自己的儿女却是侄女。
洛俪与苏氏说了一阵话,方才回到浣莲阁。
接下来两天,洛俪练琴、甚至还与老太爷、洛廉下了几盘棋,也亦书画,而习武也改成了每日五更一个时辰。
蘅芜女学将洛俪接受窦氏派四大才女挑战的消息放出后,城中各大赌坊生意火暴,市井百姓、三教九流都在忙着下注。
洛廉那儿还没有消息,明天辰时,她就要去蘅芜女学打擂台。
素绢跑了一趟睦元堂。
“禀姑娘,大老爷说让你今晚别再等了,明早自不会让你失望。”
“好,备香汤,我洗洗睡觉。”
洛廉不会说虚话。
定是有了眉目,但还没有结果,所以要多等一晚。
*
次晨,杨玉莲、周娥眉、苏晴与铁家三姐妹皆等在浣莲阁外头,原想进去,又听说洛俪昨晚看琴谱到很晚,只得止步于外。
洛俪一袭湖色衣裙,因为天凉,披了一件浅蓝色的斗篷,越发显得飘逸出尘,发髻是梁妈妈给梳的,活泼灵动又不失沉稳大方。
洛俪出来时,杨玉莲迎了过来:“俪妹妹,女学今儿备了马车来接你,学子们都在外头等着呢,要为你鼓劲。”
梁妈妈与素纨昨晚就念叨了一宿,洛俪答应让他们去瞧热闹,如此一来,素绢便去不成了,素绢嘟着小嘴,看着抢了她差事的素纨。
梁妈妈打扮干练,与素纨一左一右跟在洛俪身后。
一行人刚到垂花门,就见老太太与铁嬷嬷站在一边,铁嬷嬷怀里抱着一张琴,“姑娘,老太太今儿要去女学给你鼓劲。”
“好,去,都去!”
出得垂花门,到了二门时,洛径坐在马背上,朗声唤着“三妹”,递过一个信封,“这是你要的东西。”
洛俪会意,在杨玉莲等人的簇拥下,上了二门小巷的马车。
铁氏则与铁嬷嬷共乘一辆。
离了洛府,因有女学子整齐赶路,场面显得很热闹。
马车里有郑小妹。
洛俪从信套里取出两页纸。
上面清楚地写着:五月时窦国舅大寿,由晋省商人白万山所献。后藏于承恩候府后宅。琴才女,原名李非烟,系奉天府怡红楼名妓,被白万山花黄金二千两所买。棋才女,原名高雪,系洛城镜月冠女道,因情杀人,被判秋决,被白万山桃代李僵从死囚牢房换出。书才女,原名袁珠儿,系青州城梅员外小妾,因与梅员外之子私通,被梅太太贱卖入青州青楼,后得白万山赎身。画才女,原名董小芝,乃是扬州富商董家培养的扬州瘦马,董家生意亏本,被白万山花重金买下。
名伎、女道、小妾、瘦马……
这回都齐全了。
洛俪勾唇一笑,将手中的两页纸撕成了碎片,将手伸出,如撒雪花似地让其飘散在空中。
郑小妹问道:“那纸上写了什么?”
“窦氏派四大才女的来历。”
吐出这句话,洛俪像个没事人。
马车摇摇晃晃,一群人进入蘅芜女学。
女学的花园里早已经布置一新,虽无花团锦簇,却在草地搭起了一个擂台,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周围已经围聚了不少的女学子,还有一些瞧热闹的太太奶奶。
铁氏被山长安置到看官席的帐篷之中,有添茶的婆子斟了茶水。
洛俪先去了梅园小憩,手里拿了本人物传记的闲书看。
半躺在暖榻上,饮着茶,吃着点心,好不悠闲自在,梁妈妈还帮忙剥着瓜籽儿。
周娥眉算是服了,早前几位贵女听说打擂,一个紧张得要死,要洛俪倒好,根本就没当回事。
外头,传来一阵丝竹之音,空中似有花香飘过。
汪灵大叫着:“洛妹妹,妖女来了!她每次出来,都搞出这种阵仗,又是吹奏音乐,又是撒花瓣。”
“让她先等一会儿罢?我把这本书瞧完就去。”
洛俪继续看着书。
女学子按捺不住性子,拔腿往花园里跑去,窦华浓一惯的张扬高调,一袭紫红宫装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锦上丝绣风摇牡丹,行止间仿似百朵牡丹盛开。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紫玉步摇,自步摇金丝垂下粉紫面纱,垂在面容前方,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现于眼前。
这等华贵的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当朝公主。
窦华浓举目一扫,见擂台上空无一人,大喝道:“不是说今日应战的是洛三娘?是不是被吓破胆不敢来了?”
