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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人,正是野田家族的大当家,野田骏一的爷爷野田宏发。他明明听得懂中文,却用日语要人转述,他……这是算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于是都起了或大或小的反应,凌语芊更是倒抽一口气,将琰琰抱得更紧,下意识地看向野田骏一。
野田骏一回她一个淡定安抚的眼神,正准备出言相助,不料有个人唯恐天下不乱,抢先转述出来,“野田老先生,这个中国小男孩在骂你们呢,他说日本人都是坏人,都是鬼子!”
搬弄是非的女人,正是刚才被琰琰认作爹哋的中国男人的妻子,她挑拨离间完毕,再次朝凌语芊看过去,眼神恶毒依旧,内心也嫉妒不断,这狐狸精,果然长得娇娇嫩嫩,媚骨天成,国色天香。哼,既然不知死活胆敢勾搭到我男人身上来,那我就给让你尝尝苦果,让报应落在这野种孽种身上吧!
凌语芊不知自己被人当成了假想敌,立即被这女人的行为给气到,这女人是谁,怎么可以将小孩子之间的斗嘴言语加油添醋挑起战争,身为中国同胞,不是应该互相维护和帮助的吗,哪有这样落井下石的!
不过,目前情况过于危急,凌语芊没时间和这不可理喻的女人生气,赶忙走前几步,对野田宏发道起歉来,“野田老先生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犬子调皮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请您原谅。”
“是的,童言无忌,请野田老先生多多包涵。”凌母也迅速跟着赔罪,苦苦恳求着野田宏发,只差要跪下来了。
这会,野田骏一总算有机会开口,他直接扶住野田宏发,态度敬重,“孙子对芊芊的感情,爷爷您应该知道的,希望您看在孙子的份上,别追究她们?”
凌语芊于是吩咐琰琰也道歉,琰琰心里其实很不忿气的,但他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晓得看人脸色,特别是看到妈咪和姥姥都低声下气跟这个老头道歉,妈咪美丽的脸蛋好像变得很白,很害怕的样子,他尽管不太情愿,结果还是乖乖地走到这个看起来很凶的老头面前,低声道,“老爷爷,对不起,我知错了。”
野田李美子也加入规劝和求情,还有野田骏一的父亲野田祈山也出面了。
野田宏发仍然沉着脸,来回瞧着众人,渐渐地,眼见寒气要从他眼中消退时,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忽然神色惊慌地跑来,在野田宏发耳边低语几句,说罢,还递上一件东西。
野田宏发面色于是更加恐怖骇人,拿着保镖递来的东西,凌厉的眼眸瞪向众人。
“咦,我的脚链!”琰琰猛地喊出一声。
他才喊完,又是一道利箭朝他射来,野田宏发犀利的目光锁定在琰琰的身上,先是注视几秒,咬牙切齿地道,“你确定这是你的东西?”
“我确定,是我生日的时候,薇薇阿姨亲自为我弄的。刚才我还说掉哪去了呢,原来是保镖叔叔捡到了,谢谢你哦,保镖叔叔!”琰琰说得天真无邪,还很礼貌客气地跟保镖道谢。
然而,保镖回他的,是一个同情和惋惜的眼神。
凌语芊默默看着,心里陡然又是一咯噔,像是被某样东西给狠狠锤了一下,带来一股莫名的惶恐。
“阿况,把他绑起来!”野田宏发一声号令,如薄暮钟声,直捣人心。
凌语芊再次抱紧琰琰,纳闷地问,“老先生,请问怎么回事?琰琰难道又做了什么惹到老先生生气?请您大人有大人,原谅他,他还小,不懂事。”
野田骏一也再度求情,野田宏发不说话,只恶狠狠地瞪着凌语芊一家,这时,保镖走近野田骏一,小声跟他汇报情况。
野田骏一俊颜骤然变色,凌语芊见状不由更加心悸,一股极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比刚才的紧张和凝重更令她恐惧害怕,她眼眶一热,都差点要哭了,快速收紧双臂,将琰琰抱得更牢,恨不得把他藏进自己的肚子里,好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野田骏一的父亲野田祈山也已得知实情,面色变得很难看,对凌语芊等人,冒出敌意。
“大姐,你先陪亲戚朋友们进去,我和爷爷去去书房,很快就到。”野田骏一突然做出安排,委托他姐姐暂且代理负责宴会,然后继续扶住野田宏发,语气温柔,更加敬重,“爷爷,来,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情况没那么糟糕。”
野田宏发若有所思地瞅了瞅野田骏一,注意力重返凌语芊和琰琰身上时,依然冷若冰霜,“你们两个,也都过来!”