她张狂地笑着,在两名如花侍女的搀扶下落座在另一个看客帐篷内。
铁氏不屑地道:“又不是她与你比试,她倒先急了。”
素纨爬上擂台,朗声道:“窦姑娘,我们姑娘说了,她看书正瞧得精彩处,待她看完自然就来了,你和你的才女们先等着。”
让她等!
窦华浓倏地下站了起来:“洛三娘好大的胆子,凭什么要我等?”
“我们姑娘说,你是当朝权臣之女,我们姑娘乃是当朝重臣之女,身份相当,怎就有差别了。我们姑娘还说,请你稍等,其实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比试之前,我们姑娘可有几个问题要问,窦姑娘还是想想如何应答,若是答得不好,她一不高兴就不比了。”
凭什么?
以前的那些江南女子,谁有这等条件,让她等待,还说要问几个问题让她回答。
窦华浓气得不轻。
洛俪故意气对方,是要对方乱了分寸,再说要问几个问题,更是会怒上加恼。
四才女上了擂台,各寻了位置坐下,琴才女跟前放着一张琴,棋才女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书才女、画才女则备好了纸笔墨砚。
洛俪还躺在小榻上,悠闲自如地吃瓜籽。
素纨回话道:“姑娘,窦姑娘气得不轻。”
洛俪道:“她气得越凶越好,回头我过去再补几刀。”
郑小妹初是不明白,听她一说话,就知她是玩心理战术。
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窦华浓大喝道:“今儿到底比不比了,再不比就视作认输,山长呢,天下第一恶女还比不比了?”
不远处,洛俪戴着一顶纱帷帽,翩然而至,身后跟着梅班的女学子,整齐地站成两侧,她的身后又跟着素纨。
“窦姑娘,你自称第二,我怎敢称第一,三娘最多第三。”
洛俪看到前世的仇人,今生又遇上了,彼时她十三,她十岁,就在这一方擂台之上,盛装的窦华浓,打扮得像个花孔雀,自以为尊贵不凡。
窦华浓得意地抬抬下颌,“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么说,姑娘自称比我排名靠前?”
“那是自然。”
洛俪当即朗声道:“大家都听到了,窦姑娘自认她是第一恶女,我乃第三恶女。”
立时,擂台一片轰笑。
窦华浓咬着下唇,“你……你这个恶女。”
“惭愧惭愧,技不如姑娘,这是窦姑娘先前认了的。”她上了擂台,在另一个空中的位置上坐下,“窦姑娘,本姑娘今儿先声明,如果她们四位来历不清白,又或是身份有疑,我拒绝与她们对战。所以,窦姑娘最好能证明,她们是尊贵的官宦之女、或名门之后、或书香贵女,否则,我会以为,窦氏派是故意用那种见不得光的卑贱货色来羞辱我江南贵女。”
此言一出,窦华浓怒火乱窜。
琴棋书画四人的来历,没人比她更清楚。
以前都没有质疑过身份,缘何洛俪一上来就说这样犀厉的话。
“洛三娘,堂堂洛子的孙女,莫非要因技不如人就出言不训,羞辱我皇城贵女?”窦华浓大声喝斥。
洛俪举止优雅,抿了口案上的茶水,“非我羞辱,而是我观这四位姑娘,浑身的气度风华与我们江南贵女炯异,瞅上去,怎么越发与我家府上的歌舞伎人相差无二。”
擂台下,立有夫子先生议论起来。
更有围观的各家太太奶奶跟着附和。
“我怎觉得那四女子不对劲,被洛三娘一说,还真是带着一股子风尘气息,一身的妖媚气。”
“对,对!你看那边来瞧热闹的琼林书院学子,一个个被迷得五晕六道,正经的贵女谁会做这事。”
更有的人细细对比、观察,发现四女个个或多或少都带了一股轻浮气息。
窦华浓扫过四人,气得胸口起伏,她得扳回一局,不能认输,明明让府里教导过的,怎的还被人瞧出端倪,看出不妥的,却是洛子孙女,比自己还年幼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