凌语芊咬唇,看向野田骏一,得到他的点头,抱起琰琰跟去。
一路上,她忐忑不安,心跳直线加速,几乎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了,脑海持续闪现着野田宏发那阴霾深沉的面容,那简直想掐死琰琰的恐怖眼神,于是更加惊恐万分,细白柔弱的手紧抱住琰琰,好似一松开些许缝隙,琰琰会从她手中滑落,会立刻消失。
她大概猜到,野田宏发后来的生气应该不再是因为琰琰和野田皓杰的争执,而是为另一件事,一件更严重的意外。
琰琰到底还做了什么激怒到这个可怕的老人?她就知道,不该让琰琰自己到处跑,早知道,她不该参加这个宴会,不该来这个复杂的日本人家族!
“妈咪,别怕,别慌。”忽然,一声细小的安慰从怀中传上来。
凌语芊回神,看到了琰琰稚嫩的小脸异常严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满关切之情。
这孩子,到底是还不晓得祸到临头了呢?或太过淡定?她真想问清楚他到底还做过什么,为什么会弄丢脚链也不知道,但她又深知此情此景不宜这样做,再说,她不忍心她的小宝贝像她这样,担心受怕。
因而,她抿唇,回他溺爱一笑,更加抱紧他,让他的脸伏在她的胸前。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总算走完,走在前头的野田骏一等人,已经踏进书房。
凌语芊略略沉吟,便也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后,下意识地到处审视和打量,被挂在左侧的那套花花绿绿的军装给震住!
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顽皮的儿子,蒙着大家偷偷潜入这个禁地,把这套古老的军装给毁了!还无意中把脚链遗落在此,成了证物!
她惨白着脸,再次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人儿,如期见到,他本是镇定的小脸庞,露出了一丝惊慌。
“可恶!”野田宏发一拳打在了书桌上,引致一阵尖锐的响声,他回头,再次阴冷地瞪过来,质问琰琰,“是不是你干的?快说,是不是你!”
琰琰不由也怕了,小小的手儿迅速抱住凌语芊的腰枝,躲在她的怀里,不敢再抬头。
“对不起,野田老先生,对不起!”凌语芊是彻底哭了,害怕得哭了,她不清楚琰琰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她知道,自己必须道歉,必须为琰琰的调皮淘气跟人家赔不是,“这件衣服,我会帮您洗干净,我亲手洗,务必会让它和原本的一模一样的。”
“爷爷,请您原谅他,他还是个小孩,您放过他一次。”野田骏一也赶忙求情。
还有野田李美子,“爸,请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份上,不追究此事,就算是,您为我送上的生日礼物。”
“啪——”野田宏发对准桌面,又是劈了一掌,力度比先前还大,不但桌子震动不已,连带周围的物品也摇晃起来,特别是那些长刀短刀,发出铿锵做响。
凌语芊更是心胆俱碎,几乎要昏倒过去,但她坚强支撑着,只因她清楚自己不能晕,她要保护好她怀中的命根子,她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滚!我要她滚出这里,滚出公司,滚出旧金山。”野田宏发咆哮出来,“有两条路,一是她们主动消失,二是我命人把她们弄消失!”
凌语芊被吓得,浑身哆嗦起来,有股冲动直想抱着琰琰逃离这险恶地带,然而她暂时还不想选择这两条路中任何一条,所以,她只能继续求助野田骏一和李欣怡。
迎着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野田骏一心疼不已,继续对野田宏发央求,“爷爷,请别这样,她们对我都很重要,我不能让她们消失,你原谅她们吧,别再追究。”
“别再追究?凭什么,她们又不是我野田家的人!”
“那您不如换过别的责罚方式。”
换个责罚方式?野田宏发深眸一敛,先是瞧瞧野田骏一,再看看脸容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凌语芊,忽然道,“好,那这小子,给我跪下!”
凌语芊听罢,全身僵硬,打算亲自跪下代替琰琰受罚,不料野田骏一比她还速度,及时阻止她,他自己那高大魁梧的身躯缓缓往下,并膝跪在了野田宏发的面前,郑重其事地领罪,“人是我带回来的,她们触犯了爷爷,我难辞其咎,爷爷要打,请打在我的身上,我甘愿受罚,绝无怨言。”
他这般出其不意的举动,将在场的人都震住了,凌语芊更加热泪盈眶,李欣怡则弯腰挽住野田骏一的手臂,看向野田宏发,“爸爸,求你别再追究了,我帮你把衣服洗干净,这彩笔不难洗,我保证会洗掉它,绝不留任何斑迹。”
“不错,衣服素来都是妈妈负责清洗,她一定有办法让它还原以前的完美。”野田骏一也急忙附和。
野田宏发又是冷冷地看了众人几眼,留下警告,“我姑且给你们一个机会,要是让我发现衣服有半点污迹,我绝不罢休!”
说罢,扬长而去。
野田祈山跟随,李欣怡扶野田骏一起来,走到凌语芊面前,依然和颜悦色,亲切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凌语芊依然惴惴不安,迫不及待地问,“李阿姨,你确定真的能够洗掉这些色彩?不如我跟你一块去洗。”
“不用急,应该能洗掉的。来,我们先去吃饭。”
凌语芊摇头,满是歉意,“对不起李阿姨,给你添麻烦真的很过意不去。宴会我们不参加了,我想带琰琰和我妈回家。”
李欣怡稍作思忖,便也不勉强,惋惜地道,“那好吧,我们下次再聚,对了,让骏一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打车就行,骏一留下帮你接送宾客。”凌语芊说着,重新看向野田骏一,眼波荡漾,秋瞳似水,层层柔丝,对他也道出谢谢。
野田骏一拉起她,带她离开书房,和凌母、凌语薇汇合,然后送她们走出大屋。
凌语芊坚持婉拒他的护送,“骏一,真的不用你送了,我们不出场,没人会留意,但如果你缺席,会引起很多闲话的,毕竟那是你妈的寿宴,而且,这次的事还没彻底解决,你爷爷那边更不能刺激,当我求你,让我们自己打车走,好吗?好不好?”
野田骏一眉头更加深锁,望着她满脸乞怜,他只好依照她的意愿,不过,他没让她们乘的士走,而是安排自家司机送她们。
凌语芊于是不再拒绝,坐上车,紧紧抱着琰琰,一脸静思。
琰琰乖乖地窝在她的胸前,小手儿玩弄着她裙子上的花纹图案,一会,仰头看着她,怯怯地喊,“妈咪。”
凌语芊低首,抿唇微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怜爱,还伸手,揉抚着他的头发。
凌母一起坐在后座,满肚子的担忧和疑惑,可考虑到此时不方便,唯有忍住,决定等回到家再问,偶尔也抬手,安抚着琰琰。
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就这样在沉默中度过,一回到家,凌母刻不容缓地询问结果。凌语芊不隐瞒,粗略说出情况,顺势对母亲安慰一番,带琰琰进卧室,帮他解着衣服。
“妈咪,你不批评我吗?”琰琰突然做声,纯澈干净的眼眸中,隐隐透着怯意。
凌语芊忙碌的手即时一顿,唇角欣然地扬起,不愧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就等着他主动承认错误的。
“那琰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望着他,轻声道。
“我不该和野田皓杰吵架。”琰琰立刻回答,但又话峰一转,软软的童音透出悲愤,“不过,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说我没有爹地,还说我是野种,说爹地是大狗熊,妈咪是坏女人。”
凌语芊如遭当头一棒,全身僵硬,瞪大水眸瞅着跟前的小人儿,那委屈又难过的模样,她胸口猛然像是被针扎到,一股揪疼。
她还以为,今晚只是小孩子之间的调皮导致的正常争执,料不到……竟是这样的缘由。
“那个坏女人和上次那个小胖子的妈妈一样可恶,说我是野种,说妈咪是坏女人!她们才是坏女人呢!”琰琰继续委屈忿然地投诉。
凌语芊更加思潮翻滚,深呼吸着,极力平复心情,两手改为扶住琰琰细小的肩膀,郑重询问,“琰琰,到底怎么回事?上次那个小胖子是谁?这两次的事,你都详细告诉妈咪,乖,慢慢说,慢慢告诉妈咪。”
琰琰嘟着小嘴,吸了吸鼻子,一边回忆一边娓娓述说,他还小,费了不少劲力,总算勉强将两次事情的原委大概说出来,话毕摇晃着凌语芊的手,哭嚷道,“妈咪,为什么琰琰没有爹哋在身边,薇薇阿姨说爹哋是大英雄,在祖国当兵,可是我不要爹哋去当兵,我要爹哋陪在我们的身边,这样,那些坏阿姨就不会骂我是野种,不会骂妈咪是坏女人。”
凌语芊听完整件事,身心大大震撼,已经热泪盈眶。
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在琰琰面前提及“父亲”这个称号,母亲和薇薇也很有默契地配合,导致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爹哋”这个人的存在。
她对他赋以全部的爱,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却压根忘了,有些事,根本无法取代,忘了随着他的慢慢长大,有朝一天会知道“爹哋”,会要“爹哋”,会问为什么他没有“爹哋”,且还像这两次,随意去认“爹哋”!
爹哋是大英雄、在祖国当兵保卫国家,这是他上次遇到委屈时,薇薇和母亲善意的撒谎。不想自己伤心和难过,她们一直蒙着自己,一直不让自己知道。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该面对的注定要面对,她注定要知晓。
“妈咪,我知道你也很挂念爹哋的对不对,那我们打电话给爹哋,叫他来看我们,我要和爹哋在一起,我再也不要那些坏女人说我是野种。我不是野种,我爹哋是大英雄,妈咪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咪!”琰琰更加用力摇晃着凌语芊的手臂,依然又哭又嚷,一颗颗泪珠儿连绵不断地从他眼里哗哗滚落,在他稚嫩的小脸庞汇成两条浅浅的溪流。
凌语芊紧咬着唇,锋利的贝齿深陷在娇嫩脆弱的唇瓣上,咬出破口咬出疼,但她都没理会,泪眼朦胧地看着跟前小小的人儿,而后,把他纳入怀中,“对不起琰琰,对不起,对不起……”
“我要爹哋,我要爹哋,妈咪,我要爹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凌语芊继续泪流不止,继续发出浓浓的歉意,手臂越发收紧,牢牢抱住他,安抚着他,恳求着他,她最珍贵、最疼爱的小人儿,她对不起他!
渐渐地,哭声减弱,最后彻底消失,琰琰扛不住倦意,在母亲怀中睡过去了。
凌语芊依然眼中凝泪,继续抱着他一会,才小心轻柔地将他平放着躺下,为他拭去泪痕,盖上被子,呆呆俯视着他。
不久,凌母走了进来,低唤了一句。
凌语芊抬头,与母亲四目相对,彼此都不言不语,但都知道了对方的心声。
再过一阵子后,门铃忽然想起,是野田骏一,他还是过来了,在宴会结束,宾客都散去后,他不放心她,连夜飞车过来看看。
凌语芊叫母亲先休息,自己则随野田骏一到楼下的花园逛荡。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静谧中带着一丝吵闹,那是昆虫们不甘寂寞的欢叫翻飞,皎洁的明月默默普照着大地,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凌语芊走着走着,侧目看着他,表情真切,讷讷地道,“对不起。”
野田骏一则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回望着她,深邃的眼眸像是有样东西在火热跳跃,他迅速拉起她的手,出其不意地道出,“丹,嫁给我!”
凌语芊浑身一僵,被他握住的手,更是一动也不动。
“因为来不及准备,没有鲜花,没有钻戒,但有一颗至死不渝的心,请你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我发誓,会用我整个生命去爱你。”他说得更加热切,将她握得更紧。
凌语芊则更加心思混乱,耳边嗡嗡作响,脑海一片空白,好半响才得以回神,手本能地欲挣脱开。
“丹!”他却握得牢牢的。
“对不起,我不接受。”凌语芊索性拒绝出来,别过脸,不忍心看那温润儒雅的俊颜露出失落和悲伤的神色。
被握住的手,终于慢慢松开了,凌语芊趁机把手缩回来,迈起脚步继续往前走,然而不久,她再度被他拉住,这次,他握住她整个手臂。
“骏一……”她娥眉淡淡蹙起。
“为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我哪里还不够?告诉我,我改,一定会改。”他急声询问,漆黑炯亮的星眸中狂热的火苗仍旺旺燃烧,直射她的脸上。
凌语芊咬了咬唇,不语。
“因为琰琰的爹哋?你还爱着他?你还没有对他忘情?”
“没……没有!”凌语芊马上否决。
“那是为什么?”
“……”她恢复沉默。
野田骏一也稍停片刻,略微调整一下激动的心情,语调恢复平常,“还记得今晚在书房的时候,我请求爷爷别再追究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吗?【别再追究?凭什么,她们又不是我野田家的人】。”
凌语芊也怔了怔,眸光一晃,但还是继续默默看着他,等待他往下说。